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千涯,你醒了?這七胡天草果然厲害!”鳳有初驚喜道。
雲千涯擡起頭來,見她衣衫溼了大半,連忙脫下自己的外套要給她披上,口中埋怨道:“雨這麼大,你還到處亂跑。冷不冷?”說著,他捧住她的雙手輕輕摩挲,爲她取暖。
感覺到他的手在輕輕顫抖,鳳有初縮回手,把外套取下又給他披上,然後把他按坐回椅子上,哼道:“你先顧著自己吧。”說完,她抖抖衣服,到他對面坐下,問道,“牛嬸兒和福春兒回來了嗎?”
雲千涯看了她半天不說話,她蹙眉道:“說話。”
“你真的和從前不同了。”雲千涯露出深深的笑意,說道。
“如何不同?”鳳有初迷茫道。
“懂得牽掛人了。”
“牽掛?”鳳有初一愣,哼笑道,“哦,你是說我幫你披衣服?我只是把你的衣服還給你,你是不是太過自作多情了?”
雲千涯脣邊笑意更深,問道:“那你又爲何問起牛嬸兒和福春兒呢?”
是啊?爲什麼?鳳有初一時無語,想了片刻也沒想明白,隨口道:“好奇。”
雲千涯笑出聲來,道:“在凡間,這便叫做牽掛。”
鳳有初找不到話反駁,乾脆不理他。她原是要回房間的,雙腿卻像粘在地上似的動也不動,心裡還想著牛嬸兒和福春兒。
雲千涯看穿了她的心思,說道:“他們已經回來了,只有你不在,所以我在這裡等你。”
他的目光充滿了一種旖旎繾綣的溫柔光芒,直叫鳳有初心跳砰砰加速。她下意識避開臉去,想走,雙腿卻越發軟綿,身體不知爲何輕飄飄的,有一種微妙的愜意。
“爲何不走?”雲千涯自然看得很清楚,故意逗她。
鳳有初被將了一軍,臉頰一熱。她霍地起身,卻被雲千涯抓住手腕拉了回來。
“方纔都不算,我只問你一個問題。”雲千涯聲音無比溫柔道。
鳳有初心尖兒一顫,微微向後讓讓身子,好離他遠一點,一邊把手往回縮,一邊道:“問。”
“你如此煩我,何不讓我死了的好?爲何還要不辭辛勞爲我尋找七胡天草?”雲千涯牢牢握著她的手腕向前一拉,然後探身越過桌面,和她臉對臉,一字一句問道。
這不是第一次與他這般咫尺相對,鳳有初的心跳卻還是驟然亂了一拍,臉頰愈發燙了。
“我……”她很快鎮定,回道,“你若是死了,我如何向霽風神尊交代?”說完,她用手把他的臉推到一邊去。
雲千涯立刻把臉轉回來,眼角滿是笑意地反駁道:“神女何時需要與人交代過?”
“我、我從不欠人恩情,你既救了我,我便有責任保你平安。”說著,鳳有初再次把他的臉推過去。
雲千涯嘴角低聲笑出來,很有耐心地轉回臉來,盯著她的雙眸,柔聲道:“除非以身相許,我不要你還。”
鳳有初頭皮一麻,將他一把推開,紅著臉道:“雲千涯,我們都失去了法力,不知要在這裡困多久,你就一點也不擔心霽風神尊和浮玉娘娘嗎?”
此話一出,雲千涯臉色一僵,頓時黯淡下去。他轉身端正坐好,低垂著頭,雙眼望著地面出神,良久,嘆息道:“我當然擔心,我恨不得馬上就能飛回九重天上去!螭猊一戰,爹和幾位神尊傷得不輕,也不知回到天庭沒有。可是我久傷不愈,不管試多少次,法力還是無法恢復。眼下我只能靜心休養,配合張大夫治傷,如此才能儘快痊癒,找回法力。”
看他一本正經、滿面愁容的樣子,鳳有初反倒說不出指責的話來,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原來他不過故作輕鬆罷了。
雲千涯望著她,微笑道:“你是想安慰我嗎?那你只要對我說,沒事,會好的。就幾個字,很簡單吧?”
