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5月30日。
趙建永在礦區(qū)小鎮(zhèn)後山荒野,魏樑夫婦墓碑前站了許久,風(fēng)聲獵獵作響,呼嘯欲絕。
他寫了一些信封和紙張,他和滿漢一起討論著紙張內(nèi)容。
“我寫駱丘的近況,你幻想和想象下,魏瑕來了會對你說什麼、”
“我寫瓦邦的近況,我寫詳細(xì)情況、”
“然後紙張燒燬時留下一些內(nèi)容。”
“我模仿魏瑕的字跡,把這些痕跡留給長江和吳剛他們,證明魏瑕在99年的五月回家了一次!”
“我們當(dāng)一次騙子!”
趙建永開始安排,他又捂著頭, 現(xiàn)在身體真是差勁的厲害,每次渾渾噩噩暈眩難受,他咬牙寫著瓦邦每一處資料。
而後魏樑夫婦墓碑前多了很多紙張,一些沒有被徹底燒燬的紙張。
魏瑕衣冠冢前。
趙建永又愣神許久的看著,他想著魏瑕回來在滇西緝毒總隊接受萬衆(zhòng)矚目的誇讚,拍攝,記錄,甚至很多新警員會把他當(dāng)做偶像。
可是魏瑕會怎麼做呢。
趙建永彷彿看到。
魏瑕如果得到萬衆(zhòng)矚目,他只會站在講臺,然後自言自語:“你們都說我是天才,說我是抓捕毒販的天才,說我毒販剋星,說我守護(hù)邊防,說我是很多警員的偶像,這些都是虛的!”
“我現(xiàn)在說實的,實的就是,功勞不屬於我,屬於那些死在異國他鄉(xiāng)的警員,死在每一處土地的緝毒警,他們最基層,最默默無聞,他們翻山越嶺,他們面對家人威脅繼續(xù)和毒販鬥爭到底!”
“還有那些緝毒警的家人,他們很好啊,非常好!”
魏瑕的眼睛開始通紅,他甚至在不斷擦拭淚水,眼瞳紅撲撲直勾勾看著那些異國他鄉(xiāng)的屍骨:“不要記得我,要記得那些人。”
“榮耀屬於他們。”
趙建永彷彿看到了,魏瑕舉著獎盃,舉著獎?wù)拢粩喟Ш浚踔燎瑖I起來,指著身上針孔:“我現(xiàn)在髒了。”
“可他們沒有髒,他們堂堂正正,他們把自己,把理想,把青春,把生命,把家庭,把一切都獻(xiàn)給了我們的祖國!”
燈光下,萬衆(zhòng)矚目,萬人敬仰下,各種採訪,各種拍攝下,魏瑕只是很不在意形象的佝僂著背,彎著腰,聲音嘶啞的喊著:“我的弟兄們怎麼辦啊,。”
“瑞利緝毒總隊一隊他們還沒有定性爲(wèi)烈士,他們的墓碑該描紅的,他們該被寫進(jìn)書裡。”
“瑞利緝毒總隊二隊的隊員怎麼辦啊,他們的屍骸在瓦邦腐朽,他們白骨還被埋下瓦邦那座山,得帶回來啊,不能讓他們一直在異國他鄉(xiāng)待著啊,得把他們接回來!”
“我的弟兄。”
趙建永看到了,這就是要被採訪的魏瑕,他根本不會在意那些領(lǐng)導(dǎo)的面子,那些領(lǐng)導(dǎo)讓魏瑕講什麼虛的,講什麼模版話術(shù)。
但怎麼可能。
魏瑕不會說的。
他以前不說,就算站在也不會說,他怎麼可能說呢,那些弟兄壓的他快垮了。
....衣冠冢,魏瑕衣冠冢。
孤零零,一個墓碑都沒有,土堆都快沒了,看上去毫不起眼,甚至都很難想象這裡居然是一處墳?zāi)埂?
“錄音機(jī)打開。”趙建永看著滿漢。
錄音機(jī)打開,趙建永這一刻嗓音開始變,他太熟悉魏瑕了,他也系統(tǒng)的學(xué)習(xí)過嗓音模仿,於是他開始模仿魏瑕的聲音,他吼著。
“魚仔,滿漢,長江,奶奶的,你們?nèi)齻€人磨嘰什麼呢,老子沒死!”
