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正是。”
薛蟠撫掌笑道，賈瑋竟在此事上幫他說話，令他高興得很，賈瑋並非同道中人，當(dāng)時在學(xué)堂中還因此同他衝突過一回，打得他頭破血流，至今記憶猶新……眼下放下芥蒂，熱心幫忙，說來說去，究竟是親戚，“……林先生，我這表弟說得對，你若當(dāng)真不捨，不妨交換一段時日，再交換回去……呵呵，林先生，這主意再好不過，你就不用多考慮了，做事爽快些，就這麼辦了罷。”
往椅背上一靠，薛蟠笑著攤攤手，神情瀟灑。
“這個……這個……”
林舉人依舊一副爲(wèi)難模樣，猶豫一陣，最終仍是搖頭，“薛公子，還是算了。”
砰！
話音未落，薛蟠抄起一隻酒杯，摔在地上，不獨(dú)是那美僮嚇了一跳，就連賈瑋和林舉人也是猝不及防。
“你這種讀書人就是不爽利！”薛蟠又開始發(fā)性子，指著林先生罵道，“……讀書讀成書呆子了，明明是個好主意，兀自推三阻四，我來同你說說道理……你這美僮固然是好，但只是一個，若是交換，便是多享用了一個，如此，大家彼此得利，何樂不爲(wèi)啊……我表弟先前那句說得好，君子成人之美嘛，你這人只管推脫，毫不痛快，雖是個讀書人，但一看便不是君子……嘿，真是掃興！”
賈瑋按按額角……這個薛大表兄，倒是霸氣……
“薛公子誤會，容在下解釋。”
林舉人讓摔杯子的動靜驚了一下，隨即恢復(fù)過來，平靜說道。
“你說。”
薛蟠翹起二郎腿，斜睨了林舉人一眼。
他已打定主意，今夜無論如何要將這美僮帶回去，實(shí)在不行，就將這書呆子痛毆一頓，硬搶回去，橫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是這樣……”林舉人斟酌了一下，說道，“……照理說，賈公子與在下是故交，既已開口，所言也不過分，在下自當(dāng)應(yīng)允，只是……只是在下獨(dú)喜此僮，對別個小僮並無興趣，因此交換云云，於在下倒是無益……”
“你只喜歡這個小僮，不喜歡別的小僮，不願交換對不對？”薛蟠雙手一拍，沒好氣地嚷嚷道，“如此簡單的說辭，囉嗦一大堆做甚麼……我告訴你，這可由不得你這書呆子，總之，你這小僮，我要定了，你有何條件趁早說出，別等我火氣上來，你撈不著好處不說，還得落個晦氣！”
“賈公子，你這表兄確實(shí)喝高了。”
林舉人同賈瑋暗暗交換了一下眼神，苦笑說道。
“林先生，我這表兄是個直性子，又委實(shí)喜歡你這個小僮，眼下喝了些酒，言語間有衝撞之處，還望林先生海涵……不過，他有一點(diǎn)說得倒也沒錯，凡事皆可商量，有何條件，林先生，你儘管提……總要皆大歡喜纔是。”
賈瑋這番口吻，完全向著薛蟠，薛蟠登時大樂，舉起酒杯，同賈瑋幹了一杯，隨即面色不善地望向林舉人。
“恩……這個……既然賈公子話說到這個份上，那便容我思量思量……”林舉人避開薛蟠的眼神，一副稍稍服軟的樣子，以指叩桌，凝目思忖。
過了好一陣子，正當(dāng)薛蟠不耐之時，林舉人終於開口，視線投過去，“這樣吧，在下同薛公子賭上一賭，彩頭便是這個書僮，薛公子的彩頭卻不能是小僮，適才在下已然說過，對別個小僮並無興趣，因此這個彩頭嘛，或是美婢或是美妾，薛公子若是同意，那便說定了，若辦不到，莫要再提……”
他此時所說的，正是賈瑋所設(shè)局套的目的所在，最終以此僮與香菱爲(wèi)彩頭，賭上一賭。
妾室地位甚低，其實(shí)比婢女也高不了多少，尚未生育的美妾，隨手送人，或是在賭局中當(dāng)成彩頭，並非少見，因此他這個提議，倒也事屬尋常。
並不會引起薛蟠的疑心，更不會讓他暴跳如雷。
“呵呵，林先生，早說嘛……”見林舉人到底不再推脫，開出條件，薛蟠洋洋得意，笑得開心，“不就是賭個彩頭，這又有何難……不過，我以美婢或美妾換你的書僮不成麼，非要一賭？”
“薛公子有所不知，在下好賭，好風(fēng)月，這個賭字，還排在風(fēng)月之上。”林舉人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若是在下賭輸了，無話可說，若是僥倖羸了薛公子，豈非左擁右抱，魚與熊掌兼得……恩，賭之意趣，極是高妙，可觀生涯，可知得失……”
“哎，林先生，”薛蟠不耐煩地?cái)[擺手，止住林舉人的話，“你們這些讀書人，酸得要命，賭個彩頭，也能扯出一番道理來……橫豎就是好賭嘛，此外，恨不得羸了我的彩頭……也罷，正好我也是個好賭的，咱們各憑手氣，你若羸了，彩頭歸你，你這書僮……恩，我也不惦著了。”
“好，咱們一言爲(wèi)定。”林舉人趁熱打鐵地道。
“自然便是說定了……放心，你問問我這表弟，我賭彩頭可有賴過賬的？”薛蟠懶洋洋地說著，伸過手去，拍拍林舉人肩頭。
賈瑋便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說起來，薛蟠、馮紫英等這些世家紈絝子弟，好的是面子，平日裡隨手揮霍，無論是出入風(fēng)月場所，還是瓦肆勾欄，講究瀟灑從容，言出必踐，賭個彩頭，那是決計(jì)不會賴賬的。
“好，那便明晚吧，明晚還在此處。”林舉人說道，“不過在下這個彩頭，薛公子已然見到，薛公子的彩頭，明晚也得帶來，在下須看得入眼，才能同薛公子一賭，否則只能做罷。”
“豈有此理！”薛蟠一聽，再次發(fā)怒，“你在消遣我？誰知你怎樣纔算入眼，入眼不入眼，還不由著你說？我看你八成還是想推脫，故意找了這由頭來蒙人，未必是想正經(jīng)賭彩頭！”
“薛公子息怒，並非你所想的那樣，在下這彩頭，你甚是中意，但你的彩頭，在下也要滿意纔是。”林舉人辯解道，“……在下沒那麼無聊，找什麼由頭來蒙你，真是美妾或美婢，能入得衆(zhòng)人眼，自然也能入得在下之眼，薛公子不必心存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