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甘英滿臉茫然,“不知將軍所指何物?”
“臧霸,你道與他聽。”
“得令,”臧霸躬身一鞠,開口道,“赤家軍內,有‘三非軍’。”
“還望將軍明示。”
臧霸得意一笑,款款道來,“這其一爲賭,其二爲毆,其三爲戲。說到這賭麼,軍中一不賭錢帛財物,二不賭身家性命。”
“那賭什麼?”
“若是私賭,則賭比身家性命更爲重要的物件——即你最珍視的東西,於你,手中墨魂劍可爲賭注。”
“墨魂劍?”剛剛還豪氣萬千的甘英頓時猶豫了起來,對手可是名揚塞外的赤家將,實在無甚把握,可這劍……
“怎麼,你不是不服麼?”赤煜踱步走下案來,俯身看著甘英,道,“舍取之心尚不可斷,還談什麼成王敗寇,你連與我一戰的勇氣都沒有。”
“我有!”略微猶疑一會,旋即甘英便握緊了墨魂劍道,“將軍誤會了。”
“好!你且去帳外候我。”
帳簾輕柔地合上,撩著沙地窸窣作響,赤煜若有所思地聽著,片刻之後向帳外走去,“臧霸,軍中賽馬賞罰事宜,便勞你前去處理了。”
赤煜的聲音傳來,居然略帶了絲欣喜。“得令。”臧霸俯身應道。
“這個甘英啊,呵呵。”
帳外,大漠的風起,攜了沙礫,灰濛濛地漫天撲朔,一道赤色的身影卻似絲毫不受這風沙影響一般,挺立如千年的枯楊。
“這甘英倒當真是個可塑之材。”心裡暗讚一聲,赤煜緩步走了過去,略微頷首道,“準備好了麼?”
“末將已經就位,第一輪末將欲與將軍比試騎射,不知將軍意下如何?”甘英躬身問道,語氣很是謙卑。
“就依你所言,臧霸,牽馬兩騎,擢弓兩張,速速取來。”
“得令。”
“慢!”甘英很是突兀的喊了一聲,弄得那臧霸一隻腳踏在馬鐙上,不知該上還是該下。
“稟將軍。”迎著將軍疑惑的目光,甘英解釋道,“將軍,騎射之道,意在制敵於百步之外,而我擅長的並非弓矢,因此……";
“行了,我知道了。起馬,前往射靶場。”
…………射靶場內。
“將軍,百步距離內,以十箭爲限,射中靶心多者爲勝,可否?”
赤煜笑而不語,只略微擡手,示意甘英先開始。
禮貌地一拱手,甘英從腰側褡褳裡掏出三枚鐵蓮,冷笑了一番,“賽馬場上被你偷襲,此番看我不折煞你顏面。”下定決心給赤煜一個下馬威,甘英決定上來就使用看家本領。
“末將不才,獻醜了。”話音未落,甘英右手指尖捻起一枚鐵蓮,樣勢怪異的緊:食指與無名指摁住鐵蓮,中指墊與鐵鏈之下,猛的彈指發力——那速度毫不亞於滿弓射出的勁矢!
“好!”光看這手法,臧霸就忍不住大聲喝彩。
那鐵蓮也沒辱了這頗有看頭的手法,像是被什麼牽引了一般,直朝靶上紅心而去,而正值衆人的眼光都隨鐵蓮往靶心而去之際,那甘英卻再次捻指夾了一顆鐵蓮,以同樣的手法甩擲而出!
“咻”的一聲勁風響起,才引起了衆人注意,只見這擲出的第二枚鐵蓮以同樣的速度,不,是更快的速度!直奔前一顆鐵蓮而去。
眼看第一顆即將射中靶心——“叮!”,第二顆鐵蓮在第一顆射中之前追上了,並撞做一處!
第一顆鐵蓮被第二顆鐵蓮撞了個粉碎!而第二顆鐵蓮前衝之勢絲毫不減,直至靶心!
“好!”“真厲害!”一陣陣鼓掌喝彩聲響起,甘英這一手,的確技驚四座。
這擲鐵蓮的手法已足以獨闖天下!這第一顆鐵蓮擲出的手法便已極準,百步距離,單以指力彈射,更是驚人!而這第二顆鐵蓮的手法更是極盡毫巔,在保證命中靶心的前提下得加大腕力,更是將前一顆擊得粉碎並且命中靶心!
“哼,縱使你槍法強悍,此番也定教你輸下陣來,再者,之前你槍法是偷襲使得,正面交兵,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呢!”
“不錯。”赤煜也終是有些動容,微微蹙起了眉,若有所思。
“嘿,怎麼,這就嚇到了麼?”看到赤煜的表情,甘英心中得意更甚,“既然星雙蓮就足以震懾住你的話,那就讓我用三蓮月來征服你吧!”
一念及此,甘英右手在褡褳上猛的一拍,雙手反捻,急揮而出,兩顆鐵蓮爆射而出,直奔靶心而去,之前攥在手心的第三顆鐵蓮更是彈射而起,以雙手疊擊之,以更甚於前兩者的速度向前激射而去!
