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到了長髮哥哥的牀邊,小心翼翼地,我擔心我的腳步聲會把他吵醒。
我不想打擾到他,我的心裡有十萬個不願意把他吵醒。一個人睡著的時候,是最可愛的,也是最善良的。
他睡得很香,我雖然看不清他的臉,那張被車窗的玻璃劃破了的臉,但是我知道他睡得很香。
因爲,他和我說了那些話,他把心裡的那些所有不開心的事情,全都和我說了出來。
有些話,是不應該被藏在心裡的。
有的故事,也是不該被埋進土壤裡的。我的眼睛在四處張望著,我在找一個東西。我在找,一個能夠放這盒橘子的東西。
經過了我的百般尋找,我在他的牀鋪下面,看到了一個小包。
包的顏色,是深黑色的。在包的表面上,還印著一家四口的圖案。
在那個包的表面上,有很多的灰塵。那個圖案上面,卻非常地乾淨,他應該有擦拭過的,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個圖案,應該是他的朋友。
亦或者是,他的親人。
我的腦海裡,已經呈現出他小心翼翼擦拭圖案的動作。他的那雙眼神,是和諧的,是遺憾的,是善良的。
他在擦拭圖案上的灰塵的時候,他的嘴角肯定會有笑容的,因爲這是他唯一的掛念,這也是目前唯一能夠讓他繼續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我們在這個世界裡活著,都是帶著目的和目標的。
我偷偷地把那個包拖了出來,從他的牀鋪下面。我也沒有想到,像我這麼膽小的人,居然也做起了偷雞摸狗的事情。
我無能爲力,我只能把手中的這盒橘子放到他的那個手提包裡。
在這節車廂裡,屬於他的東西,就只有這個破舊的包。
這個包,應該跟了他很多年。
當我把他的包打開之後,我把手伸了進去。我不是想偷他的東西,在我的思想裡,我連這個想法都沒有,我只是單純地想把這盒橘子還給他。
我的手被迫伸了進去,我摸到了一些衣服,還有四五個冰冷的東西。
那四五個冰冷的東西,是球形狀的,我的鼻子裡,立刻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蘋果的味道。
我知道了,那四五個圓圓的東西,就是蘋果。從他的手提包裡所瀰漫出來的,全是蘋果的氣味,那些蘋果,應該已經開始腐爛了。
蘋果的味道,正在往著其他的車廂瀰漫著,正在車廂裡熟睡的勞累的人們,肯定已經得到了蘋果的眷念。
蘋果的味道,是甜的,是能夠讓人快樂的。
但那也是辛酸的。
包裡的蘋果,那是長髮哥哥的兒子最喜歡吃的,原來他把每一次買的蘋果全都藏到了他的手提包裡。
我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他明天應該也會把兜裡的那個蘋果放進這個小提包裡吧!
把它放進去,讓它沉睡,讓它腐爛。
或許唯有這樣做,他的心裡纔會好受一點吧!畢竟在他的大腦裡,還存留的記憶,已經越來越少了。
我還記得被他藏進懷裡的那個蘋果,是一個紅通通的蘋果。
我把橘子放進了他的手提包裡,拉好拉鍊之後,我又把它放回了原地。我沒有從他的手提包裡拿走任何的東西,我不是一個小偷。
那盒橘子,我必須還給他。因爲,那是他女兒最喜歡吃的。
然而遺憾的是,我並不是他的女兒,雖然我很想做他的女兒,當我得知了他的那些事情之後。
我現在連我自己能活到什麼時候都不知道,我哪有資格來當他的女兒呢?還是不要傷害人家吧!畢竟眼前正在牀鋪上熟睡的這位長髮哥哥,他是一個善良的人。
我不會去傷害一個善良的人,即使是他傷害了我,我也不會去傷害他。因爲葉子有和我講過,我們要做一個善良的人。
我站了起來,我的視線一直在他的身上逗留著。靜靜地聆聽著窗外火車的鳴笛聲,我們應該又要過橋了吧!
每當火車過橋的時候,都會鳴笛的。
我的心裡,對他產生了一股莫名的憐憫之心,以及擔憂。我不知道他下了火車之後,他的生活又將會變成怎樣的一番狀況。
我希望,他能夠振作起來,我更希望,他能夠成爲一隻打不死的小強。
曾經在國企工作,有兒有女,一家四口走在路上,鄰居看到了都會紛紛稱讚著。然而這所有的一切,竟然會被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給打破。
這是旁人所想不到的,這也是他自己沒有想到的。
或許,這就是他的命吧!既然命中註定會有這番熬不過來的經歷,那就只能繼續沉淪下去。只要不去選擇輕生,便是給這個世界最好的安慰。
因爲不管生活有多麼地艱難,我們都要堅持活著。只要活著,我們就會有希望,至於那些所謂的嘲笑和結果,把它們交給時間就可以了。
人只要活著,就會有用之不盡的資本。因爲人的生命,就是資本,這是拿錢買不來的。
只是我的資本,我的時間,我的生命,卻與車廂裡的人完全不同。長髮哥哥的遭遇著實讓人同情,至少他還有繼續活下去的時間。
我離開了他的牀鋪,我來到了鐵梯的邊上,我要到我的牀鋪上去了。
我想休息了,我的身體已經累了。我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從下面爬上來。
車廂裡的燈光很暗,我的頭被撞到了火車的天花板上。雖然有一點痛,但是我已經很知足了。畢竟在其他的車廂裡,還有很多人是沒有牀鋪的。
據我所知,火車裡最多的座位,就是硬座。
據我所知,火車票售的最多的,也是硬座。
我一開始也打算買硬座的,但是被他們給改過來了。窗外的黑夜裡沒有任何的聲音,在山坡上建了一間小木屋的那位老爺爺應該是已經睡著了。
我把牀上的東西整理好了之後,我又躲進了我的被窩裡。不!這個被窩不是我的,我沒有這麼溫暖的被窩。
這是我和它的最後一夜。
我閉上了眼睛,我想睡覺了。在我的耳邊,還有火車運行的聲音。叮咚叮咚的,像是某一些人在鐵軌上跳著舞,那是一場充滿了希望的舞。
腦中回憶著彭先生寫的那首《重生》,我的嘴角在嘀嘀咕咕地念叨著。我的胸口,已經不疼了,它終於沒有折磨我了。
我,想葉子了。
“我從土壤裡爬出來,
經過了寒冬,
正如人們所期望的,
我從土壤的縫隙間……”
我來到了一個地方,這裡好美。全天的白雲在空中緩慢地移動,像一位老爺爺在牽著老奶奶的手,他們在天空裡散著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