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的空氣因陸陽的承諾驟然凝固。
錢父渾濁的眼底閃過一絲銳利,攥著女兒的手卻緩緩鬆開,彷彿卸下了最後一層僞裝。
“好……好……“
他嘶啞地笑起來,突然劇烈咳嗽,嚇得錢悠悠慌忙去按呼叫鈴。
蕭軍站在牆角瞪大眼睛,目光在陸陽和父親之間來回掃視——不知道在想什麼。
或許他可能覺得,陸陽這是佔了他妹,還有錢家一個大便宜。
不用負責。
還能將來讓自己的兒子繼承錢氏這麼大一份家業。
而付出的代價。
卻小得可憐,只需要讓兒子跟母親姓,住在女方家裡。
這算什麼?
換誰來,誰還會不願意?
就連他都動心了,也嫉妒的欲發狂,不對,呸呸呸,是有嫉妒,但沒有動心,畢竟這可是他同母異父的嫡親妹妹。
因爲覺得陸陽佔了大便宜,所以蕭軍對陸陽沒什麼好臉色,這小子站在門口,眼睛瞪得跟牛眼似的,彷彿要吃人一般。
而陸陽呢?
陸陽沒什麼驚喜,因爲整個錢氏於他而言也就那樣。
甚至如果仔細觀察。
他眼底其實是暗沉如墨的。
因爲陸陽太清楚了,這場交易的代價:錢家內亂的漩渦,終於將他徹底捲了進去。
護士和醫生很快進了病房。
一番檢查後。
給老錢戴上了呼吸機。
並且告訴他們,病人需要靜養,家屬不宜待在病房太久。
衆人見此。
也只能先暫時出去。
錢悠悠陪著她媽去了醫生的辦公室,去向醫生了解她父親的病情,會不會有什麼反覆。畢竟喝了那麼一大碗百年野山參燉的雞湯,對於一個高血壓且有過中風史的老人而言,真不是一件什麼好事。
即使這次有些僥倖,只是流了一些鼻血,並沒有觸發中風,只是血壓上升了一些。
再下次呢?
東西已經喝到肚子裡了,它是不可逆的,對於一個本來就身體每況愈下的老人而言,潛在的隱患與損傷,它也是不可逆的。
所以這波真實算什麼?
名義是將計就計,但實際還是老頭在拿他自己打窩,屬於殺敵1000,自損999。
純屬賭運氣。
好在賭贏了,不然萬一要是賭輸了,老頭就這麼走了,留給錢悠悠母女倆的,還真就會是一個超級大爛攤子。
陸陽跟蕭軍沒有跟著一起去。
雙雙背靠著走廊的牆壁,待在老頭的病房門口,閒聊了起來。
“你說,老頭不會真有事吧?”
蕭軍是親眼目睹,那碗雞湯,被裡面的便宜老子給喝進肚子裡了,雖然沒全部喝完,但也喝下去了一大半。
“我很好奇。”
陸陽沒有回答蕭軍,卻反而提出了自己的疑問:“裡面老頭,剛剛一直在強調,他是將計就計,可他又憑什麼敢肯定,那碗被端上來的野山參雞湯,它裡面沒有毒呢?”
牽涉到裡面便宜老子的人品與形象。
蕭軍打了個哈哈,“這有什麼好疑惑的,我家裡面這位那可是槍林彈雨裡面闖出來的,經歷過不知多少把頭別在腰間上的事情,那是把命硬生生從閻王爺的手裡給奪了回來,所以對於生死,當然是直接看淡,不服就幹,那個……我猜大概……老爺子他根本就沒想過有人竟然敢朝他下毒,還是喝完雞湯以後,才產生了將計就計的想法,嗯,差不多肯定就是這樣。”
說完後,他小心翼翼的扭頭透過房門監視玻璃朝裡面張望,發現老頭還在病牀上躺著,臉上戴著呼吸面罩。
頓時鬆了一口氣。
朝陸陽得意的道:“嗨,咱們也不用把他想的太神,他是人,又不是神,是人都會犯錯誤,況且老頭年紀大了,腦子也沒有以前那麼靈活。”
蕭軍擡起左手,食指彎曲,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陸陽該配合他的演出,不能讓他白表演了,於是鼓勵道:“那你倒是說說,當時是什麼情況?”
