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烏雲已經退去,又是一副晴天麗日。
悟空道人將手中那把古樸利劍收在腰間,單手豎在胸前,往對面六耳道人,躬身道:“多謝師兄成全。”
六耳道人卻也是依悟空樣子,客氣道:“多謝師弟成全。”
兩人說罷,都是一聲仰天大笑,然後凝視著對方,那深深的師兄師弟情義再次瀰漫二人心間。
“行者,你自可與唐僧去西天取經,我如今要回火雲島了。”悟空道人看看一旁斬出的善念化身,淡淡說道。
“正當如此。道友來日再見。”好行者說罷,一番筋斗雲,轉眼已經消失在了天際。
這邊六耳見的此景,卻是淡淡笑道:“恭喜師弟重歸師門,日後你我可以經常切磋了。”
六耳說這話時,心中不禁涌起了一種沉甸甸的感覺。
如今他對悟空不再單單是兄弟情義,更是多了幾分莫名的佩服,他實在沒料到,這個平時桀驁乖張的師弟,善念一發,竟然視死如歸,可以爲他做到那一步。
一想到他那砸到悟空頭頂的一棒,六耳心中,轉而又有了一層淡淡的說不清忐忑。
只是如今看來,都是多慮,悟空師弟還是理解他的!
悟空道人見六耳這樣看著他,上前一手拽起六耳袖口道:“師兄,務要多心。師弟爲師兄放棄生命,縱然極難。師兄爲我違心發動惡念,不顧一切,自然更難。若是易地而處,老師讓我如此對師兄,我卻不知我能不能做好。難爲師兄了。”
悟空如今斬去善念,加之以前已經斬去惡念,如今善惡俱無,雖然距那太上忘情不遠,但終究不願看著這個爲他斬去善念的六耳師兄,從此心魔作祟,將那一棒成了執念,再難向前邁進,這纔出言相勸。
六耳聽的悟空這話,也是微微點點頭,道:“師弟,還是隨我先回火雲島,見過師父聽他如何說法吧。”
兩人遂再不說什麼,徑直往火雲島飛去。
卻說悟空善念化身孫行者,一路西去,不多時,便已落到三藏、八戒、沙僧停留之地,當下有觀音等化解矛盾,四人再次上路,往西天而去。
靈山斜月洞。
準提靜坐七寶蓮臺,看著來訪的接引,卻是沉默不語。
“師弟,這第七難,已是最後一難,卻不知師弟要如何謀算?”接引在一旁,也坐蓮臺問道。
“師兄,前番你那指路之劫做的毫無難度,讓他四人便如此來了我西天,如今這第七難,我決然不會讓他們輕鬆過關。”準提一邊掐指默算什麼,一邊擡頭看著接引淡淡道。
“師弟,變數太多。他們有五位聖人,我與師弟只有兩人,當日那猴子金箍棒無端破去曼陀羅大陣,到如今我也未算出是何人會想到這一步。”接引也是遺憾應道。
“師兄,除了那紅雲還有誰?當日你設局數,便是要金蟬子以堅毅心性破陣,好讓他佔定首功。豈料自師兄那日失利後,這一路西來,除了老君,元始也失利了,剩下通天、女媧又有意成全紅雲那弟子,如今六場劫難下來,那猴頭竟然獨自破去五場,再加之他如今斬出善念,專修佛法,又有本體修道,已然佔定了西天取經,佛道合流的名份與首功。縱然他日論功,你我也難找出個理由反駁紅雲日後偏袒弟子。”準提滿臉恨恨,極爲惱怒說道。
以他聖人心性,何等堅毅!但是一提到紅雲,卻還是忍不住怒形於色。盡是因爲紅雲曾辱他、敗他兩次,他的心神出現了一絲縫隙,才如此不合常理。
“師弟既然明白這點,當需全力挽回幾分。”
“師兄既然如此說,那師弟也有要求了。”準提眉眼一開,盯著準提道。
“師弟請說,師兄自然全力相助。”
“師兄,師弟想借你那大弟子一用。”
“彌勒麼?”接引眼中露出一絲淡淡的疑惑:“師弟難到忘了?他已經做過一難,卻不能再出面了。”
“師兄,師弟說的並非彌勒,而是指你真正的大弟子。”準提見接引果然沒有聽出他言下之意,淡淡笑著解釋。
“師弟!”接引聽的準提提醒,霎時明白過來,禁不住從蓮臺上站起來,盯著準提肅穆道:“師弟,這話休要再提。”
“師兄,如今到了何種地步,師兄應該知曉!若是還猶豫不決,到時我西方釋教,再不需立足天地了。”準提一見接引拒絕,立即出口打斷他的話道。
“師弟,若是放出他來,卻不知又要給你我惹多少麻煩了。師弟難道忘了當年他的行徑?”接引話中已然有了幾分怒意。
“師兄,此一時,彼一時。當年你我尚未證道,法力比他不高多少,如今你我證道時日已久,他早已不能成爲威脅,卻正是放他出來,難爲紅雲的時候!”
