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夫人被我這麼一說,反而沒話可說了,瞪了我好一會兒,才翁聲翁氣地道:“我能有什麼話說?兒子大了不由娘。他執意要娶你爲妻,就算我再反對也沒有用。我還能怎麼辦?與其被兒子怨恨,還不如睜隻眼閉隻眼。”
咦,不對啊,喬夫人的反應不應該是這樣的啊。在我的預料中,她應該是這樣反應的,對我疾言厲聲,明褒暗諷,或是表面溫和實則拒人於千里之外,把我裡外諷刺得外脆裡焦,再無也顏出現在她面前。
她怎會這樣就打退堂鼓?太不符合她的形象了。
疑惑地看著喬一鳴,他瞟我一眼,脣角似帶著笑意:“我媽是家裡的當家兼發言人,既然她不反對咱們在一起,那就證明你可以嫁給我了。”
什麼跟什麼啊?爲什麼是我可以嫁給你,而不是你可以娶我?
我用眼神警告他,少給我玩文字遊戲,雖然俺語文不乍樣,但總也是大學水平。
我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在人家的地盤上,當著人家父母的面,對人家的寶貝兒子威脅兼行晚娘面孔,這可是犯了“媳婦守則”大忌。
喬夫人語帶濃濃不悅:“向小姐,我不反對你嫁進我家,雖然我喬家並沒什麼門戶之見,但該講究的也得講究。向小姐你以前的過往我就既往不咎,但該遵守的得必須遵守。比方說,媳婦第一次進門面見長輩,得給長輩沏茶。”
“沏茶?”
“對,沏茶。”她語氣溫和,脣邊帶著淡淡的笑意,“我們喬家也從不講究那些條條框框的規矩,但這敬茶,卻是必須要做的。一則是對長輩的尊重,二是生活禮儀的一部份。徹茶是最簡單的事,向小姐會沏茶吧?”
向長輩敬茶?也不算刁難。
不就是徹茶麼?當然會。
當管家拿了一整套整潔一看就知價值不菲的瓷具時,我頭都大了。原來徹茶不是扔兩片茶葉到杯子裡再倒入開水的那種,而是關乎傳承中國茶道文化數千年的茶藝,茶藝也,也是一門高深的藝術之道,上流社會千金名媛必須修練的一門功課,學會了那就是真正的名媛,真正的大家閨秀,而不是空有其表。
我看著用精美的巴掌大的青花瓷瓶裝著的茶葉,裡面一個漂亮的茶匙,在衆目睽睽下,我有模有樣地用茶匙勾了些茶葉倒入茶杯裡,我一向粗手粗腳慣了,不適合做這些細緻活兒,也不過才舀兩茶匙茶葉,其中一不小心,茶葉落到了茶幾上。
喬夫人開口了:“所謂茶道,是一種以茶爲媒的生活禮儀,也被認爲是修身養性的一種方式,它通過沏茶、賞茶、聞茶、飲茶、增進友誼,美心修德,學習禮法,是很有益的一種和美儀式。而敬茶,則是對長輩的敬與禮,而從沏茶中就可以看到沏茶人的本性與美德。向小姐,茶道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愛茶,惜茶。一個不愛茶的人又何來惜茶,一個不惜茶的人又何來愛戴他人,熱愛生活?尊敬長輩?”
好啊,原來是藉著茶道來拐彎抹角貶損我登不了大雅之堂,並且藉此諷刺我不配嫁入喬家。
這喬夫人不愧爲千年妖狐的母親,不動聲色間,就令敵人煙飛灰滅。這也就罷了,還能讓人自形慚愧,不必她勸阻怒罵,心理承受能力稍低的人早就羞愧欲死奪門而出了。
她既維護了大家風範的貴婦人品德兼優禮貌溫和的良好名聲,又讓不中意的媳婦自行離開,一舉數得,高,實在是高。
一方面對喬夫人給予高比分的誇讚,另一方面又把喬一鳴罵成豬頭,這王八蛋,也太過分了點,居心險惡啊,他老孃難纏是個狠角色,居然把抓我來頂缸,他把我當成什麼了?當真是打不死拍不怕踩不扁的千年小強?
在心裡腥誹的同時,腦袋飛快電轉,喬夫人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如果我承認茶藝不精,豈不就限於被動?
而限於被動則被她打擊得毫無還手之力,而毫無還手之力後,我還能翻身嗎?
答案是不可能。
我的茶藝自個兒清楚,可能她早已查得清楚,所以纔給我來這手吧。我該怎麼辦/,大方承認,然後說:“你看不起老孃,老孃還看不起你呢。”
這個不行,要是把這老佛爺得罪了,這姓喬的肯定又會使著法子整我。
還是自認茶藝不精,請多多指教?
我纔不幹呢。
人要一張臉,樹要一張皮,就算我技不如人,也決不會在口頭上認輸。
分析了其中的厲害,我想了想,說:“夫人說得太對了。從沏茶中可以看出人的本性好壞,夫人真是天才。就像古人有云,三歲看到老。孩子小時候寓笨不堪,長大後肯定也是一事無成。夫人,我說得可對?”
她目光閃了閃,不甘不願地說:“向小姐說得也有一定的道理。”
“多謝夫人誇講。”我再接再厲,“三歲看到老這句話確實不假,但在我眼裡,也只是一面之辭,並不足以採信。夫人,您認爲呢?”
喬夫人臉色不怎麼好看,她可能猜到已鑽進我設下的圈套裡。
但她也是聰明人,馬上話鋒一轉,“三歲看到老並不可信。愛茵思坦小時候不也寓笨嗎?牛頓小時候也是蠢事連連,但他們的成就卻是不可估量的。”
我笑,本小姐就等著你這句話。
“夫人高見。由此可見,三歲看到老太過武斷,不足以採信。那從茶道中看出一個人的人品好壞,是否也顯得武斷?”
一直沒有開口的喬父終於開口了,他笑道:“好!好一個避重就輕,反敗爲勝,哈哈---”他對喬一鳴說:“一鳴,我忽然有些喜歡向小姐了。”
喬夫人不若剛纔的神氣,她若有所思地看著我,慢吞吞地說了句:“好俐伶的口舌,今天我總算見識到了。”
這句話是褒還是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