蕭軍被陸陽小捧了一下,頓時嘴角樂開了花。
心道:反正也不是啥秘密。
於是就把當時發生的情況都如實道了出來。
“要說老頭子的警覺性,那是真的強,我十幾歲的時候,就知道他身邊出入有保鑣保護,一直都沒斷過,而且就是今天的壽宴,當時不管是在宴會廳,還是在他的休息室裡面,都有保鏢保護他,而且不止一個,是一個跟了他好多年的安保團隊。”
“這裡面每一個人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對老爺子言聽計從,我這些年來就沒見有人,對他的話陽奉陰違過。
“你應該也不陌生吧?”
見陸陽點頭。
蕭軍更加得意洋洋:“接下來我要說的,可是錢氏的豪門恩怨。”
“衆所周知,我妹她想要繼承錢氏,她就不能嫁出去,只能留在錢氏,而且將來還必須要生個兒子,萬一要是生個女兒,跟我錢爸一樣命裡無子,這繼承權就得交出來,但你知道這是誰規定的嗎?”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就是我錢爸他本人,也不知道他是當時哪根筋搭錯了,居然搞笑的覺得女兒不能繼承家產,只有兒子或者是孫子,才能繼承他的家產,否則他這些年來的努力,就是爲了他人做嫁衣,是全給外姓人白打工了。”
“牛角尖這東西,一鑽進去,它就出不來。”
蕭軍朝陸陽攤開雙手:“我就是他這個想法的第一個犧牲品,因爲不信錢,就被排除在了我媽也明明出了力的這家叫錢氏集團的公司的繼承人之列……呵呵……這話雖然說的有些違心,因爲我媽畢竟出力比較少,真正帶領錢氏走到今天的還是我錢爸。” 這小子心裡,果然對喪失錢氏繼承人資格這件事,也有過牴觸。
不過這一點都不奇怪。
換成是陸陽,陸陽肯定也會有牴觸,嗯,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
“說啊!”
陸陽朝他微笑的道:“接著說,沒事的……”
鼓勵沒有帶給蕭軍動力。
反而讓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話了。
於是又打了個哈哈,“算了,我的事情就不說了,還是說回正題。”
哼!
這小子肯定沒安好心。
他跟我妹的兒子,將來可是要繼承整個錢氏家族的,我在他面前表現出對喪失公司的繼承權不甘,還有野心,這不是成老壽星廁所打燈籠——純屬是在找死不是?
不行,這小子不會報復我吧?
陸陽纔沒那麼小氣,只是一直鼓勵的看著他,才逐漸的讓蕭軍又感覺到了有一絲心安。
把話接著往下說。
“老頭子的一念之差。爲我妹的繼承權埋下了隱患,當年是他當著很多族人面親口說的,如果將來自己沒有兒子,就只有我妹一個親閨女,將來而且還不能給他生個親孫子,跟他姓錢,上錢氏的家譜,那他寧願把公司傳給在場的自己兄弟中的兒子,從中挑選出來一個機靈點的,有足夠智慧的,來繼承他的事業,帶領錢氏繼往開來,再創輝煌!”
“你說,這不就是在給這幫人打雞血嗎?”
陸陽點了點頭。
蕭軍哈哈大笑:“話是這麼說,但有人信啊,而且沒幾天,就小動作都出來。”
“我錢爸他沒有親兄弟,只有四五個堂兄弟,在這些堂兄弟之中,排行老二的就是錢楓的爹,當初這老小子救過我錢爸的命,還爲此斷了一條腿,後來我錢爸爲了報恩,將公司股份贈了一些給他,他也因此而成爲了我錢爸的這些堂兄弟之中,最爲特殊的一個,因爲腿瘸了,沒有在公司擔任過要職,但手裡握著的錢氏股份,卻超過其餘所有的堂兄弟。”
“這老東西當初聽了我錢爸這些給他們打雞血的話以後,激動的……當時可是差點沒昏過去。”
“這老東西而且還臭不要臉,連一天都等不及,連夜讓他那才5歲的兒子到我家來,給我錢爸下跪,說是要認我錢爸當大爸,將來等他長大了,就像孝敬他親爹一樣孝敬我錢爸,樂的我錢爸當時也沒多想,直接就收下了他。”
“以至於養出了一條白眼狼。”
“現在在他們錢氏公司,我妹明明纔是真公主,但是說話不是很好使,倒是他這個假太子,卻在公司很受歡迎,公司上上下下都在傳,我錢爸要將公司繼承權交給錢楓。”
“這還不是現在整個錢氏上上下下,有太多的錢氏族人,在擔任要職,他們別說看不起我妹,連我媽都看不起,認爲女人根本就不配繼承這家公司,只有姓錢的男性纔有資格,而且因爲我錢爸當初所說過的那些話,他們也根本不管裡面有個前提,是我妹只要不嫁人,而且將來生出帶把的小子來,還是一樣可以繼承公司,但是他們不理的,根本就等不及,只想現在就讓我錢爸兌現當初給他們的承諾。”
蕭軍臉上露出鄙視道:“你說這可能嗎?我錢爸他又不是傻子,現在也早都反應過來了,當初那個決定有多麼的不靠譜。”
“錢楓父子的野心是昭然若揭的,他們現在就只盼著我爸早點死,然後好繼承整個錢氏家族。”
“所以兄弟你猜,我爸他這個人,會對這兩父子沒有半點防備之心?”
