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安東猶猶豫豫地站在中央大街人潮捲起的漩渦中。他鼓起勇氣,走見那間金字招牌寫著“張燕的店”的女裝店。
走出別墅,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現(xiàn)在的女人都是有工作的。他從來就沒有想到,工作日週一到週五,中午飯佔用一個小時,這樣的生活讓一個女孩子跟他們的生活根本搭不上邊。她們不能隨便走進畫廊裡看看,她們沒法聽音樂會的下午場。她們通常都會在小吃店裡草草結(jié)束自己的午餐。想到這裡,他竟然有些難過。他很喜歡真真,小時候,他們在一起生活了很長時間。但他一直把她當小女孩看待。
在別墅的那個晚上,她跟瑛舉之間發(fā)生了那場莫名其妙的衝突,當時他只覺得渾身發(fā)抖,抖抖索索地走進屋去,當真真溫柔地安撫他時,他才發(fā)現(xiàn)真真不是什麼小女孩,而是一個女人。他突然發(fā)現(xiàn)他愛慕多年的瑛舉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樣。他感到恐慌。自從那時起,他心裡亂作一團,一個勁地埋怨自己考慮得不周全,從來就沒操心過真真的生活是怎麼過來的。
他滿腹狐疑地盯著櫥窗看,那裡有一件小尺寸的黑色連衣裙,圍著窄窄的金腰帶;有幾件過於緊身的針織套衫,看上去頗爲輕佻;還有一件晚禮服鑲著俗不可耐的彩色花邊。
和安東除了憑著直覺作出的一點反應(yīng)之外,對女士服裝一無所知,可他還是能感覺到,這些掛在櫥窗裡的衣服,都是一些不入流的貨色。不行,他想,這地方配不上她。
和安東竭力掩藏起自己那副羞答答的樣子,挺直了他那副略有點往下塌的肩膀。走進店裡。
他一下子就尷尬得不知如何纔好。兩個頭髮金光閃閃、嗓音又細又尖、舉止輕佻的小姑娘,正摸著架上的衣服橫挑豎撿,在邊上招呼她們的是個皮膚黝黑的女服務(wù)員。店裡那一頭,有個個頭矮小、鼻子碩大、頭髮絳紅的女人正在跟一個矮矮胖胖看臉困惑的顧客吵鬧,就爲了怎麼改一件晚禮服的事兒。從附近的一個更衣室裡,有個煩躁的女聲響起來:“這算什麼破衣服,你就不能給我弄點像樣的衣服拿過來嗎?”
接著他聽到搭腔的是真真輕柔的低語,那口氣聽起來謙卑恭順、循循善誘:“這套酒紅色的真的很時尚重生之嫡長女全文閱讀。我覺得給您穿正合適。您可以先試試看看效果再說。”
“算了吧,這種貨色我看一眼就知道不好。你看這什麼質(zhì)地,浪費我的時間。我跟你說過我不要那套紅色的。難道我說的話你沒有聽到嗎~~~”
和安東的脖子漲得通紅。他真希望真真能拎起衣服照著那個可惡的女人臉上扔過去,可她卻喃喃地說:“那我再看看吧。我想您不會喜歡綠色的吧,或者這件桃紅色的?”
“沒一件像樣的。不要,我一件也不要看了。根本就是浪費時間。”
店主人張燕從那個矮胖的顧客身邊走開,直奔和安東而來,好奇地打量著他。
和安東勉強打起精神:“我能不能~~~哦,請問張真真小姐在不在?”
張燕挑起了尾毛。不過她一眼就瞧見和安東身上那套範思哲品牌的衣服,趕忙擠出一絲微笑,裝出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但看起來要比‘大發(fā)雷霆’還難受呢。
更衣室那邊,那個焦躁不安的聲音又尖利地響起來:“小心點啊,你怎麼這麼笨啊。你把我的髮夾都弄壞了。”
而真真呢,聽起來更加小心:“真對不起,真對不起。”
終於。他看見一個頭發(fā)棕黃的中年女人,拿著大包小包從更衣室出來,出門走到街上。真真身穿一條樸素的黑裙子,替她開了門。她看上去臉色蒼白,鬱鬱寡歡。
他迎上去開門見山地說:“我到這裡來想帶你出去吃午飯。”
真真擡頭苦惱地朝牆上的掛鐘瞥了一眼:“到十二點一刻我才能走。”
此時是十二點十分。
張燕和顏悅色地說:“如果你願意現(xiàn)在就可以走。你看你朋友都叫你來了。”
真真輕聲說:“哦,謝謝你。”然後她對和安東說:“我馬上就好。”隨即穿到店後面的職工更衣室去了。
張燕正準備再和他聊幾句。門一開,有個珠光寶氣的女人走進來,她立即就刺激了張燕那點生意人的本能,她朝那個新來的客人迎過去。
真真穿好外套以後跑出來,挽住和安東的胳膊,跟著他走出商店,來到大街上。
“這都算什麼事啊?我竟然不知道你在這種地方上班。你怎麼能忍得下這種氣?真真?我不明白你爲什麼不把那該死的外套扔到她頭上去?”
