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府中沒有怕死之人,李大人儘管動手,我等一死相陪便是!花老夫人的聲音幾乎是緊跟著花夫人的尾音而發,比起花夫人顫巍巍的口氣,花老夫人的口氣聽上去很是鎮定。
老嬤嬤沒有出聲卻是看了看花夫人,又回頭望了望花老夫人,然後重重點頭表示附和。
隨著花夫人和花老夫人先後開口,原本因爲李大人的話語而有些動搖的丫鬟們再度變得堅決起來。弱論貴賤,花老夫人以及如今正當花老爺寵愛的大小姐花槿露以及月槿齋的花夫人無疑要排在府中前三位,可是這樣三位主子都能這般應對,她們這些賤命的丫頭又有何懼?
看著滿屋子的女眷因爲著三人的幾句話而比之前更加堅定了幾分,李大人只覺得無比頭疼,皺著眉頭張口還要再說卻只見花槿露細眉一挑,淡淡說道,“李大人可是爲難了?不如我給大人出個主意可好?”
聽到花槿露擺出一副很是好心的神情望著自己,李大人神色冷然,心裡一面飛快的思索著如何才能既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務,又能夠儘量的將傷亡降到最低,嘴上卻是極力的耐著性子問道,“不知大小姐有何建議?下官願意耳聞其詳。”
見花槿露竟然要爲這前來抓人的李大人出主意,房中衆人皆是一臉古怪的望過來,而花槿露則在滿室視線注視之下迎視著李大人狐疑的目光輕輕開口,“既然李大人乃是奉命拿人,那麼自然是拿住了分量越重的人便越能夠覆命而返。既是如此,只要李大人願意放了府中旁人,那麼我便託大一回,且憑著花府大小姐的身份跟著李大人走上這麼一遭如何?”
“啊!”
“呀!”
“槿露不可!”聽到花槿露的話,身後傳來紛紛聲音,一衆姨娘丫鬟個個都是眼露希冀將目光落在花槿露和李大人的身上來回掃視,而後一道聲音則是花老夫人和花夫人幾乎同時出口阻止,兩人皆是眉眼含驚慌忙阻攔。
可是花槿露任憑身後喧譁卻是看也不看,只是靜靜望著李大人,等待著他的答案。李大人同樣吃了一驚,他沒有想到花槿露竟然會甘願以自己的一條性命而護下花府中其他人等。
“既然李大人乃是奉命而來,便自當知道我花府中唯一嫡子已經失蹤多日,怕是已經遭遇不測。事到如今,李大人可還覺得我花槿露這個花府上大小姐的身份不夠尊貴嗎?”見李大人目中含驚,默然望著自己,花槿露淡淡一笑,挑眉問道。
“大小姐說笑了。”李大人擡手一揖,隔空虛虛躬身,嘴上附和著花槿露,心裡卻是更加不明白。
按理說花槿露乃是花老爺府中那位近日重獲盛寵的花夫人所出,怎麼言談舉止之中卻是一點也看不出這位大小姐對那位曾經厭棄過她們母女的花老爺以及花老夫人的不滿和嫉恨,反倒是一心捨身成仁?
“既然李大人爲難,那就不妨靜下心來將事情好好想清楚,看看到底是直接動手血洗了我們花府劃算,還是帶著我這個名正言順的大小姐爲人質更劃算?”見李大人並不直接回答自己的話,花槿露含笑又說一句。
看著花槿露神情自若面色淡然,無人知道此刻的花槿露心中同樣也是捏著一把汗,只是在看到李大人隱現爲難之色的時候才稍微有些放鬆下來。她並不是聖人,甘願憑著自己一身之力護下花府中其他人等,花槿露是在賭。又一次拿了自己的性命爲注誘那李大人入局,只爲了言辭之中引他疑惑,好能夠將時間再多拖延一些。
自從李大人帶人闖門而入,花槿露一面應對一面卻在心中做著計算,此刻外頭的火炮聲雖是仍然不斷,可是每炮的間隔卻從之前的兩息一炮漸漸延緩成了此刻的小半盞茶時間。攻城的炮火從密集漸漸轉爲稀疏的原因可能有兩個,如果不是因爲城門即將被攻破,那就是因爲攻城的叛軍因爲抗敵壓力大增而已然開始亂了攻城的腳步。或許,援軍已經趕到,正在連同城中護軍一起作戰,所以纔會令得城外叛軍備受壓力而亂了攻城步伐。
正是因爲考慮到了這一點,花槿露才會豁出性命來賭,一面用著貌似大義的言辭和這李大人繞圈子,一面卻是爲了儘量拖延時間。自從重生以來,除了自身之外花槿露一直自覺運氣不錯,所以這一次她纔會大膽一賭。只要這一次她能夠賭贏,只要外頭火炮聲的稀疏乃是因爲後者,那麼只要她儘可能的拖延時間,等到叛軍敗退,花府中護衛隊就會因爲協助護城而立下功勞,到時候自然會帶著城中兵力前來援救,花府之難便可迎刃而解。
因爲如此打算,所以花槿露才會冒險一試。此刻的花槿露面上神情淡定,心中卻是無比緊張。只盼著這位奉命前來拿人打算充作人質的李大人因爲聽了主子之話要拿下活口而對她們這一羣女人投鼠忌器,既怕花府中女眷真的自盡而亡又不甘心單單隻抓一個花槿露。只有這樣,才能吊住李大人。只要這位李大人左右爲難,難以爲繼,那麼拖延的時間就能持續越長,而花府中一干女眷獲救的可能也就越大。
