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內似沒有四季之分,白晝黑夜的轉換也在悄然間進行,便在這橫亙不變的草木蔥蘢間,四人已在此逗留了一個月。李墨白前後四次跳入水洞一探究竟,想尋得一條出路,卻次次迫與水壓的勁力,無功而返,終日因爲此事愁眉不展。
蕭明夷向來淡定,每日甚少言語,只時常淡淡出神,問江泊魚要了一管竹節,做了根簫,無事便吹奏一番,倒也能吸引些鳥兒小獸前來迎合,十分動聽。
江泊魚果不其然順利的練會了“恨天七式”的起手式,自是被李墨白稱讚不已,江泊魚也在懵懵懂懂間認了李墨白這個白揀的師父。
這日李墨白又是一覺醒轉便行至那水洞處,他探查過發現那水洞裡實是一條狹長蜿蜒的水道,卻是筆直陡峭,徑直向上,那水道石壁上淨是光滑亮淨,絲毫尋不到著手之處,且每一盞茶的功夫,水道內的水便會翻騰亂卷,他還能用內功緊緊貼在石壁上,而那三個小孩卻是斷無可能。若是莽然上前,只能是白費功夫。
今日他便尋思的在石壁上斬出一道道劍痕,江泊魚輕功不錯,想來讓他揹著非兒,他自己揹著蕭明夷,若是有著手處,說不定能一點點的攀爬上去。他抽出他的劍,那柄令許多藏劍名家垂涎不已的名劍“耀華月”,只因這劍若是能通過內力指引,劍身上的斑斑磷香便會燃燒化作銀月般的白芒,不知情的人還以爲使劍之人憑內力牽引生出了傳說中已臻神境的劍芒,卻是還未比鬥便已虛了半截。
那石壁饒是堅硬無比,卻怎敵得過凡間精鐵,半柱香功夫,他已砍下了大大小小兩尺來高的劍痕,奈何那水波又開始動盪起來,再加上李墨白在水中作業
,也已累的筋疲力竭,只得作罷。 他便是這般每日藉著前些日子砍出得劍痕充作落腳,雖每日僅能前進數尺,但日積月累,卻終是能出去的。
江泊魚對練劍倒是熱情不減,習武之人難免會沉溺與自身的日益強大,昔日見到牛高馬大的壯漢只能撒腿便跑的少年,如今看著李墨白只憑一把白刃便能使出如此大的威力,自是饒有興致。恨天劍自不是僅靠著幾招花劈豔砍來獨步江湖的,最重要的便是那幾句繁雜的文言箴言,“是故恨人所以得仁,無愛者必不怨,不慈者必無悲,孝而有苦,憎後恥來,義自怒生,廉人心嗔。夾天地七大苦,破人情七大礙,遂舍善惡之心著,得稱——”江泊魚自語道。
“劍神。”背後傳來一聲輕笑聲。
江泊魚扭頭望去,卻原來是非兒。只見非兒笑道:“阿魚哥哥你都念叨好幾十次了,連我都記住了。“
江泊魚臉一紅,說道:“我始終想不通這番鬼話到底是何意,多念幾遍也許能想明白。”
“你練起武功倒也挺刻苦的啊,我小時候就是老被娘說太懶了,這才高不成低不就的,沒將爹孃的本事學好。”
“沒事的非兒你已經很厲害了,等你江大哥學成後保護你,也沒人能欺負的了你。”
非兒小臉也是一紅,靦腆的說道:“阿魚哥哥,你要保護的話,便去保護蕭哥哥吧,你看他眼睛也看不見,又練不了功夫,多可憐啊。”
江泊魚訕訕道:“那瞎子知道的東西可多了,他是大理王的公子,怎麼會可憐。”
非兒低下頭,臉又是一紅,說道:“他說他出去以後要去京城,非兒還有個叔叔也在京城,我想與他同去,一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江泊魚看著非兒的神情,心中驚道:“原來非兒看上了那個瞎子!”
自從江泊魚識得誅廣會衆人以來,便與非兒玩的最好,也是日益相處熟絡,且江泊魚打小起幾乎沒有與同齡的女孩相處過,不知不覺間早已心生喜愛。眼下給自己瞧出非兒竟對那瞎子有意,對江泊魚而言無異於迎頭一棒,卻是怔怔的無話可說。
非兒依然羞答答的一副含苞待放的小兒女神情,猛地看見江泊魚正呆呆的看著自己,說道:“阿魚哥哥,非兒自爹孃沒了以後,便是你待我最好,咱們要做一輩子好兄妹,來咱們來拉鉤。”說著伸出了自己小小的手指,勾住江泊魚的手,輕輕的勾了勾。
江泊魚強擠出笑容,笑了笑,輕輕的說了聲:“一言爲定!”
