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啊!命中有的它跑不掉,命中沒有的強求不來,煞費心機又如何,七夫人都成了七嬸兒,七夫人還是隻給萬傑生了一個放牛娃,五個做花的。其實這種說法不對,應該說有四個娃是讀書的,因爲後面大的四個娃真的去讀了書。
雖然七夫人那血淋淋的月經帶沒給萬傑生出幾個兒子,但就在此時雞公山卻發生了災難,雖然這兩件事沒有直接關係,但先後發生了,先發生者的行爲目標要的是後發生者的結果,結果兩種目標都發生了,你想不把這扯上點關係都不行。
但又有誰知道倒黴的偏偏是國寶呢。
(二)
國寶結婚那天就搬進了他三哥給蓋的那三間新瓦房裡,和月娥一起過上了新的生活,也分到了自己的兩份土地,小倆口日子也過得挺甜蜜。
新婚中的人是甜蜜的,客人走的那晚,眼前的人是國寶朝思暮想的,現在已娶了過來。
那晚,客人走後,家裡一片狼藉,月娥一直在收拾屋子,國寶也等不及了,催月娥睡覺,月娥想到三嫂的話,月娥,嫁給男人就要被男人睡了,“想到這些,月娥又是怕又是想,紅著臉藉故收拾著”。
收拾完,找不了藉口,只得上牀。
牀上,牀本身就結實,也好看,上面鋪的是厚厚的棉被,被子大紅的,單子是大紅的,毯子是大紅的,大紅的東西吉利,除了這些東西,牀上還有人,新婚之夜的牀上,人才是關鍵,牀上只有兩個人,絕對不能有三個,是三個那就麻煩了,所以牀上只能是兩個人。
兩人躺下.睡覺和睡覺後想做別的事,躺下是關鍵的一步,先得關燈,燈關了,屋裡黑得發亮,兩人在黑得發亮的夜中能清晰的看得對方,他們是辛福的,幸福到天亮,永久。
新婚第二天醒來後,月娥去做早飯。
國寶就給他爹送請客時沒用完的東西,還特地拿了一塊煮熟的肉給他爹送過去。
送完他爹,又送了一塊給他三哥,還把月娥的被子和枕頭、單子一起拿了一樣給妞妞,還拿了點錢他爹,叫他爹給妞妞買一套衣服。
回來時村裡孩子們叫他國寶叔了。
國寶長大了,是男人了,男人長大,也就成了一種責任,似乎男人就是責任,責任也就是男人。
是的。
人啊!要是不長大多好,但誰又不長大呢?
人長大了總是要去承擔的,不管是世界還是更大的宇宙,國寶同樣去承擔,當然有承擔的痛苦,也有承擔的快樂,直到月娥挻著大肚子,懷上第一胎。
懷胎十月,月娥的臉上長了一層一層的黑斑,脫掉又長,整個人難看死了,村裡老人說這是生女娃娃的標誌,國寶聽說要生女孩,高興得不得了,整天忙裡忙外,讓月娥好好地休息著,直到那天那是懷第二百九十三的一天,月娥喊肚子痛,估計是要生了。
接生婆來了,月娥已經被抱來躺在耳房裡的那堆灰上,躺在灰上的月娥臉色蒼白,生孩子真是件難事,何況這是第一胎。女人生第一胎最難。月娥痛得死去活來,可下邊就是隻見血不見孩子,血流出來把碳灰都淋溼了,可孩子還沒出來,國寶他爹媽來了,國清夫婦也來了,國寶乾著急,在門檻上抽著煙鍋,又過了大半天,孩子還是沒有出來,國寶的爹吳順富也急了,跑出去指國寶罵。
國寶被罵後進了耳房。
接生婆是位六十幾多歲的老奶奶,接生了一兩千人,她也急了,把那雙粗麻麻的手伸了進去,他摸到了孩子的腳,她知道了,孩子胎位不正,可惜知道得晚了點,她鼓起勁把孩子拉了出來,孩子終於出來了,可孩子出來了,沒有第一聲的呼天搶地,靜悄悄的,像沒生的一樣,孩子是一個死嬰。
