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旅店的大牀上,翻來覆去。
難得的失眠啊。
腦海裡盤踞著熟悉又陌生的清秀面孔,烏黑的長髮,乾淨的眼神,淺淺的笑容,樸素的長裙。
明明是初見,而她的臉與氣息都是那麼熟悉。
他是個旅人,離開大學後在城市的喧囂中奔忙了幾年,有了積蓄,辭職流浪。生性樂於遊山玩水,萬千大好河山的景色看不完,這次他不遠千里飛到了法國的一個小鎮上。
春天裡,這座小鎮上漫山遍野的綠意,如詩如畫的景,毫無顧慮地,肆無忌憚地,肆虐了整個山谷。他愛花,沒日沒夜地行走於花田之間,曾經單調乏味的生活也被渲染得繽紛起來。他愛草地,一望無際的碧綠,一波一波的青色向他涌來。他愛風,愛這裡清爽的,溫柔的風,帶著不知名的花香,浸進了他的心窩。他在別處從未感到這般不羈灑脫,跪倒在花田裡放肆地大笑,被青草的海洋擁抱著在異國的土地上熟睡,在暖風的吹拂中安靜地流淚。
說不盡地愜意。
但他並沒有打算定居於此,儘管他這麼愛這片土地。直到他遇見了她。
她是誰?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他不知道。她爲什麼在這裡?他不知道。
他在她的花店買了一束花,他發現她也是中國人,他們在花店外的藤椅上伴著花香與徐徐微風聊了許久,她與他微笑著揮手告別,他捧著那束花如夢如幻地飄忽著回了旅店。
他記得的,似乎只剩下這些。
那些對話的內容,那些花店裝潢的細節,那些微風那些花香,他都忘了。
只剩下她,在那少得可憐的回憶裡,衝她溫柔地微笑著。
他和她屬於同一個國家的人,在異國他鄉偶然地相遇,他是旅人,她是一家花店的主人。他是她的客人也是同鄉人,而她——
是他一見鍾情的人。
一眼就愛上的人,要怎麼放手纔好?
他不知道。
第一次想爲一個人留在一個地方,想守一個人守一輩子,想爲了看一個人的笑容而放棄一切。他卻不覺得自己瘋了,彷彿一切都理所當然要如此發展。
他生來就當與她在一起,爲她付出一切。
他從不相信一見鍾情。曾經他並不認爲一眼可以看穿一個人,可她就是那麼輕而易舉地鑽進他的心中,好像一縷花香,揮之不去。
他用力閉了閉眼睛,突然從牀上騰起,掀被子下牀,匆匆套上外套,推開房間的門衝了出去。
告訴你,告訴你,哪怕只能告訴你。
也好。
誰叫我對你一眼定情。
誰叫命運對我們道是無情卻有情地戲弄。
他大力地推開花店虛掩的門。
她還坐在櫃檯前,仔細地一支一支往花瓶裡插著花。看見他衝進來氣喘吁吁的樣子,露出驚愕的神色。
清幽的花香被輕颸帶著迅速鑽進他的鼻孔,帶著她在他回憶裡淡淡微笑的樣子,他彷彿一瞬間被麻痹。
一切都已經不復存在了,他只想大聲告訴她。
“我要爲了你留下來!”
看過那麼多小鎮風景,在草地上入眠,在樹林間穿梭,在花田裡大笑,在太陽下奔跑,在微風中落淚。
愛這一切,但它們都留不住旅人的腳步。
只有你,一眼瞬間,一生無言。
春草初生,春林初盛。
春花爛漫,春日有情。
春風十里,不如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