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文公公不是別人,正是當朝掌印太監曹鞏的乾兒子文拯。年紀輕輕便已未及權重,半掌東宮。曹鞏乃是三朝老臣,平日有太后撐腰,便連皇帝也奈他不得,是以文拯在宮內亦是說一不二,各路朝臣多有巴結。
蕭靖原理中土,天高皇帝遠,在朝中無權無勢,亦不喜與人結交。想來文拯來王府做客,當是爲了蕭明夷而來。眼下蕭明夷乃是皇上身旁的紅人,衆人對他小小年紀掌權一事多有議論,這其中緣由,卻是隻有他自己才清楚了。
文拯入席後,笑道:“咱此次來大理,是奉旨而來的。”說完從懷中取出一枚令符,上刻龍紋,卻是御賜兵符。蕭靖眼尖,知曉皇兄倒是說一不二,文拯接著說道:“這五萬精兵,屬北直隸,奉上諭來西南平亂。亦有五千火銃兵,隸屬禁衛神機營。王爺您可小心收好了。”說著將兵符遞給蕭靖。
蕭靖眉頭一皺,心中卻暗自盤算著這五萬來的兵可有餉銀糧草,若是沒有,卻哪有東西發給他們。嘴上卻沒說什麼,只俯身叩謝皇恩。
文拯又是笑道:“蕭大人,聽聞你明日啓程回京,咱家與你一道可好?”
這話卻是說給蕭明夷聽的了,蕭明夷亦是微微一笑,說道:“承蒙公公垂青,實乃我的榮幸。”
文拯聽了這話,卻是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好好好,不枉皇上喜歡你,真會說話。”
這不男不女的強調配上這般肉麻怪異的話實在是難以爲聽,蕭靖也只是乾笑一聲,舉杯說道:“來,難得公公來大理,我先敬你一杯。”
語罷先乾爲敬,幾人又彼此寒暄一番,蕭家主母身體有恙,要提早歇息,蕭明夷亦是服侍母親入睡,這場不大的宴席才早早散去。
文拯既放言明日再走,母親亦擔憂蕭明夷,這今晚是走不了了。非兒一個人早早收拾好行李,滿懷期待的守在門口,卻遲遲未見人影。料想許是蕭明夷的爹孃許久沒見他,寒暄幾句也是說不準的。
正百無聊賴間,忽的從黑夜中傳來一陣腳步聲,非兒心想該是蕭明夷大哥來了,轉身正欲迎上前去,忽的發現前方道上的那黑影似有不妥,蕭明夷走路從來都是徐徐而行,不緊不慢。而那腳步聲匆匆而過,想來該是別人。
非兒輕聲問道:“喂,是誰,誰在那邊。”
那人腳步一頓,半晌沒有迴應,想來也是沒料到此刻這兒竟然有個小姑娘。只見一個身影緩緩靠近,一個不男不女,十分粗糙暗啞的聲音響起:“小姑娘,你是何人?怎麼會在這大門呆著啊?”
那人聲音頗爲古怪,非兒聽後怔了一怔,一會兒才緩緩說道:“大叔,我在這等蕭大...明夷少爺。”
那人哈哈大笑,說道:“叔叔?我有這麼老嗎?哈哈哈,你可是那蕭明夷的小情人啊,他可是負心於你?哈哈哈。”
非兒小臉一紅,仔細看去,只見那人長相頗爲俊美,竟是不遜於蕭明夷,只是這身影才顯得古怪老氣。非兒聽到後半句不禁一惱,說道:“我纔不是什麼小情人。我只是和蕭明夷大哥約好一起上京罷了。”
“原來是這樣啊,怎地好好的要去京城啊,可是去探親戚?”非兒既稱蕭明夷爲大哥,那人想來便把非兒當成王府內的親戚。
“確實是...探親。”非兒想起被殺的誅廣會衆人,心中泛起一絲酸楚。
那人眼見非兒眼神有變,說道:“小姑娘怎麼了,可是有什麼難處?”