生下孩子後,月娥暈了過去,國寶見著孩子是一個死嬰,大腦中什麼想法都沒了,傷心地哭了,他三嫂和他的娘也很傷心,不過她們這種事見多了,撐得住,過來勸國寶道:
“這小鬼不是你命裡的,你不要太傷心,去看看屋裡人,她還沒醒來,保住大人什麼都好說,娃沒了,可你們還年輕,還可以再生,快進去看看去,”他三嫂說道。
國寶進屋,去生火燒水,他娘進來幫忙燒火,自己去挑水,三嫂進屋去把月娥身上的髒衣服脫了,用帕子給她擦著身子,滿身都是血和灰。
國清已把郎中請來了,這位郎中是國寶的爺輩,在族裡看病只收藥錢,手術費從來不收的,但得給他送兩斤白酒,用來泡藥用的,在雞公山和陰山都很受歡迎。
水燒好了,月娥被抱進缸裡,他三嫂也脫光衣服進去給月娥仔細洗了一遍,這是風俗,凡是生孩子是死嬰的女人,就要燒一大鍋水,用白檀香木的葉子來一起熬水,還要外加一些去邪草在裡面,這樣給女人洗,這樣洗過後可以去掉所有的晦氣、濁氣。
洗完後,月娥換上了新的衣服,這時她能講話了,清醒了些,第一句話就是問:“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在她奶奶有那兒。”她三嫂國慧說道。
“抱過來,我要給他餵奶。”月娥有氣無力地說道。
國寶聽著聽著在角落裡嗚咽著哭了起來,月娥似乎明白了點什麼,哭喪著臉說道:“孩子呢,快叫他奶奶抱進來我看看。”
“死了,生下就是死的”,國寶娘抹著淚走進來說道。
“在哪兒”月娥又問道。
“被爹和接生婆一起拿去藏了”,國清在旁邊說道。
月娥想要說點什麼,可話沒有到口又暈了過去,眼中擠出兩滴淚水,那畢竟是自己身上的肉啊!
(三)
門檻
是的,門檻,孩子死了後,就怪門檻有問題。
換門檻是理所當然的。
國寶一大早就和他爹和二哥一起去山裡找木頭換門檻。
門檻換好了,是師梨子樹的。
耳房的灰也換了,裡面堆了些新的,月娥的身子剛好點,國寶又開始托起那個世界。
(四)
鄉下女人懷第二胎,早已不是新鮮事,男人呢,也不像第一胎那樣讓女人歇著,自己忙裡忙外,懷第二胎的女人挻著大肚子仍然忙裡忙外,家裡交給月娥,國寶去了老丈人家和幾個舅子一起去攬活幹,好掙兩個燈油錢,也好給月娥買點糖,等月娥再坐月子時補身子,月母子最是吃得了,在雞公山曾經有個月母子吃下三十七個紅糖開水雞蛋。
月娥在家裡,有時國兵會過去幫月娥乾點重活,把水缸的水裝得滿滿的纔回去。
她母親也就是婆婆,到晚的時候也會過來和月娥嘮叨懷孩子時該注意什麼,孩子要生時肚子裡的反應,一些帶孩子的技巧什麼的。
國寶在他老丈人家,跟著幾個舅子在外面做了一段時間後,到月底就能拿到錢了,想著等月底一拿到錢就回家看月娥,想到拿錢,就想到月娥,有好處的時候想的還是與自己生命相伴的人。
月底了,他的幾個舅子去拿錢去了,老丈人幫隔別村的人去接親去了,一大清早,他的丈母孃去雞窩裡撿雞蛋時,發現了一個軟皮蛋,這是一種不吉利的東西,一旦哪家的母雞下了軟皮蛋,那將意味著大難將降臨到這個人頭上,有一種辦法可以避開災難,就是將軟皮蛋從正屋頂上扔出去,扔得越遠越好,那過路的就會把這晦氣帶走。
