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高一的時候，家裡遭受龍捲風(fēng)襲擊，六間舊草房全部倒塌，父親不僅被砸成重傷，而且被嚇得精神失常。每逢颳風(fēng)下雨，他便胡言亂語到處亂跑，無論如何不肯進(jìn)屋。雖經(jīng)多次治療卻不見好轉(zhuǎn)，如遇刺激更加嚴(yán)重！

星期日回家?guī)?，父親一見我就說：“劉華，我被房子砸死了，現(xiàn)在已到了陰間，你怎麼也死了？”一邊說一邊放聲大哭。

父親有病，可他總認(rèn)爲(wèi)別人有病。經(jīng)過多年觀察，他認(rèn)爲(wèi)地是磨盤，固定不動，天是磨子，圍繞著北斗轉(zhuǎn)動。從地上看北斗不動，而整個天空包刮太陽和星星都繞著百鬥星在轉(zhuǎn)，這個推磨的人就是菩薩。菩薩不推磨，太陽和星星固定不動，地上的人就死定了。他逢人就宣傳他的觀點，不少人信以爲(wèi)真。

龍捲風(fēng)過後，鄉(xiāng)**補(bǔ)了我家六百塊錢，這點錢自然不夠建房；舅舅又幫我家借了一千塊錢貸款，這才勉強(qiáng)建了四間瓦房。

我本來成績不錯，可是龍捲風(fēng)過後，家裡欠了一千塊錢貸款，父親又精神失常，學(xué)費都是舅舅給的。沒錢交伙食費，我每天回家吃飯住宿。那時候家裡電也沒有，我回來後既不看書也不做作業(yè)，學(xué)習(xí)成績直線下降！兩年後參加高考，自然名落孫山！

前文說過，高中畢業(yè)後我到楊莊小學(xué)代課，錢小琴假裝和我談戀愛，故意玩弄我的感情。當(dāng)時我心裡十分痛苦，時間一長也就慢慢忘了。

不過老婆還是要娶的！那時候有人專門幫人介紹對象，成功了大魚大肉隨便吃，不成功小炒便飯也是有的。父親雖然有病，不過有人幫我介紹對象他還是願意買酒買菜。我媽幫我定了一個找對象的標(biāo)準(zhǔn)：只要人家同意就行。

這個標(biāo)準(zhǔn)可能有點高，我那時文質(zhì)彬彬眉清目秀，如玉樹臨風(fēng)，不過家裡欠貸款，父親還有病。介紹人將姑娘帶來【我們這裡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女方到男方家裡相親，同意就留下來吃飯，不同意就不吃飯】，介紹人不告訴人家我父親有病，也不說我家欠貸款，姑娘一開始同意，留下來吃飯，知道實情後又不同意了，吃了飯也不同意！父親花了錢，事情又不成，後來有人帶姑娘幫我介紹時，父親直接告訴人家他有神經(jīng)病，家裡欠貸款，同意就留下吃飯，不同意請走開，來一次花幾十塊，我家裡吃不消。女孩一聽掉頭就走，飯也不在我家吃了。介紹人不想走，說另外幫我介紹，父親留他吃飯，不過沒有魚肉，他們以後也就不再幫我介紹了【父親一輩子節(jié)約，不肯花冤枉錢；而且懷疑媒人是婚託，所以不肯買魚肉】。

我有倆個姐姐一個妹妹，姐姐早已嫁人，妹妹待字閨中。妹妹很小的時候，表叔便請人介紹嫁給他的兒子。表叔是我奶奶的侄兒，奶奶對她恩重如山，困難時期偷家裡的糧食給他。奶奶無兒無女，抱的我媽媽招的我父親，所以父母與表叔之間並無血緣關(guān)係，但相互之間關(guān)係極好。表叔的兒子很帥，就跟劉德華一樣，跟我妹妹同歲，倆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我遲遲找不到對象，父母也不讓妹妹嫁人。因爲(wèi)我比妹妹大，必須按次序來。

說實話，父親精神失常，家裡欠一千元貸款，父親又主動告訴人家自己有病，這樣的情況根本就沒有人會嫁給我。後來父母想了個雙方都不花錢的辦法，就是用女兒和人家換親！

對於換親，我是十分反感的。我不想勉強(qiáng)妹妹，也不想勉強(qiáng)女方，名譽也不好聽，找不到對象拉倒！再說妹妹與“劉德華”十分要好，怎麼能見異思遷呢？妹妹比我小，先嫁給人也罷。

