賈蕓買下小竹,是爲了母親,他母親身子骨不大好,有個機靈小丫頭,平時給遞個茶水,跑跑腿,在廚房幫幫忙,能減輕母親一些勞累。
倆人進了屋子,五嫂子正坐在炕牀上,做著針線活兒,擡頭見小竹手中提著的東西,不由地吃了一驚。
忙招手喚她過來,仔細看了看,向賈蕓道,“蕓兒,這得費不少銀錢吧?這回買了也就算了,往後還是得省點,好攢些銀兩,一二年後說房媳婦。你如今也大了,街坊幾個哥兒像你這歲數,都娶妻生子了,唉,都怨你爹去得早,你一人扛起這個家不容易啊。”
“娘,瞧您說的,孩兒今年也才十九呢,十九未成親的男子,這京城裡還多得是,不過,也不必等一二年了,只要過些時候,孩兒就給你娶一房漂亮能幹的媳婦回來,讓您老人家高興高興。”
說著,賈蕓將懷中的銀兩取了出來,放在炕牀上。
“這些銀兩,是孩兒在這兩日賺來的,買這些東西雖費了幾百錢,究竟算不得什麼,往後,不是不要再買,而是要常買,您和小竹,一個身子不好,一個正長身子,都要吃好一些。以前銀錢不富裕,那是沒法子,現在有了銀錢了,再節省著過,那孩兒賺錢也沒意思了。”
這十幾兩散碎銀兩滾落在炕牀上,並有著賈蕓的這番話,讓五嫂子更爲吃驚。
前兩日,賈蕓告訴過她,他現在跟著本房的寶叔做事,可能是個機會,會多賺些銀子。她也看到,真有一輛僱來的車子,每日載著賈蕓來來去去的,像是很忙的樣子。
但她實在是想不到,在這短短兩日內,賈蕓竟賺到了如此多的銀兩。
她並沒有高興,反而有些擔憂,“蕓兒啊,這銀錢是不是賺得太快了些,俗話兒說得好,天上沒有掉餡餅的事,娘琢磨著……”
“娘,您想多了,這銀錢壓根跟天上掉餡餅不相干,孩兒能賺這麼多,只因是個主事兒的……”
賈蕓怕母親說出什麼不好聽的話兒,未免褻瀆了賈瑋,忙打斷她的話,向她細細解釋起來。
前兩日,他跟母親說的時候,畢竟剛開始做,自己心裡也不是太有底氣,因而只是泛泛說了幾句“是個機會”、“想必能多賺些”之類的,也沒有提自己是個主事兒的。
今日可就不同了,已賺了第一筆銀子回來,而且順利打開了局面,讓他很有自信。
他不用再刻意輕淡地說這件事了。
五嫂子終歸是賈府近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算是有些見識的,賈蕓同她說了一通後,她就明白過來,賈蕓這主事的,就跟聚寶盆似的,底下人賺的銀錢也得往裡頭扔些。
這就相當於他是賺大家的份子錢了,若差事辦得好,自然銀錢來得飛快。
“蕓兒,那你真得感激你寶叔了,你在外頭也熬了有七八年,寶叔這一伸手,就是貴人相助啊。”
五嫂子明白了其中的事理後,就趕緊地對賈蕓說道。
“娘,孩兒曉得。”賈蕓口中答應著,回頭見小竹已將東西都放到了旁邊的桌子上,正盯著冬瓜糖、棗糕等糖果糕點滴滴答答流口水呢,忙笑道,“別光看著了,吃啊,買回來就是給太太還有你吃的。”
賈蕓家雖說破敗了,但大家子的規矩還保留著些,如稱謂上,小竹依規矩要稱他“二爺”——這是根據本房這一輩近支男丁排的序,他行二,因此稱“二爺”;稱他母親要稱“太太”。
當然,他家破敗也就是這一二代的事,若是五六代破敗下來,什麼大家子規矩,早就無影無蹤了。
小竹聽了,喜得歡呼雀躍,不過她很懂事,沒有自己先吃,而是先拈了塊冬瓜糖,跑到炕牀前,稚聲稚氣地道,“太太,你吃。”
“好,好。放到我口中。”五嫂子手中託著銀錢,正仔細看成色呢,騰不出手來。
小竹依言將冬瓜糖放入她口中,就眨著眼睛,立刻問了句,“甜不甜?”
“甜,甜!你也去吃罷。”五嫂子人逢喜事,隨口一句話都透著一股子高興味道。
小竹蹦蹦跳跳跑過去吃冬瓜糖,還有棗糕等物,小耦似的雙手左右開弓,忙得很。
五嫂子仔細將所有銀兩的成色看罷,又掂了掂重量,喜道,“都是好成色,亮燦燦的……蕓兒,這些兒怕有十三四兩罷?”
“共是十六兩。”賈蕓笑著說道。
他剛纔買了那些東西,五錢銀子拿出去,以一兩銀子兌一千三百文,便是六百五十文,付完賬,還回找了十幾文錢,放在懷裡。
剩下的銀兩便是十六兩整。
這時,他有些難過,母親過慣了窮日子,沒見過多少銀兩,如今這些銀兩放在她面前,竟估量不出來了。
“十六兩啊?”五嫂子先是又驚訝一番,隨即就更歡喜了。
“蕓兒,有了這筆銀子,再加上原先存下的三四兩銀子,也將就著可以替你說房媳婦,設宴成親了,東街衚衕王家的小女兒人長得倒也白淨,那身子看上去又是個會生養的,娘瞅著不差,不如過二日,娘託人上門去問問意思,若成,八字又不衝,就要這媳婦如何?”
父母再怎麼包辦婚事,但若是真替孩子打算,總會跟孩子商量一番的,更何況賈蕓是家中的頂樑柱,五嫂子夫死從子,早就習慣凡事同他商量。
她這般說著,又悄悄瞥了瞥旁邊吃得興高采烈的小竹,不免有些遺憾。
小竹太小了,賈蕓又十九了,等著成親呢,不然的話,讓小竹配了賈蕓,別提多合她的心意了。
“娘,孩兒對王家的小女兒不喜,您就不用託人上門了。孩兒適才已經說了,等忙過這陣子,再談此事,定要給您老人家娶個漂亮能幹的媳婦回來。
“這些銀錢只是孩兒這兩日賺的,接下來,還能賺得更多,到了那時,孩兒打算先開家鋪子,顯出咱們家的家底來,如此,不用咱們上趕著登門求親,那些說媒的婆子,自動都會踩爛咱家的門檻。”
賈蕓一聽母親要給她說王家的小女兒,立刻表示了反對。
他算是有志向的人,人窮志不短。
娶一個什麼樣的妻子,他相當慎重。
他很清楚,將來能否將這個家振興起來,一個妻子能起一半的作用,甚至還不止。
王家小女兒,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小家子氣,又小心眼又愛跟人吵,決非他選擇的佳偶。
他所想要的,的確是那種能撐得起門戶,又漂亮又能幹的女子,否則,他寧可再等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