“老子只是有事,老子去了其他地方,我還有其他事呢,你們趕緊忙你們呢,好好的生活,我會回來,到時候我會突然出現(xiàn)在你們面前!”
“懂嗎,混蛋小子。”趙建永用著魏瑕嗓音,嘿嘿嘿的樂著。
滿漢在衣冠冢前,在墳?zāi)骨翱拗蹨I不斷滴落,太像了,這嗓音和老大一模一樣,但有時候也不像,因爲(wèi)聲音有些悲,老大就算在如何也是充滿積極的,他死的時候都是嬉笑著死。
“聲音要昂揚,我的老大,給我們留下的只有積極。”滿漢開始提示,於是這段錄音刪除。
趙建永開始繼續(xù),新的吼著,他帶著積極。
一個因爲(wèi)精神分裂變得太絕望,毫無半點生機(jī)和希望的人,開始帶著生機(jī)和昂然。
趙建永必須留下這些, 魏瑕沒有安排他這麼做,但他這麼做了。
因爲(wèi)他知道,魏瑕在意弟兄們。
他肯定樂意這麼做的。
“多留下一點,長江他們,索吞他們就會慢失控一點。”
魏樑夫婦墓碑,魏瑕衣冠冢前,從魏瑕字跡的紙條,還有模仿魏瑕聲音的錄音機(jī),一個一個的魏瑕痕跡開始出現(xiàn).......
...........
1998年12月31日晚五點。
索吞低著頭,他一個人來了,他站在鬼樓天臺看著瓦邦,這裡還是毫無生機(jī),真的需要一場炙熱的火焰,焚燒那些腐朽的勢力。
“總要有人揹負(fù)罵名去死,那個人爲(wèi)什麼不能是我!”索吞呢喃著,他終於知道要繼承老大的什麼了。
以身入局,
是啊,總有人要以身入局,完成這件事。
以身入局,帶著所有的腐朽和罪惡,一起死吧,死吧!!!!
所以索吞來了。
天臺上,索吞和老緬醫(yī)落寞看著夕陽,然後他們聽到也看到新的。
樓道里有腳步聲響起,噠噠噠的響起......
.....
然後有人來了。
魏瑕沐浴在夕陽下,形銷骨立的身軀從樓梯間走出,他站在夕陽下,笑嘻嘻的看著索吞,他很滿意,索吞很聰明的,他知道自己還會在鬼樓等他。
因爲(wèi)事情的最終要在這裡結(jié)束。
在索吞眼中,他看著魏瑕,魏瑕沐浴夕陽下。
夕陽像熔化的黃金,從破碎的雲(yún)層間傾瀉而下,將二戰(zhàn)基建的天臺染成一片血色與橙紅交織的荒原。
魏瑕站在鏽蝕的鐵欄邊,襯衫被風(fēng)掀起,像一面殘破的旗幟,獵獵作響。
餘暉爲(wèi)他鍍上一層金色的鎧甲,可那光芒並不溫暖,反而像某種無聲的燃燒,一寸寸吞噬著他的輪廓。
索吞看到,老大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斜斜地投在斑駁的水泥地上,彷彿沉默的老大正被地面緩緩?fù)虥]。
風(fēng)捲著沙塵掠過,掀起魏瑕敞開的衣領(lǐng),魏瑕笑著看著瓦邦,目光始終望向瓦邦、襯衫下襬不斷拍打著魏瑕的腰側(cè),如同某種催促。
魏瑕一動不動,像一尊被遺忘在時光裡的銅像,連呼吸都輕得幾乎消失。
只有偶爾眨動的睫毛,證明他還活著——還在燃燒。
最後一縷陽光劃過他的眼角時,魏瑕忽然閉了閉眼。
那一瞬間,夜色要深了,天要黑了,金色的鎧甲褪去,只剩下一個疲憊的老人,和滿身洗不掉的毒味。
索吞落寞低著頭,老緬醫(yī)幽幽嘆了口氣,他提著做手術(shù)的箱子摔在天臺上。
夜色深了。
“索吞!”
“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