“師弟糊塗!既然他無法難住你我,又如何難住紅雲!”接引搖頭苦笑起來。
“師兄,自然是去爲難那猴頭,但若是那猴頭無法應對,到時紅雲怕是不能不干涉,這樣也好讓他知道我西方教人物厲害!”
“師弟,若僅是如此。以我之見,還是不要放他出來。畢竟他的身份如今還不能確定,若真如他所說,他來自什麼宇外天域,到時引來他的族人,卻又如何是好。師弟,天道無常,萬一有何變化,你我如何向聖師謝罪!”接引臉色愈發嚴肅起來。
“師兄,豈能相信那廝的說法。如今已然過了百萬年,卻怎不見他那什麼族人來救?師兄,分明是他狡詐,誆騙你我。以我之見,他頂多是洪荒之時,天地誕生的一個異種!”
“師弟,難道除了他,你便不能想起其他人了。”接引皺眉沉思,盯著準提,卻還是猶豫不決。
“師兄,若以你之見,我西方教弟子中,有誰比他法力更高?萬年前,你我合力將他禁錮時,他已是準聖實力,如今雖然未有突破,想來也是大有精進,再加上他了吞天的本事,小小孫悟空,如何是他的對手,到時只需讓金蟬子做了這場功德,自然可以補救許多。”
“師弟,容我再想想。”接引皺眉坐上蓮臺,靜靜苦思起來。
準提見此,也只好在一旁靜等。
卻說三藏、行者、八戒、沙僧師徒一路西行,正是時序易遷,又是冬殘春至,不暖不寒,正好逍遙行路。
這日師徒幾人正行,忽見一條長嶺,嶺頂上一條懸天路,如同鷹翻脊背一般,筆直傾斜而下。
三藏勒馬觀看,那嶺下荊棘丫叉,薜蘿牽繞,雖是有道路的痕跡,左右卻都是荊刺棘針趕緊叫道:“徒弟,這路怎生走得?”
行者道:“怎麼走不得?”
三藏無奈,只好又道:“徒弟啊,路痕在下,荊棘在上,只除是蛇蟲伏地而遊,方可去了。若你們走,腰也難伸,教我如何乘馬?”
八戒見悟空故意難爲唐僧,有意逞能,道:“不打緊,等我使出鈀柴手來,把釘鈀分開荊棘,莫說乘馬,就擡轎也包你過去。”
三藏見八戒逞能,索性激將道:“你雖力大,如此荊棘遍野,望去不下毫無盡頭,你卻如何能開闢出路來?”
行者道:“不須商量,等我先去看看。給八戒探探底,他便知道行是不行。”當下行者將身一縱,跳在半空看時,卻真實一望無際,遍佈荊棘,人馬難行。
行者看罷多時,找不出一條路來,只好將雲頭按下道:“師父,這去處遠哩!”
三藏問:“有多少遠?”
行者道:“一望無際,似有千里之遙。”
三藏大驚道:“八戒,如此怎生是好?還能開闢道路麼?”
沙僧趕緊上前解圍道:“師父莫愁,我們也學燒荒的,放上一把火,燒絕了荊棘,在過去就是了。”
不了八戒一聽這話,卻是不依:“胡說,燒荒的須在十來月,草衰木枯,方好引火。如今正是茂盛之時,怎麼燒得!”
行者道:“就是燒得,也不知道要燒死多少生靈,只怕師父慈悲人兒,難以同意。”
三藏面上一陣尷尬,只好愣愣道:“如此,怎生得度?”
八戒卻是不急,笑道:“要得度,還依我。”
當下八戒說完,捻個訣,念個咒語,把腰躬一躬,叫聲“長!”霎時便長了有二十丈高低,八戒再將釘鈀幌一幌,叫聲“變!”
釘鈀霎時變作三十丈長短,八戒再不停留,拽開步子,雙手使鈀,將荊棘左右摟開,回身道聲:“請師父跟我來!”
三藏見了甚喜,即策馬緊隨。後面沙僧挑著行李,行者也使鐵棒緊跟開。
這一日八戒未曾住手,幾人大約行有百十里,見將次天晚,有一塊空闊之處,當路上有一通石碣,上有三個大字,乃“荊棘海”。
下有兩行十四個小字,乃“荊棘蓬攀八百里,古來有路少人行”。
八戒見了笑道:“等我老豬與他添上兩句:自今八戒能開破,直透西方路盡平!”
三藏欣然下馬道:“八戒啊,累了你也!我們就在此住過了今宵,待明日亮,你再開路,我們依舊趕路。”
八戒又是一笑道:“師父不急,如今趁此天色尚明,我等有興,連夜摟開路走他娘!”
三藏見八戒不累,遂只得相從。
八戒上前努力,師徒幾人毫不停留,馬不停蹄,又行了一日一夜,又見天色晚矣。卻看到前面影影綽綽,高山樹影,依然似乎走出了盡頭。
師徒幾人頓時一陣興奮,也不停歇,加緊往前趕路,果然出了荊棘海,外面卻是一好一個三春光景。
師徒幾人心中一送,便自尋芳踏翠,緩隨馬步,才行不遠,便見一座高山,遠望著與天相接,竟然堵住了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