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思畫思竹明白自己的心思,花槿露也不廢話,眼看著房中除了自己和李嬤嬤之外再無他人便壓低了聲音問起靈兒和靈兒爹爹的事情。雖然之前已經猜出靈兒的身份,可是畢竟事關重大,花槿露覺得還是問仔細些比較放心。見自家主子如此細心,李嬤嬤也暗自高興,於是不厭其煩的將如何遇到靈兒爹爹的事情快速而仔細的說了一遍。當日爲了能夠徹底壓倒伍姨娘,花槿露揹著花夫人設計了一個針對伍姨娘的圈套,又給了李嬤嬤大筆的銀錢首飾用以讓李嬤嬤挑選合適的“姦夫”人選。
按照花槿露當日的交代,這個“姦夫”最好是外地人士,身患重病,家中人口又少,還要考慮到相貌不能太過粗鄙,再加上李嬤嬤雖然掌管著廚房事宜能夠經常藉機出府,可是畢竟不能一天到晚的晃盪在外頭,所以雖然給了李嬤嬤大筆的銀錢四下尋找,可是那合適的人選卻也在一時之間難以尋找,所幸花槿露對於這件事情並不很急,於是李嬤嬤才能耐著性子四處挑選。
不過說來也巧,就在李嬤嬤爲了這合適的人選而暗自發愁的時候,忽然那一日藉著採購出府的時候偶然在街上遇到了一名青年正在被人圍毆。眼看身穿藍布衣裳的青年身量高挑,相貌雖然普通卻也稱得上清秀,又聽到那圍毆之人嘴裡口口聲聲的說什麼外鄉人也敢到京城之中吃霸王餐,李嬤嬤便眼睛一亮,當即便來了興趣。李嬤嬤雖然有心觀察卻仍是小心戒備,並沒有在當時就上前爲那青年解圍,而是眼看著那幾名酒樓小二將人毆打一頓之後尾隨在那青年身後。李嬤嬤見那青年走到人背處整了整身上衣裳,又去到河邊對影清潔了臉面,然後這才一路瘸瘸拐拐的去了近郊的一處荒廢小苗。李嬤嬤看到那青年來到小廟門外,卻並不急著進去,而是再次整理衣裳和麪容,心中不禁稱奇,本以爲那青年是要在小廟之中私會情人,卻不料那青年整過儀容之後卻是微笑著喊出靈兒二字,然後隨著青年叫喊聲,破廟之中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便跑了出來,抱著男子爹爹爹爹的叫個不停。李嬤嬤躲在後面暗處,看那青年先是舉起靈兒說了幾句什麼,緊跟著便見那青年將靈兒放在地上,然後小心翼翼的從胸前的衣裳之中摸出一個帕子包。那靈兒瞪大了眼睛看著那青年,只見那青年就像是變戲法一樣,打開那包裹,竟是從包裹中拿出了三四個厚厚肉餅的饅頭。
李嬤嬤見那青年笑瞇瞇的將肉饅頭遞給靈兒,心中微微一動,忽然明白了之前酒樓門外這青年縱然被人羣毆卻一下也不還手,只是雙手擋在胸前的舉動。之前的時候李嬤嬤還曾經覺得奇怪,說怎麼有些人捱打卻不知道要擡手護著頭,卻只是護著胸口,怕是腦子有些傻兮兮吧,此刻卻是忍不住暗覺心中一酸。之後又見那叫做靈兒的小女孩歡天喜地的大口啃咬著肉饅頭,而那青年卻只是微笑的看著,一口不肯多吃,李嬤嬤的心裡便已經隱隱的意識到,怕是大小姐要她找的那個合適人選就在眼前。
因爲存下了這份心思,李嬤嬤在之後便刻意的對這對父女有了一番瞭解,不過一兩天的功夫,李嬤嬤便知道了這青年叫做曹華,四五歲的時候便死了爹孃成了孤兒,野孩子一般慢慢長大,之後又靠著給地主家當長工過日子,後來因爲一身的力氣和還算清秀的相貌也終於是娶到了一房妻室王氏。卻不料那王氏不但短命竟還是個不祥之人,在靈兒三歲的時候那王氏患上了肺癆不愈而亡,爲了給王氏治病,曹華花光了積攢的所有銀錢,卻終究還是人財兩失。
孑然一身的鰥夫還要帶著一個幼女,已經很是不易,卻不料老天無眼,那曹華竟然在王氏去世三個月後也漸漸咳嗽起來,求了大夫診治之後竟然發現和那已經去世的王氏換上了同樣的不治之癥。那地主家見曹華也得了那肺癆,擔心自己一家老小也被傳染,於是賞了一把銅板便將曹華趕了出去。病情減重,曹華的身體也日趨衰弱,原本還能靠著一點力氣打打零工養活自己和靈兒,可是時日漸久之後竟是一點力氣活也做不成,於是一路乞討來到京城。那一日李嬤嬤之所以會看到曹華被人圍毆,也是因爲曹華實在沒有了法子。
因爲自身的肺癆而一直咳嗽不止,所以就算沿街乞討也免不了被人嫌惡,還要忍受其他乞丐的欺負凌辱,更甚至有一乞丐在搶了曹華好不容易討來的幾個銅板之後揚言說要找來人販子將靈兒搶來賣掉換頓酒吃,曹華當時便被嚇住了,再也不敢到那街頭行乞,卻又實在飢餓難忍,於是纔有了隨後硬著頭皮進到酒樓之中吃霸王餐的舉動。