非兒也不知是怎麼,只覺得眼前這人雖說聲音古怪了些,卻十分有親和力,既在王府內出現,想來也不是什麼壞人,便將自己的朋友被人殺了之後自己無處可去的事斷斷續續的告訴了眼前這人。
話音剛落,只見頭頂上的樹丫上傳來一絲低不可聞的驚異聲,隨後傳來一陣沙沙的聲響。正在這時,一人緩緩走來,從遠處便叫道:“非兒,你在那兒嗎?”
這聲音聽起來頗爲順耳,想來便是蕭明夷到了。
非兒趕忙迴應道:“蕭哥哥,我在這兒等了你好久了。”
蕭明夷邊走邊說道:“非兒真不好意思,今晚我們可能去不了了。明日一早再走吧。”說完扭頭看向方纔那人,說道:“喲這麼巧,文公公您也在這兒啊。”
只聽那人乾笑道:“是啊,我吃飽飯後隨便散散步,便碰到這小姑娘了。你可要好好對人家。”說完哈哈一笑,扭頭便走了。
非兒怔怔的說道:“公公?蕭大哥,那人是太..”
蕭明夷點點頭,小聲說道:“記住今後別隨便和人聊天,尤其是朝廷裡的人。”
非兒唔了一聲,心中還在想,難怪這人說話聲音不男不女,卻原來是這般緣故。蕭明夷擔心非兒著涼,便與她一齊離開了。
不一會兒,方纔已經走遠了的文拯又扭頭回到王府門前,擡頭向上望去,一個縱身,順著一棵頗爲高大的樹幹,徑直躍上樹冠。樹冠之上,赫然坐著一人。文拯小心翼翼的坐起,拱手說道:“師父。”
“嗯。”一個與文拯聲音竟極爲相似的聲音傳來,卻彷彿是一人在自言自語般對話。
“師父,方纔那小姑娘...”
“沒錯,我依稀對她有印象,她是誅廣會的人。”
“啊...果真如此,可誅廣會的人不都被您給...”
“沒有!?我那天便沒見到那小子,那姓樑的老狗死活不說。你便好好看著這小姑娘,她說不定知曉那小子的下落。我搜過楊柳青的墳和家,都沒有找到那東西。我就不信他真的會毀了它。那東西一定在那小子身上。”那人愈說語氣愈是凌厲,配上那暗啞的嗓子,在黑夜中顯得格外可怖。
“是,師父。您老人家不跟我一起上京嗎?”
“你先去吧,我要去拜訪一位故人。”
說完只見文拯縱身躍下,樹冠上那人卻又是不見了蹤影。
江泊魚再次從昏迷中醒來時,天剛破曉,他只覺得四肢百骸仿若歷經火海般,炙熱難耐。他艱難的坐起身,只見自己竟是躺在庭院的一塊大石之上,那大石竟仿若浮空而起,只有一半聯接在寺院之上,自己仿若置身雲海。江泊魚一陣心驚膽戰,四下還是灰濛濛一片,整個飛來寺竟都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霜,可見昨夜的寒意並未褪去。
江泊魚摸了摸自己,竟只穿了一件單衣,可是對周圍的寒意卻是渾然不覺。他緩緩坐起,卻因四肢發麻,腿腳一軟,竟欲朝山崖下跌去。忽的手臂好似被人一提,自己已輕飄飄的落在院中。
扭身看去,卻是並未有人在自己身後。江泊魚不由得一愣,心中暗道難道是菩薩救了自己?
忽的看見不遠處,院中的一棵孤鬆之下盤腿坐著一人,看著打扮不似院中的喇嘛。只見那人猶如老僧入定般凝滯不動,可孤鬆的一條垂枝卻是晃個不停。眼下並無山風,江泊魚不由得一陣心驚,難道眼前那人只憑了一根松枝的黏勁便救了自己?
江泊魚腦中浮現出一個畫面,愈發心驚。心驚之餘只慢慢湊上前去,料想此人如此神功,定然不是別人。只見江泊魚緩緩抱拳,低頭說道:“柳師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