父母不管這些，成天請媒人幫忙介紹換親，條件也只有一個：只要人家同意就行！

條件雖然簡單，可是人家聽說父親有病，我家又欠外債，沒有一個同意的！

人家不同意，父母也沒辦法！我和妹妹無須開口！因爲(wèi)我們說同意說不同意都是廢話！

二十五歲那年，媒人又爲(wèi)我們姐弟物色了一對兄妹：哥哥是個啞巴，妹妹是個聾子！這次人家沒有反對。父親十分高興，媽媽也笑逐顏開！妹妹不知怎麼想的，莫名其妙竟同意了。這時我不再沉默，斬釘截鐵地說：“我不同意！不聾也不同意！”

“啪！”父親擡手給我一個耳光！“你這個呆子，你是個神經(jīng)病！妹妹同意你還不同意。又不拿鏡子照照自己，你不要我要。你去死吧！”父親一生氣就喜歡叫人去死，好像他是個皇帝似的。

“我前世作了什麼孽??！老子有神經(jīng)病，兒子也有！嗚嗚，我不想活了！”媽媽嚎啕大哭。

三天後媒人來打聽消息，正巧父母都不在家。我告訴她我不同意！媒婆奇怪地瞪了我一眼：“你不同意？你有病吧？人家不是爲(wèi)了哥哥，還不願意嫁給你呢！其實聾子也不醜嘛：有鼻子，有眼睛，而且還有嘴巴。。。。。。

這不是廢話嗎？沒有嘴巴還是人嗎？我叫媒人以後不要來了！找不到老婆我也不會同意換親！

父母聽說我將親事回絕之後，成天罵過不?？捱^不停！我在孤獨與寂寞中打發(fā)時光。媒人知道我不同意換親，以後也就不再到我家裡來了。

一晃我就二十六了，同齡人大多做了爸爸，而我仍是光棍一條。這時有位名叫陳海山的男子到我家玩，他是鄰鄉(xiāng)剛剛招贅過來的。他問我有沒有對象，父母說沒有。他說他老家鄰居有位女孩，心靈手巧會做服裝，問我要不要？心靈手巧哪有不要的？不等我開口，父母搶著幫我答應(yīng)了。海山又說女孩有個哥哥，至今也無對象。如果我妹妹嫁給她哥哥，事情十有八九成功！父母眉開眼笑，他們就是喜歡換親！兩件喜事一起辦，可以少花錢或者不花錢！我聽了十分反感，不過人家是好意，又沒有吃我家酒肉，我也不好當(dāng)面發(fā)作。【父母好像忘了我不同意換親，他們可以瞞天過?！俊?

第二天，陳海山果然領(lǐng)著一位女孩來了，個子不高，皮膚也不白，出於禮貌，我倒了一杯開水給她，又抓了幾把花生放在桌上。女孩見我客氣，中午也就留下不走了。我心裡雖然很不樂意，不過吃頓飯也不打緊。待海山與姑娘走後，父親問我感覺怎樣？我說不行！父親說：“我看可以，人家同意就這麼定了！”

第三天，陳海山興高釆烈地對父母說，美鳳【即女孩】同意了！她不嫌父親有病，也不擔(dān)心貸款，不過有個條件：我妹妹必須嫁給她哥哥，否則免談！我心裡說不清什麼滋味，沒有這個條件我都不同意，還加上這麼個屈辱條件。父母一點也不覺得屈辱，同意過幾天去看看。只要妹妹同意，這件事也就定了。我想妹妹與“劉德華”青梅竹馬情投意合，怎麼可能同意呢？她去看也是白看。