不過這曹華也是個有心的,知道自己身上沒錢倘若大吃一頓定然會招惹是非,可如果只是簡單的討要幾個饅頭肉餅,那麼就算坦言無錢買單也頂多只是被打一頓了事,於是就這麼隔三差五的換著酒樓去吃霸王餐。
一頓下來能夠藏起好幾個夾著肉餅的饅頭,足夠曹華和靈兒過上幾日,那時候身上的傷處便也好了些,於是便周而復始的再度去吃霸王餐,再度捱打……
外鄉人,家中人口簡單,相貌還算不錯,爲人也老實,身患重病,有個疼愛無比的女兒不能放心,這樣的人選可不正是當日大小姐吩咐要找的最合適人選嗎?查探清楚了曹華的身世來歷之後,李嬤嬤又花錢找了人販子幾次去拐那靈兒,爲的就是要看曹華是否真的對女兒上心,見那曹華咳嗽難至卻仍是拼了命的和那人販子大家,誓要護住靈兒,李嬤嬤這才下定決心要買下曹華的這條命。曹華本來就是瀕死之人,唯一不能放心的就是女兒靈兒。
在這樣一個人人相信鬼神的時代,曹華看到李嬤嬤指天發誓說是願意永遠照顧收留靈兒,並在日後靈兒出嫁之日備上一份得體的嫁妝,曹華當即便點頭答應,誓死不悔。於是李嬤嬤便將靈兒帶回了府中交給花槿露,同時又在外頭將曹華安頓下來,一切等候花槿露的最終定論。聽完了李嬤嬤的一番敘述,花槿露輕輕的吁了口氣,對於靈兒一家的遭遇表示同情。可是同情貴同情,花槿露卻不至於濫好心。既然曹華答應賣命,那她花槿露只要公道的給了價錢就是,沒有什麼狠心不狠心的。壓下了心裡對靈兒的憐憫,花槿露先是對李嬤嬤的小心謹慎大大誇讚了一遍,又承諾說只要曹華將事情做的漂亮,靈兒日後的終身必定會有所保證。
本來李嬤嬤心裡還在爲了自己私下決定將靈兒帶回來的事情而暗暗不安,卻不料花槿露對於自己的先斬後奏絲毫沒有事生氣,而且還將自己大大的誇獎了一番,心頭先是一鬆,緊跟著卻又浮起一絲小小的得意,嘴上卻是恭謹自勉的說道,“大小姐不怪老奴自作主張已經大大恩德了,老奴又怎敢貪功?”見李嬤嬤雖然嘴上謙虛,可是臉上卻分明浮著一絲淡淡的得色,花槿露搖了搖頭,微笑著柔聲讚道,“嬤嬤如今在外行走,如果必須事事都要經過我的允許再做定論的話說不定很多事情都會因爲時間拖延而發生改變,所以纔會有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的說法。如今嬤嬤便是我在外征戰的大將軍啊,明明立下了這麼卓然的功勳,怎麼還能口口聲聲自謙時說是貪功呢?分明是應當應分的獎賞。”花槿露一面說著話一面已經將手指伸到了靠在身邊的枕頭下面,從下面摸出一張早已經準備好的銀票,笑微微的遞到李嬤嬤的面前。
“哎呦呦,這可使不得!”看到花槿露拿出一張薄紙遞到面前,李嬤嬤心裡已經意識到乃是一張銀票,可是等到她定睛看清楚了這張銀票的面額之後頓時一驚,然後便是倏的起身雙手齊擺。
“嬤嬤忘記當初我曾經對你說過的話了?既然跟了我,我自然不會叫你後悔。”花槿露硬是將銀票塞進李嬤嬤的手裡。
“老奴是一心一意的想要跟著大小姐,並不是爲了這些身外之物。”李嬤嬤仍然推辭。
“既然如此,我更要對嬤嬤好些纔對。”看出李嬤嬤眼中微微的驚慌,花槿露笑得溫和,“在外辦事總要多帶些銀兩傍身才能叫我放心,嬤嬤就別再推辭了。”
“可是……”李嬤嬤還想說些什麼,可是花槿露卻已經沉下臉來,故作嗔怪的說道,“莫非嬤嬤是嫌這銀票面額太小?”
“大小姐千萬別這麼說,可是折煞奴婢了!”雖然知道花槿露只是在和自己玩笑,可是看到花槿露臉色微沉的望著自己,李嬤嬤心裡卻是不由的一陣心慌,只好收下那銀票裝進了貼身的口袋之中。
“這就對了。”花槿露收起肅容,重新恢復笑臉,拉著李嬤嬤在身邊坐下,“外頭那些事情就有勞嬤嬤多多費心了。”
“大小姐放心,老奴必定將事情辦的妥妥帖帖!”李嬤嬤收起銀票之後重重拍了拍胸脯,儼然一副立下軍令狀的神情模樣。
雖說之前只是因爲看出花槿露絕非池中之物所以才決定跟隨,也曾經想過踏踏實實的爲花槿露辦事,不求眼前只盼日後能夠得到主子庇佑,落一個榮華富貴的結果。可是自從跟了花槿露之後,每次奉命辦事都會前前後後的被花槿露塞上不少財物,李嬤嬤便越發的對花槿露的恩威並施而折服,心悅誠服的認定自己選對了一個好主子。既然每次辦事都不需要自掏腰包,而且在辦妥之後都還會得到額外的獎賞,於是李嬤嬤每次辦事都是特別的用心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