“我?安慰你?嘁!”彷彿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鳳有初哼一聲,別過臉去,片刻,又微微轉回臉來,快速小聲說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話,“沒事,會好的。”
雲千涯正要說話,她連忙又說道:“我要休息了。”說完,她轉身便走。
雲千涯拉住她的手,從袖子裡取出方纔在手中把玩的東西來,戴到鳳有初手腕上,原來是一串紅色手鍊。
“張大夫收拾藥櫃的時候給了我一把。他說,這叫紅豆,不僅是藥材,凡間的姑娘還喜歡用它來做裝飾。我知道你最喜歡漂亮物件兒,就給你串了一串。”他沒說紅豆也叫相思子。若是說了,她怕是絕不會戴。
鳳有初打量了一番,滿意道:“倒是不錯。”說完,轉身離去。
雲千涯望著她的背影,勾起嘴角笑了。
後半夜,雲千涯的房間裡忽然發出奇怪的咚咚聲,一聲比一聲響,隨即而來的是他痛苦的呻/吟。
鳳有初被驚醒,跑過去一看,頓時怔住了。只見雲千涯的手腳皆被綁在牀柱上動彈不得,他不斷擡起屁股和後背,再重重砸回去,咚咚直響。再看他緊閉的雙眼和滿頭冷汗,顯然,他並不清醒。
張大夫坐在牀邊睡著了,一隻手支著腦袋,另一隻手鬆鬆地抓著一塊汗巾。
“張大夫。”鳳有初上前輕輕推了推張大夫的肩膀,張大夫這才驚醒,看到鳳有初,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雲千涯鬧出來的動靜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他不緊不慢地幫雲千涯擦拭汗水,又在他身下多墊了兩個蒲團。
“張大夫,他這是怎麼了?”鳳有初問道。
“七胡天草藥力強勁,雲公子一時承受不了也是難免的。我怕他傷害自己,纔將他綁住。不過姑娘不用擔心,雲公子松柏之質,筋骨強健,我又在這裡看著,不會有事的。”說著,張大夫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連忙歉意道,“張某無禮,請姑娘不要見怪。”
鳳有初看看他瘦弱的身子骨和憔悴的臉,嘆息道:“張大夫,你回房休息吧,這裡交給我便是。”
張大夫正要推辭,鳳有初直接把他推了出去。
站在門外愣了片刻,張大夫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搖著頭踱步離開,心道:這本神姑娘表達善意的方式總是這麼彆扭。
雲千涯似乎是累極了,不再折騰,只是渾身顫抖,臉色發白,額頭的汗水像一道道湍急的小溪流,不斷涌出來。
鳳有初拿起汗巾幫他擦汗,卻見他緩緩睜開雙眼,可憐兮兮地望著她,虛弱道:“放開我。”
“不行,張大夫綁著你,是怕你承受不了七胡天草的藥力傷害自己。我現在沒有法力,你要是發起瘋來,我哪裡按的住?”鳳有初立刻拒絕。
“不會的……我、我真的好難受,我的手腳都麻了……放開我,我保證絕不傷害自己。”因爲難受,雲千涯眼眶發紅,一對眸子霧濛濛的,帶著哀求眼巴巴地望著她。
鳳有初驀地心軟,爲他鬆綁。剛解開兩隻手,他便猛地攬住她的背將她拉進懷裡,死死抱著不鬆手。
“雲千涯,你騙我?”鳳有初一陣氣惱,奮力掙扎,卻忽然發覺他顫抖得厲害。
“真的太難受了……初兒,讓我抱一下、就一下……我絕不忍心傷害你,所以、所以我抱著你,便不能傷害自己……”雲千涯含混不清地說著,將臉埋在她肩上,身子抖得愈發強烈。
鳳有初想了想,覺得他說的似乎有點道理,便任由他抱著,不再掙扎。良久,她忽然體會出他這番話中的深意,不覺臉頰一熱,下意識問道:“雲千涯,我真的對你如此重要嗎?”
雲千涯沒有回答,他已經痛苦得說不出話來了,一雙手扣著她的背,生疼。也不知過了多久,她一邊痛著,一邊來了睏意,乾脆趴在他身上睡著了。
“爹……娘……”雲千涯發出一陣囈語,雙手忽然鬆開。
鳳有初從他身上滑落到牀上,和他臉靠臉躺在一起,肩膀正好枕在他手臂上。
“咣——”
九重天上,浮玉娘娘手中的白玉杯毫無預兆地掉落在地上,碎成幾瓣。她心頭一緊,望向門外。夫君傷愈之後,一直在外尋找涯兒,不覺已有月餘,卻一點兒消息也沒有。南少神君修焱帶領的那隊天兵也無半點音訊。
“涯兒……”她喃喃地喚道,心口驀地抽痛。她伸手捂住心口輕揉一把,那刺痛卻更深了。
往常這種時候,霓翛總會前來陪伴,令她寬慰許多。想起霓翛,浮玉娘娘重重嘆息一聲。這丫頭不惜違背天條私自下凡,混入天兵之中尋找涯兒。天帝震怒,若不是天母娘娘下跪求情,這丫頭怕是要受重罰。
涯兒,公主對你如此真心,你可千萬別辜負她。浮玉娘娘又嘆了一聲,心緒愈發沉重。
爲了不在人間節外生枝,修焱帶領的天兵全部換上凡人的衣衫,包了個空盒子揹著,扮作鏢師,嚴禁隨意使用法力。
“喂,你是哪個神邸的天兵,怎麼如此瘦小?一路上話也不說一句,只顧埋頭找,噯,你是啞巴嗎?”一個天兵搭住身邊小兄弟的肩膀,打趣道。
沒想到這小兄弟反應很大,當即粗暴地將他推倒在地,粗著嗓子低吼道:“別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