畹玎療養院。
趙建永蒼老,毯子蓋在枯瘦身軀,眼神麻木空洞。
他早年受到太多折磨,毒已經侵蝕神經。
十年前他就陷入癡呆狀態,要不是單位捐款給他進行了大手術,他早就沒了。
趙建永身邊站著另一個年邁身影,畹玎緝毒總隊前總隊長,楊國桐。
還有心理學主播楊瀟。
人生追溯畫面出現時,原本癡呆的趙建永忽然有了片刻清明。
這十年來,他開始清醒。
記憶中畫面開始浮現。
二十多年前......
二十多年前,自己見到魏瑕那一刻,笑的像是瘋子,激動的手足無措。
他分明聽到魏瑕也在笑,對方笑的聲音很大,更自信!
原來那時候,他在哭嗎?
是啊。
那時候他才還沒十八歲啊。
他僞裝援軍的身份。
那一刻當他終於和同志們擁抱。
所以他真正變成了孩子,流著淚笑。
像是兩個崩潰的靈魂互相找到救贖。
二十多年前他以爲黑暗中兩個人笑的死去活來。
很久很久他才知道,那時候,他在哭。
療養院。
前畹玎緝毒總隊大隊長楊國桐有些壓抑。
“他從未穿過那套衣服。” WWW???????co
“但他做了那套衣服下的人該做的一切。”
病牀上,難得恢復清明的趙建永忽然顫抖,指著病房門有些倉促。
“我要走了,我要走了。”
“他來接我了,我得走了。”
他掙扎著想要起身,似乎要收拾東西。
“98年,他需要我的幫助。”
“我的戰友來接我了。”
“我這就來,我一直想幫你,我必須幫你,我要走啦。”
“他還在一個人戰鬥呢。”
“走啦走啦。”
氣息逐漸微弱,蒼老衰竭的臉上,一雙眼睛睜開,殘留期待。
這一刻,趙建永苦苦煎熬了二十多年,終於撐不住了。
楊瀟捂著臉,嗚咽聲從指縫中傳出。
哪怕趙建永已經年邁,身軀還是殘留著那一段煎熬中的猙獰痕跡。
化膿發炎的傷口經年不癒合,已經成了一坨死肉。
很難想象他當初如何活下來。
之前吃的是沾滿了污泥的食物,風吹日曬,大量泥濘滾入傷痕。
他活到現在,只是在強撐著一口氣。
他想清醒的再見一次那個人。
那個煎熬黑暗歲月中唯一的光。
他的戰友。
直到現在,才安心離開。
因爲在他眼中,他是去幫助戰友。
楊瀟忽然覺得骨子裡發冷。
趙建永已經這麼慘烈,但他心裡那口氣還撐著他掛念魏瑕。
那麼魏瑕呢?
在那段歲月中他到底在面臨什麼,以至於趙建永竟覺得自己還能幫他,也必須要幫他?
情緒忽然壓抑到極致,楊瀟擡頭。
直播間內,這一刻,記憶追溯畫面再度出現。
抖音,長子對比心理分析直播間。
許多彈幕出現。
[魏瑕,沒有編制,沒有上級,甚至沒接到任何命令,自己給自己封的緝毒警身份,趙建永,失蹤緬邦多年,淪爲乞丐,被煎熬折磨,無人知曉,無人救援]
[這樣的兩個人,面對宛若大山一樣的販毒集團,沒有任何沮喪抱怨,居然在展現期待,他們期待著要去完成任務???]
[這兩個人都是重度癮君子,而且都沾上了對神經傷害更大的新毒啊!]
[這......他們爲什麼不抱怨啊,爲什麼不憤怒,爲什麼?]
長子追溯。
98年2月2日。
廢棄的緬國人小破屋子,魏瑕竭力擁抱。
這是唯一和他並肩作戰的戰友。
活生生站在眼前。
只是他眼底閃過愧疚,認真看著依舊沉浸在喜悅中的趙建永。
對不起。
我不是援軍!
但你一定能活著回去!
我死,我也會讓你活著回去。
於是這一刻,魏瑕語氣不容質疑的鼓舞趙建永。
“趙同志!”
