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今天的約會

“水無憂”坐落在大連港灣街清華園南門，據(jù)說是本市最具情調(diào)的一家茶館。門頭飾以串串紅燈籠，而入門處別設(shè)迴廊，平增曲徑通幽之感。

大廳裡叢叢修竹映得一室皆綠，我拂開竹葉，一眼看到持杯品茗的柯以然，心忽然就劇跳起來。

爲了今天的約會，我特地換上了自己最滿意的蓮娜麗姿套裝。嬌豔明媚，有如春天。可是這樣的緊張，讓自己不由有幾分自憐。

穿著繡花中國裙裝的茶藝小姐殷勤地迎上來招呼。

柯以然回過頭來，看到我，打一個唿哨，笑著讚美：“只道春歸無覓處，不知轉(zhuǎn)入此中來。”

我很開心。他果然懂得欣賞，不枉了我爲己悅者容的一番心思。可是這個“己悅者”是否同時也是位“悅己者”呢？不過他的態(tài)度明顯比上次初見時熟絡(luò)活潑許多，這是一種好現(xiàn)象。

盒子放在桌子上，外面裹了包裝紙，很像一件禮物。

同樣的禮物，被不同的人送出兩次，可是接受禮物時的心情完全不一樣。

我沿著透明膠紙的方向輕輕揭開包裝，然後將花紙細心地展平，這纔打開盒子——那裡面，並不是那副耳環(huán)，而是一掛翡翠墜子的白金項鍊，鑲鑽也遠比句號大顆得多，連綿不斷地繞成一圈點綴在翡翠旁，相得益彰。

我驚訝，擡起頭來：“這不是我那串。”

“不錯。這不是。”他自身後取出另一個盒子放桌上，“這個纔是。”

我已經(jīng)不想打開了。我知道那是那副耳環(huán)。我並不關(guān)心它是否修好。我所在意的，是眼前的這段公案。

賈蕓拾到了小紅的帕子，卻偷樑換柱，轉(zhuǎn)託小丫環(huán)墜兒遞話說：“你不謝他，我怎麼回他話呢？”

我怎麼回他話呢？

己悅者果然便是悅己者。我只覺雙頰發(fā)燙，雖然眼前沒有鏡子，可是也知道自己的臉一定紅了。

“可是，我不能接受這麼貴重的禮物。”我將禮物推還給他。

說毫不動心是假的，無論是對鑽石本身還是對眼前這個人。

然而，拒絕是矜持少女的必修課，無論是對鑽石本身，還是面前的這個人。

柯以然顯然不習(xí)慣被拒絕，不禁微微一愣。

包廂裡出現(xiàn)片刻的冷場。

好在這時候茶藝小姐奉上茶單，及時解了彼此的窘迫。

茶單設(shè)計很特別，製成橫軸狀，如宣聖旨。我將臉藏在茶單後，努力維持聲音的平靜，問他：“紅茶？綠茶？烏龍茶？”

“烏龍。”

“你們這家店經(jīng)營的是福建茶還是安徽茶，杭州茶？”

“是臺灣茶。”

“那麼，奶香金萱。”我交還茶單。那是烏龍茶系中價格偏低而口味獨特的一種，其中以臺式製法香味猶濃。

柯以然似乎又是一愣，看向我的眼神忽地寫滿激賞。

燙壺、震壺、洗茶、點茶、聞香、品茗……茶過三巡，一股淡淡奶香飄逸茶室，我的心也終於不再跳得那麼狂急。以然遣走了茶藝小姐，含笑說：“讓我來爲你服務(wù)吧。”熟練地用茶針把壺中茶葉自底向上翻了個個兒。原來也是會家子。只見他將水重新燒滾至蟹眼鼓涌，然後提壺吊水，沿壺口緩緩打圈，高衝低泡，刮沫淋蓋，臨了兒在壺蓋氣孔側(cè)微微一點，封壺，收手。手勢如行雲(yún)流水，無言中自有一種溫雅沉靜。

我看著他，不禁心醉。一個法醫(yī)，視生死如等閒，不知他操解剖刀時是否也如點茶般從容自若？

茶入口，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果然覺得與小姐的沖泡口味頗有不同，格外甘醇滑厚。我笑贊：“一碗喉吻潤，兩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惟有文字五千卷……”這是明代茶道高手盧仝著名的“七碗茶”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