非兒將頭輕輕的在江泊魚的肩頭靠了靠,一會兒便跑開了。
江泊魚只感到胸中似有股熱騰騰的氣,貫穿胸膛,直衝入腦中,緊握著拳頭,拾起地上的樹枝,橫在胸口,一縱而躍,飛舞起來。林中草木瀟瀟,堆卷著的落葉迎合而起,在空中漫天飛舞,卻不知賦予他們生命的,是少年手中的劍,還是心中被點燃的那一抹不自覺的戰意。
黑暗中,輕輕的一聲嘆息,現出一個人影,卻是李墨白。他心中暗念說道:“原來家仇國恨都不是他所不平之事,看來他已經找到了。”又輕嘆一聲,退入了濃濃的黑夜裡。
“這世間最可怕的力量便是怒,恨能生怒,當怒火直燒三千尺,神擋殺神,佛擋**,任你是何方牛馬蛇神,一俱成了平息怒火的墊腳石。”
“這世間最濃烈的情感是愛,若是愛到癡情處,心意相牽,塵世的任何牽絆亦不能阻隔,便是海角天涯也不能分開。”
“所以,這世間最是能令你強大的,便是你的情敵。”奪你所愛,令你憤恨,直教人心火焚身,任督二脈火線貫通,功力大增。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昔年聲勢浩蕩的七殺會,曾走出一名絕世高手,此人實乃武林千百年一遇的天才,似天生的練武磨具般,任何武學修習起來都能一舉融會貫通。也是因此奇筋異骨,竟給他開創出一條從未有過的習武之路。可惜的是,此人因情故而修的大成,卻終是爲情所困,不得而終。
當他說出上述那番話時,自是無人認同,如今,江泊魚恐怕是嚐到了這番令人刻骨銘心的滋味。
這日,李墨白興奮的從水洞中躍出來,對著在水洞外蹲著等候的三人說道:“我已經把那條石壁的所有地方都刻上了斷斷續續的劍痕,那水道長五丈,每一炷香便要作亂一次,我們只有趁著半個小時的時間方能出去。
他轉向江泊魚說道:“你隨我來,非兒與明夷在外邊等著。”
於是拉著江泊魚一舉跳入水洞。
.一炷香的時辰後,兩人的頭從水中冒了出來。李墨白問道:“怎麼樣?”
江泊魚道:“我倒是第一次在水中用輕功,不知若是負著一個人能不能行。”
李墨白說道:“今日你我都累了,今晚養精蓄銳一番,明日便來試一試。”
那晚,衆人都各懷心事,李墨白打了兩隻山雞,拿來烤了權充晚飯。江泊魚遞給非兒一隻雞腿,非兒轉手便遞給了蕭明夷,甜甜的說道:“明夷哥哥你打算怎麼去京城啊?”
蕭明夷說道:“我有朝廷符令,若是遇到當地縣衙,便能讓他備馬安置我們。”
李墨白問道:“你小小年紀怎會有朝廷的符令,可是大理王的親王令?”
蕭明夷拱手說道:“各位,你們既知前不久追殺你們的人是朝廷中的虎衛,實不相瞞,在下也是鷹虎衛的人,我便是鷹衛的門主。”
此話一說,衆人俱是一驚,李墨白握緊手中的劍,忽的想起蕭明夷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瞎子,又是一鬆,語氣卻略帶疑惑的問道:“你小小年紀,怎會介入朝廷的大內,還有,那幫人不是你的同夥嗎,怎會一併追殺你,還是說,你是在當臥底?“
蕭明夷長嘆一口氣,說道:“此事說來話長,還懇請各位相信我,這幾日與各位的相處,對各位的爲人實是敬佩,還請各位棄暗投明,投奔正途,莫要再與朝廷作對。”
江泊魚說道:“我早說此人有疑,你們看吧,都這個時候還要裝君子。”
非兒趕忙說道:“明夷哥哥人很好的,他定有他的苦衷,我們就相信他吧,再說了他哪有能力加害於我們。”
蕭明夷再一拱手,說道:“江小哥,我知道你對我頗有偏見,這幾日我也對你父親十五年前所謂的‘冤案’耳濡目染,我回京便會找機會暗中調查,若是有端倪定然告知你。”
江泊魚點點頭,訕訕道:“還算你小子有點良心。
蕭明夷又問道:“江小哥,李大叔,你們接下來作何打算?”
江泊魚望了一眼李墨白,說道:“我想和師父同回西去烏斯藏,去找到師祖,我有一些問題想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