話說三五天後，陳海山約我們一家都去相親。我說誰答應(yīng)人家了？不去！媽媽說：“你不同意幹嘛倒水她吃？還抓花生！”我哭笑不得，不同意就不應(yīng)該倒水嗎？媽媽又說：“你不去我們?nèi)?，你妹妹也不一定同意！”這句話讓我看到不成功的希望【我就希望不成功】。我說你愛去不去，反正我不去！父母妹妹跟著海山去相親，去之前我還叮囑妹妹，叫她不同意不要勉強(qiáng)自己。晚上一家人歡天喜地回來，說人家十分客氣，男方不聾不啞，還會做瓦工。人家問我爲(wèi)何不去，媽媽說我已經(jīng)看過女孩，家庭條件無關(guān)緊要【她真會說，反正要把事情做成】。人家信以爲(wèi)真。我說妹妹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反正我不同意！當(dāng)時我沒見過男方，只是覺得“劉德華”一文不值，十年的感情抵不上一次相親。

這以後我的日子可以用生不如死來形容！妹妹與男方相互滿意，你來我往情深意長。他們之間我無權(quán)干涉！我對自己的婚姻稍有異議，父親立即破口大罵，媽媽則痛哭流涕。媽媽逼我也有理由：一是我不該倒水人家吃，讓人家以爲(wèi)我喜歡她；二是四個人中倒有三個同意，你一個人何必反對？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反對無效！三是上次介紹與我家換親的啞巴、聾子，後來又與二隊的楊矮子兄妹做了換親，矮子妹妹不同意，矮子將她的腿打斷，後來不得不嫁給啞巴，現(xiàn)在楊矮子和啞巴都有了兒子。聽說兩個孩子都有點聾，不知道啞不啞，不過比沒有老婆、孩子好多了！再說你跟她結(jié)婚礙什的事？礙什的事？礙什的事【重要的事情說三遍】？人家若不是爲(wèi)了哥哥，還不願意嫁給你呢！妹妹不是爲(wèi)你，也不可能嫁給人家！嫁給表叔的兒子“劉德華”多好？

媽媽不愧是理論家，沒有人說得過她！可我不是楊矮子，她越是這樣說，我越是反對越是頭疼。後來我索性到南通找了個送報的工作，不回家了！

年底到了，南通報刊發(fā)行公司放假，公司幫我們租的宿舍關(guān)門，我不得不回到家裡。大年三十，妹妹跟男方回家去了。媽媽讓我去接美鳳，我說什麼也不肯去。父親罵罵咧咧念個不停，大意女兒跟人回家了，兒媳卻沒有來。周郎妙計安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外人知道一定會笑死！媽媽哭了一會兒上牀睡覺，叫她吃飯也不答應(yīng)！父親見她不吃也不吃飯。

父母不吃我也吃不下去！媽媽上廁所時給我撂下一句話：“美鳳今天不來，我以後就不吃飯！吃了我就是你養(yǎng)的！”

媽媽早飯沒吃，午飯也不吃，總不能把她活活餓死！走一步算一步，先去接回來再說！我跨上自行車，心情複雜地向美鳳家走去。

岳父岳母見了女婿，自然十分高興，也沒問我爲(wèi)何現(xiàn)在纔來。人家不問我也不必解釋。美鳳打扮一新，坐上我的車子就走。到家時已近傍晚。媽媽見我領(lǐng)了新娘子回家，高興得一蹦三尺！因爲(wèi)沒吃早飯和午飯，晚飯她足足吃了三碗！

一沒拜天地二沒拜高堂，吃過晚飯後我們便進(jìn)了洞房。我是身不由己啼笑皆非，美鳳也愁眉苦臉冷若冰霜。我把錄音機(jī)打開，試圖讓她高興一些。不料她卻一下子關(guān)掉，然後一本正經(jīng)問我：“你既無手藝又不會做生意，打算以後怎麼生活？”

說實話，我根本就沒考慮以後！今天我都不知道怎麼辦纔好。我把前後經(jīng)過和心裡想法告訴美鳳，美鳳聽完淚流滿面！她說她也不喜歡我，她最喜歡木工、瓦工，荒年餓不死手藝人！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jī)半句多！她的話不能說沒有道理，但我根本就不想聽。洞房花燭夜，她睡牀頭我睡牀尾，兩個人真的是同牀異夢。

媽媽房裡傳來越劇【紅樓夢】的插曲【哭靈】，媽媽聽一次哭一次。她能理解寶玉痛苦，爲(wèi)什麼不能理解我呢？

年後表叔到我家來，聽說妹妹已經(jīng)嫁人，長嘆一聲轉(zhuǎn)身就走?！皠⒌氯A”後來娶了別人，再也沒到我家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