陸陽搖了搖頭。
蕭軍手指頭打了個響指,“對的,當然得防著他們一手,可千算萬算,我錢爸卻漏了另一個人,這個人隱藏的更深。”
蕭軍爆料上癮了,直接將最後的真相說了出來:“當時的情況是我錢爸在休息室裡面休息,周圍也有保鏢保護他,然後那兩父子指使了一個服務員給我爸的紅酒裡面下了毒,當時的情況也不是有多危險,因爲我錢爸真想喝酒,肯定是隻會喝自己帶進來的,這些來歷不明的酒,不僅不會喝,還可能讓人拿下去驗毒。
下面精彩的來了。
有人把這事給告發了,親手將下毒的服務員給逮住,送到了我錢爸跟前。
這人你猜是誰?”
陸陽腦子裡面閃過那位很擅長隱忍,當衆扇自己兒子耳光的錢家老三。
“是我三叔。”
“三叔當年做過叛徒,害得錢家老二斷了一條腿,所以被族人看不起,這些年來一直很低調。”
“他站出來,支持我錢爸,然後揭發錢老二,看似其實也是可以說的通。”
“而我錢爸當時應該是一點都沒有懷疑。”
“老小子很會表演,當衆將那杯有毒的酒給摔了,然後又體貼的對我錢爸說:大哥,你身體不好,要少喝點酒,我讓廚房給你準備了雞湯,你餓了就先墊吧墊吧,可不能餓傷了身子。”
“那真是一碗雞湯。”
“他自己還喝了一大口,當著我錢爸的面嚥下去,你說錢爸還會懷疑嗎?”
陸陽似懂非懂點了點頭,“所以,將計就計是假,將錯就錯,纔是真的?”
“哈哈哈哈……”
蕭軍聽後樂的哈哈大笑,指著陸陽的鼻子笑罵道:“沒錯,老子我就是這個意思,好一個將計就計是假的,將錯就錯那纔是真的,老東西,還挺會裝。”
冷不丁,一個聲音擠進來,“你是誰老子?誰又是老東西?”
剎那間。
蕭軍渾身僵硬,骨頭都酥了,緩緩的擡起頭,用充滿怨恨的眼神看著陸陽。
他的兩隻眼睛彷彿是在說:喂,爲什麼不提醒我?不方便,你眨眨眼睛也好啊!混蛋,還好哥們,我沒有你這個好哥們,不對,以後咱倆連親戚也不要再當了,離我妹遠點。
蕭軍嚇得連頭都不敢回。
陸陽纔不怕他這威脅的眼神,見病房門被打開,小護士推著老爺子出來,立馬上前點頭哈腰的道:“您老咋還出來了?外面走廊風大,小心著涼,來,我來推您,您老想去哪,您給小子指個路就行……”
蕭軍目瞪口呆,看著陸陽完美的演出。
咋這麼會舔呢!??
見老爺子只是樂呵呵的,就接受了這小子的好意,他頓時嚥了咽口水,也心動了,屁顛屁顛就跑了上去,準備從陸陽手中接手這份工作,“爸,那個……”
“你滾開,我用不著你推,不敢勞煩你蕭大少爺,你可是老子,而我只是半截身子都入了黃土的老東西罷了,真不配……”
蕭軍躲在背後欲哭無淚,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陸陽把人給推走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