眼看著李大人默然不語,一臉思索模樣,花槿露心中緊張,面上卻是絲毫不顯,只是神色淡然的一面留意著李大人,一面操心著外頭已經半晌沒有再響起的火炮聲,暗暗計算著間隔時長。房間之中一時靜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甘願獻身的花槿露以及蹙眉思索的李大人身上。
除了花老夫人和花夫人老嬤嬤之外,其他人在望著李大人的時候目光當中則是明顯多了幾分熱切的希冀。“轟”的一聲,沉寂半晌之後,外頭再次響起一聲轟隆作響的火炮。花槿露眉心一動,心中暗喜。這一次的火炮響聲比起上一次的間隔已是明顯再度拉長,約莫著應該快有一盞茶的功夫了。如此說來,很有可能是駐守在附近的援軍正在趕來,而城外的叛軍則是明顯開始出現後力不繼的情況了。
一想到很快就能得到援救,花槿露心中不由的暗暗興奮起來。心情一放鬆,僵硬的身體不由便有些放軟,身上各處的感覺也變得明顯起來,脖頸上那處爲了顯得逼真而故意刺破的傷處也開始隱隱作痛,一絲絲火辣灼刺的痛感縈繞不去,花槿露不動聲色的輕輕吸氣,想要藉著吸氣的動作來舒緩痛感。
花槿露因爲聽到那一聲間隔時長的火炮而心中興奮,希望通過吸氣來轉移減緩身體上的痛感,可是她這一口氣纔剛剛吸進鼻尖,尚來不及將這一絲氣往內輸去就只見面前微微垂首默然思索的李大人忽然身子一動,竟是因爲那一聲陡然響起的火炮聲而打了個戰慄。看到李大人皺眉擡眼,目光之中原本濃濃的爲難竟像是有了漸散的趨勢,花槿露心中暗道不好,一雙眼睛更是牢牢的盯住李大人。
不知道是不是外頭這突然響起的火炮聲驚醒了思索著的李大人,只見這因爲花槿露提議而陷入爲難思索之中的李大人一面擡眼一面目光陰鬱的望向花槿露。待到四目相對,李大人竟是眉頭一展,對著花槿露揚聲說道,“多謝大小姐美意,不過可惜下官不能從命。”
“李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看到李大人眼神之中已經恢復了最初的清明之色,不復之前的淡淡爲難迷糊,花槿露心頭一沉,臉上卻是不露,微微蹙眉故作不解。
“來人!”李大人卻是不再理會花槿露,而是衝著門口方向高聲一喝。聲音剛落,被外頭兵士虛虛掩著的房門便從外頭被人大力推開。
“大人?”先前那名關門的兵士持著長槍裡在門口,肅然望向房間之中的李大人。
隨著門開,房中所有神色有所放鬆的女眷們再次變得神情緊張起來,一個個面帶警惕的望著李大人。
李大人站在花槿露的對面,迎視著花槿露貌似淡定的面色,忽然目光一轉,竟是倏然轉頭對著門外高聲喝水道,“統統拿下!”
“是!”那名兵士立正聽命,緊跟著便是齊刷刷的腳步跑動聲。
不過幾個呼吸而已,房間之中便被手持長槍的兵士們再次圍堵起來。和上一次被圍不同,上次進門的兵士只有七八人,可是這一次進門的兵士卻足有二十多人,個個手持長槍,槍頭光芒鋒利的將一干女眷統統圍了起來。
“李大人你這是幹什麼?”眼看著衆兵士在李大人的命令之下再次將花府女眷圍堵起來,甚至李大人的發令之聲更比之前嚴厲了許多,花槿露聽著身後響起的一片哀叫聲,用力握緊手中的髮簪,怒望向李大人。
聽到花槿露的叫喊,李大人轉過目光,淡淡的對著花槿露望了一眼,視線掃向花槿露白皙脖頸上那道殷紅的血痕時略做停頓,目光一閃,卻是倏然昂首,對著房中等待他最後命令的持槍兵士們高聲喝道,“統統拿下!生死不論!”
“是!”李大人一聲令下,房中二十多個兵士齊聲一應,緊跟著便有人對著被圍在中間的丫鬟們動手推搡起來。
“李大人你這是要逼我們以死全節嗎?”花槿露知道身後這羣丫鬟之所以個個抵住喉嚨口中聲稱願以一命成全花府威名,並非發自真心,只是剛纔情勢所逼,又加上花老夫人和花夫人老嬤嬤的帶頭影響,纔會做出的無奈之舉。甚至就連花槿露之所以會用髮簪抵住喉嚨,刺破自己肌膚沁出血痕,其實也只是爲了讓這樣子做得更加逼真而已,爲的只是迷惑李大人拖延時間,而非真的一心求死。帶頭以死相逼的花槿露心中尚且如此,更何況那些膽小怕事的小丫鬟們?
如果一旦李大人下令,那些兵士真的動起手來,那麼花府的這些丫鬟當中就必定會有人因爲懼死而率先哭啼吵嚷放棄尋死。只要有一個人先懈了這份精氣,那麼緊跟著便會有更多的人受到影響,到時候這一片看似團結的誓死隊伍便會被打破堅冰,分個瓦解,再無任何抵抗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