“哼。”正在甘英自顧得意時,一道冷哼聲傳來,先前的寒意直如跗骨之蚳沿脊柱而上,甘英不自覺地回過頭去……
身後觀看的赤煜不知何時已抱弓在手,腳尖在馬鞍旁的箭筒一點,一支箭矢便如通靈一般,會識彎弓,一隻修長而靈動的手已捻動手指,拈矢於弓上,滿月而張。
畫面像是定格住了,不知是大漠的風被這滿月弓張引住了步伐,還是衆人的眼神關注到凝滯……
動了!捻住的手指終是鬆動了,抑或還是靜止,但滿月已卻了半闕,帶動了整個畫面的流動——
快!無與倫比的快!赤色的羽箭像是拉起了一根紅色的鳶繩,從鬆動的指尖起,直朝靶心而去。
“將軍!末將十箭纔剛過五……”
“五”字話音未落,便被一聲金鐵交撞的脆聲生生打斷,甘英楞了一下,旋即像是被什麼所驚詫,眼睛瞪了滿眶,循聲回望:將軍射出的那根羽箭已然追上先前自己射出的第三顆引月鐵蓮,不,是穿透而過!
“不!”甘英(憤怒地嘶吼著),似乎眼前的情形是什麼極其恐怖的怪物一般。
“叮——叮。”
接連而來的兩聲脆聲像是雷公的電錘一般,聲聲錐心,錐的甘英蹲了下去,捶的他近乎絕望。
“篤!”
那是中靶的聲音!
箭靶的紅心之上,一根與衆不同的羽箭正中靶心,穿著三個鐵蓮。
將軍的箭矢在射穿三枚鐵蓮後居然還射中了靶心!
那是怎樣的精緻的箭法!那是怎樣的臂力!又需要怎樣的指力來控制箭準!!
射靶場上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靜,只有大漠的砂風無聲無息地吹過,延展,直向無邊無際……
“好!”
“好啊!”
良久,被震剎當地的臧霸和隨從們終於緩過神來,陣陣喝彩爆發而來,“將軍的箭法果然登峰造極啊!”
“能見的將軍此等箭法,雖立死而無憾啊!”
平日裡赤煜在巡視射靶場時只言語點撥兩句,雖也是百發百中,卻也從未如今天這般中的如此驚心動魄,中的這般……
“不,我不服!”不甘的怒吼打斷了這邊無盡的恭維之聲。
望著那冷冽如前的眼神,甘英心裡居然毫無懼意,右手再次滑向腰間,而接下來的動作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腰側的右手並不是要掏出鐵蓮,卻是將整個褡褳揮天而起!
七八個鐵蓮應聲飛起,那甘英站定當地,雙手捻了個手勢,是蘭花指?不,那更像是一個彈奏古箏的架勢,難道!?
說時遲,那時快,不容多想,那七八個鐵蓮已然下降到甘英手部的位置。
動了!輕緩而疾勁,佈滿老繭的雙手舞起卻是別樣的細柔,充滿了無盡的殺機!一個個鐵蓮像是那樣一個無形的古箏上靈動的琴絃一般,瀟灑逸動。
“錚!”
像是樂曲響起的第一個音符,一枚鐵蓮率先破空而去。
“錚,錚!”接連不斷的破空聲響起,像極了宮音五律!
宮!
商!
角!
徵!
羽!
一枚枚鐵蓮像是被古箏彈起的怒吼,其音如虎嘯!直朝靶心破空而去,舞起的韻律,又像一首祭祀的宮闕,敲響赤煜敗陣的喪鐘,直懾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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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赤煜,這番看你如何抵擋!”甘英嘴角劃起一陣冷笑,眉眼間滿是不屑。
“嘭!”的一聲弦響,宛如驚夢之音,驚醒了那些被宮音吸引的隨從們,甘英猛的回頭。
只見紅衣男子側目,射的還是滿月弓張,只是滿月弦上多了些突兀,卻是張了三支箭矢,鬆動了!折了半闕的如逐月的流星,直追前面七顆鐵蓮而去!
三根赤色羽箭,像是飛起了一隻只赤鳶,從月弦處振翼而飛,直朝靶心而去。
“哼,赤煜,不用掙扎了,此番你是敗定了!”甘英嘴角泛起一陣冷笑,“我這七顆鐵蓮是前後輪番射出,休想再來一箭雙蓮!即使如此,我也還多餘一顆中靶,哈哈,這次看你如何應對!”
思緒轉念間,不斷加速的赤鳶已經接近了那七顆鐵蓮,一旁的隨從都瞪大了眼睛,生怕錯過這巔峰的一刻,場上霎時一片死寂,呼吸可聞。
“怎麼會這樣?”副將臧霸的一聲驚問率先打破了沉默,順著他的眼光看去,那幾只赤鳶像是有靈性一般,居然從七顆鐵蓮的縫隙中穿了過去!
“哈哈。”見的此景,甘英再也沒壓抑住心底的嘲諷,咧嘴笑了起來,開口揶揄道,“將軍,下一輪我們……”
“篤!”一聲中靶聲音傳來。
“篤!”“篤!”接連不斷的中靶聲傳來,像是在慶祝甘英即將得到的勝利。
…………
“嗯?”等待中的七聲卻在第三聲之後戛然而止,“什麼狀況?”
就在甘英滿心抑或轉過頭去的瞬間,七道連續不斷的撞擊聲傳來,怪異的緊,不像是中靶之聲。
等的定睛一看,甘英的臉色“刷”的一下變得通白。
“若要比試刀兵,片刻後到校兵場候我。”
赤煜冷冽的聲音傳來,踮鐙上馬,驚羽帶起一縷黃塵,西奔而去,啼嗒的馬蹄聲像在宣告著比賽的結束。
只剩下甘英滿臉不甘地盯著箭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