可是,人啊,禍是躲不脫,躲脫那就不是禍。他丈母孃拾到雞蛋後叫國寶把它扔出去,碰巧這天家裡只有國寶一個男人,女人力氣小可能會扔不出去,只能讓男人扔,只得叫國寶來扔。可是國寶沒把它扔出去,他剛用力扔時那軟皮雞蛋就破在他手裡,弄得他滿手都是蛋黃和蛋清,完了,這是災難要降臨,怎麼辦,國寶不知道。
他丈母孃看著這一切,一句話沒說,也來不及說一句話,只管撩起衣服,解開褲帶,脫下褲子,然後蹲下,像是一個訓練有素的士兵完成一系列動作樣。
國寶看著這一切,也不知所措,這是長輩,她到底要幹什麼,還正在發愣。
“快,把你的手伸下來,”他丈母孃說道。
國寶動作有些疆硬,但手還是伸向那片早也荒涼的土地。
“嘩嘩譁……”一泡熱熱的騷味十足的尿衝了出來,沖掉了國寶手上的晦物,家裡的女人全出來了,排著隊,熱烘烘的尿衝乾淨了手上的東西,沖掉了所有的晦氣。晦物衝乾淨了,可濃濃騷味已把國寶薰得暈頭轉向,仍把手支在那兒像是僵硬了一樣,人已經是被尿整暈了。
用騷可以邪治邪,這是這一帶幾百年不變的風俗。
第二天,他幾個哥回來了,聽說了這件事,又叫了他一個侄子撒一泡童子尿從頭上給淋下來,國寶搞的一身尿臭。
拿著錢國寶就回家了。
家裡
月娥正挻著大肚子在餵豬,他看見了,連門沒進就過去幫月娥倒了豬食,還在月娥凸起肚子上親了親,然後攜著月娥,提著桶回到屋裡。
“媽她們的情況怎麼樣,今年收成好嗎?”月娥向國寶她後家的情況。
“好的。”他就沒有提軟皮蛋的事,國寶經過了一些事後,他變得沉著了些。
晚上,國寶分牀睡,自己瞌睡大,怕睡著後壓著月娥肚子裡的孩子。
作爲一個女人,和男人已分開了幾個月,心裡想的是什麼,當然是想男人,即使是挻著大肚子,他仍在想自己的男人,那怕是不做那件事情,躺在自己身說說活也行。
月娥要國寶陪著睡,其實國寶也想和月娥睡的,只是擔心碰著孩子。
月娥把牀上的東西換成新的,國寶就去燒水,燒了一大缸,然後幫月娥把衣服脫了,輕輕地抱起月娥,小心地放進缸裡,自己一身臭味,也該洗洗了,也脫光了衣服,進了水缸,月娥挻著大肚子,不好用力洗,國寶就幫月娥擦身子,幫月娥洗好後才自己洗,都洗好後,國寶先擦乾身子出了水缸。
“你在裡面呆著,裡面暖和,我去幫你烘一張毯子來”國寶說。
國寶烤了一張大毯子回來,幫月娥擦乾身子,然後把毯子褱住月娥一抱起月娥放在牀上,蓋好被子,自己纔去倒水,收拾好後就吹燈睡覺。
“睡吧”國寶拉了拉被子說道。
月娥挪了挪身子,把熱乎乎的毯子分了一半給國寶蓋上,國寶理也不理,開始睡覺。
一夜無話
不久後,月娥臨產期到了,接生婆早也趕到,國寶他媽和丈母孃也來了。
又在那堆新的尿灰上,月娥這次順利一下生了一個男娃。
女人生了第一次後,路大了,也順,第二胎很好生,國寶樂得又是煮雞蛋,又是背灰,三天上取名牛犢。
第五天,國寶的丈母孃家來送“月米”,國清又幫國寶請了一臺月米酒。
山裡人在生第一胎總要請親朋好友,這叫請月米酒,國寶家的第一胎不在了,當然第二胎請。
請“月米酒”不比是兒子酒和姑娘酒,月米酒只有一頓飯,吃完飯,客人就走了。