“如果我那樣做,我的飯碗立即就沒了。”
“可是,對這種女人,難道你就不想把東西扔過去嗎?”
真真深吸一口氣:“想,我當然想。有時候,特別是碰到夏季大甩賣,那熱火朝天的日子,忙到最後,我真擔心我總有一天會發(fā)作出來,真真切切地告訴每一個人,他們應(yīng)該受到怎樣的教訓,而不是我老唸叨著,是,好,對不起~~~”
“天哪,這種事你不能再忍下去了!”
真真笑得身子都微微顫抖起來:“這有什麼啊。我們做的都是這樣的工作。工作性質(zhì)就是這樣的。可是你來這裡爲什麼不打個電話呢?”
“我想親眼看看。”他躊躇片刻,終於嚷嚷起來:“瞧那女人跟你說話的樣子,哪怕是洗碗的王姨,若平也不會那麼說話啊絕美桃運最新章節(jié)。對於這麼粗暴無禮的行爲你都得忍氣吞聲,這樣根本就不對。”他拉起真真的手說:“不行,我看我要把你帶到‘世紀莊園’去!”
真真停住了腳步。她本來一直裝著無動於衷,此刻再也掩飾不住了。整個上午她都在跟那些挑剔的顧客糾纏,而張燕的仗勢欺人也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一股子怨恨之情在她心裡油然而生,她衝著和安東就數(shù)落起來:“那麼你爲什麼不行動呢?出租車有的是啊。”
他盯著她,被她突然冒出來的怒火嚇了一跳,她還在往下說,怒火越燒越旺:“你爲什麼非得過來把這些話講出來?你又不是真心的。你是不是覺得,我在過了這麼一個糟糕的上午之後,如果有人來提醒我世上還有‘世紀莊園’這樣的地方就能讓我好受一點?你站在那邊,嘮嘮叨叨地說你是多麼願意帶我離開這一切,你是不是覺得我該對你感激涕零?可是你說的這些話多麼虛僞?你說的沒有一個字是認真的。”
他們臉對著臉,嚴重妨礙了正值午餐時間的中央大道的交通。然而,他們倆只能感覺到對方的存在,除此之外,再無他物。和安東盯著她,神情宛若一個突然從睡夢中驚醒的男人。
“那麼好吧,去他的。我們就回‘世紀莊園’好了。”
他揚起手,叫過一輛路過的出租車。它在路邊停下來。和安東打開車門,於是真真暈暈乎乎地鑽進車去。和安東對他說了聲“世紀莊園”,隨後便跟著她坐進車裡。
他們不聲不響地坐著。真真的嘴脣閉得緊緊的。她的目光裡充滿了挑釁和反抗的意味。和安東直愣愣地望著前方。
他們在一個路口等綠燈,真真惡聲惡氣地說:“好像是我在逼你攤牌。”
和安東簡短地說:“這不是在攤牌。”
出租車猛地一顫,又往前駛?cè)ァ?
直到出租車在健康路往左拐入東花壇,和安東才突然恢復了他的生活常態(tài)。他拍拍前面的鐵架子對司機說:“去豪享來飯店。”
“我們爲什麼不去‘世紀莊園’?”真真冷冷地看著他說。
“就是去我們也要先吃飯啊。”
真真嘆了口氣說:“你總是這樣,即使是一時衝動一切都安排的很有條理。”
他們肩並肩走進豪享來飯店,找了張靠窗的桌子,和安平點了一份豐盛而可口的午餐。
他們剛吃到一半,真真就嘆口氣說:“我應(yīng)該立即趕回店裡去。時間到了,如果我再不回去的話,老闆一定會開除我的,這個月的薪水就泡湯了。”
和安東摁住她說:“今天你無論如何也要悠閒地在這裡享受完你的午餐,哪怕我爲此回去把那店裡的衣服全部買下我也在所不惜。”
真真淡淡地說:“安東,你真的是個好人。”
他們吃了最後的一道甜點—橘子薄冰,然後服務(wù)生端來了兩杯餐後咖啡。和安平用勺子把咖啡裡的糖攪開,溫柔地對她說:“你真的很喜歡‘世紀莊園’,不是嗎?”
“我們還是不要提這個問題了。而且我也清楚我們壓根就不會去‘世紀莊園’。”
和安東笑了:“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建議你永遠住在那裡,如果你肯屈就我?”
她的視線越過咖啡邊緣,凝視著他用一隻手盡力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匕驯臃畔聛怼?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安東?”
“我建議你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