“我們的人馬上就要打過來了。”
歡欣鼓舞的神情讓趙建永骨頭都在發抖,紅著眼眶激動站直,敬禮。
恢復清明的趙建永迅速展現出一名合格的緝毒警素質。
他開始彙報,他早就想彙報了。
趙建永讓自己活下來就是爲了彙報:
“根據之前偵察情況,現在緬邦勢力大概如下。”
“彭家是這裡最大的勢力,第二是瓦家,第三是劉家,這種以家族爲形式的販毒集團,背後都有軍閥的身影。”
彙集基礎信息後,趙建永扣開牙齒,後槽牙開始鬆動,他取出一個密封特別小的袋子。
裡面是一張照片,已經褶皺,塞得很小,蜷成一團。
打開是一個禿頭中年人的全貌,摺痕中能看到五官和細節特徵。
“這禿頭叫周乾恩。”
“三年前,我和戰友捨生忘死拍攝下來的。”
“95年除夕前幾十天,周乾恩帶著幾個西方佬在三年前抵達緬邦,他們來自海外某國,他們帶來了武器裝備。”
“原本只有土手雷和簡單手槍的毒販火力迅速擴張,開始得到大量半自動步槍,手雷,單兵火箭筒,甚至還有兩輛裝甲步兵車。”
“而且原本更新換代很慢的毒,也突然開始不斷迭代。”
趙建永話音中,魏瑕思緒迅速轉動。
開始對上了!
那個禿頭!
終於找到了!
95年除夕夜前十幾天,周乾恩抵達,開始和這裡坦誠合作。
之後他帶著毒販抵達東昌省駱丘市礦區小鎮,滅門魏家。
毒販獲得了周乾恩熱武器和毒相關研發能力。
周乾恩的目的是培養此地製毒,讓毒傾銷東方,讓毒對兩省進行經濟破壞、一代青年破壞,徹底讓兩省垮掉。
趙建永神情凝重,咳嗽著,還在繼續分析。
“之前我們一行人本來應該順利完成任務,帶著情報回去。”
“不知道是誰出賣了我們,其他幾名隊友死在那棟破樓廢墟,但我們也殺了對方十七個毒販。”
“我本來也準備去,隊長讓我活下去,所以我只能墮落,被折磨,被碰毒,故意全無鬥志,就是賭他們讓我茍延殘喘。”
“我賭對了。”
“他們觀察了我很久,兩年之後才逐漸放鬆警惕,任由我撿垃圾活命,當作震懾其他人的工具。”
“直到你來。”
趙建永彙報完畢。
禿頭中年人,找到了!
魏瑕對著空氣開口。
“我找到你了。”
沒人知道這句話背後隱藏著什麼。
那是三年,一千多個日夜無法用語言表述的煎熬,絕望,心酸,怒火!
那是一個人從煉獄拖拽著枯骨發出的嘶吼咆哮!
醫院,病房。
魏瑕能分析還原,馬鐵港也聽的清楚。
他和董霆對視一眼,都察覺到對方眼底複雜情緒。
周乾恩,那個禿頭中年纔是幕後黑手下線最大勢力。
他買通腐蝕了國內高官,展開合作獲得內部消息,鎖定了魏家。
馬鐵港眼底鋒銳,夾雜幾分駭然。
對方滅門魏家,只是因爲魏樑夫婦執行剷除間諜任務殺了周乾恩親屬,他纔開始瘋狂帶著背後勢力滅門魏家。
對方一開始的全盤計劃裡,魏家只是順帶。
他們真正要做的,是用毒破壞東昌省和滇西!
怪不得趙建永所在的緝毒偵察小隊全軍覆沒,甚至沒有援軍。
他們腐蝕國內高官獲得一切消息。
至此,魏瑕苦苦追尋的幕後勢力網,終於浮現出端倪。
國內高官,海外間諜組織,毒販集團。
三種勢力匯聚,形成一個遮天蔽日的龐大利益網絡。
魏瑕成爲該集團內部唯一的釘子。
魏瑕集團,柳長江,魚仔,滿漢在駱丘市,東昌省各自領域成熟壯大,準備日後對抗這張利益網。
魏瑕從內部對抗。
魏瑕集團從外部對抗。
98年初,他們打響了只屬於自己的戰爭。
只是誰也不知道,這會是橫跨幾十年,數代人,數個勢力,漫長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