客人剛走,小牛犢感上了風寒,發了高燒,兩口子揹著四處尋醫問藥,可燒還沒退,聽族裡面的老年人說,這叫風,已經出了頭,沒人能治了,在第七日上,小牛犢就死了。
兩口子氣了一個月,身子瘦了一大圈。
氣歸氣,費心歸費心,死了孩子,又有哪個做父母的不氣呢?氣,當然是氣,可日子還得過。
門檻又換了,是杉木的,月娥再一次用白香木洗了澡,整個屋裡都用白香木薰了一遍,房裡又換新的灰。
孩子死了,氣過後,女人還得男人一起撐起門來生孩子。
作爲一個農民,也許一生無所追求,生孩子是一件幸福的事,農民的幸福是有頂峰的。
五
死了的不可能活回來,想要孩子還得再生,可誰又知道,月娥又生了第三胎,可是,生下來還沒滿月就死了。
門檻又換了,栗子樹的,這樣的門檻結實,第四個孩子又生下來了,這個孩並不能要的,剛生下來就用席子包了,支在門檻上用斧子砍死掉,然後砍成幾大塊,丟在荒山野地裡,讓小鬼們一個搶一塊。
當地村民有一種說法,第一胎死後,它會把第二胎拉去,以後,第一、二胎又來把第三胎束去,要想養活孩子,就得把生下的一個孩子砍成幾在塊仍在荒效野裡,讓先去的小鬼們抓去,以後生下的就能養活了。
此時的雞公山,像國寶這樣悽慘的情況雖然沒有,但也有一些生下後帶不大的,只是一個,不象國寶那樣接兩連二、三個,出現這各情況一定出了什麼問題,族裡長老們找國清商量,是不是雞公石出了問題。
族裡面已經有很多年沒出現這種情況了,自從那年族裡女人生下的孩子是一個怪胎後,這種情況是還沒有發生過的,長老們決定血洗雞公石。
六
血洗雞公石。
是的。
用血來洗,用女人的血來洗,要洗雞公石只能用女人的血來洗。
雞公石是族裡香火的象徵,出現這種情況,當然要血洗雞公石。
Wωω? ттkan? c o 由族裡選一少女,人要好瞧,十五、六歲,要是處女,如不是處女,血洗雞公石後將給族裡帶來滅族滅種的災難。
女的選好了。
國清他爹翻了老皇曆,選好了日子,定在八月初十的那天,這天是好日,加上初十,又是粗實的偕音。
全族的男人都到雞公石下,女人是不能去的,除了被選中的少女之外。
拜完祖先後全族男人跪在雞公石下面,低著頭,絕對不能擡頭的,擡頭的話是不靈的,被選少女算著時間一到,就光著身子爬上雞公石,必須手持如刀聖物,插進自己的身體,讓鮮血流出來滴在雞公石上,任貪婪的雞公石吸吮,吸到姑娘從雞公石上摔上來爲止,姑娘從雞公石上摔下來是摔不傷的,下面是是雞公山的男人頂著,山裡的大小事只有男人頂得住。姑娘醒過來後,就算血洗雞公石成功了,七夫人正和萬傑在河邊的甘蔗地裡的草蓬裡幹得香,突然七夫人打了幾個寒顫,也就是雞公山血洗雞公石時,那個姑娘聖潔的血流出來滴在雞公石上的時候,萬傑與七夫人都以爲是在露天行事被涼著了,誰料回家後七夫人一病不起,四處尋醫問藥,病不見好轉,一年後病纔好,可好了後身上的皮都脫了一層,都說人沒死都要脫一層皮。
國寶自砍了自己娃後和月娥抱頭痛哭一場,兩人都生病,十天後病也好了,也精神了許多,兩人又撐起門幹事,月娥給國寶生了一仔,取名牛角,小牛角胖胖的,滿是可愛,連噴嚏都沒打過一次,兩口子是高興得不得了,從此一家人也就過上了幸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