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來如何?忘記了又如何?”鳳有初繼續揉著太陽穴,聲音慵懶,“東少神君在這兒候了這麼久,有什麼話,說吧?!?
果然如他所料。雲千涯一陣心傷,暫時作罷。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鳳有初,我們來日方長。
思至此,他正色道:“那便說說七殿下惹怒神鳥之事?!?
“怎麼,東少神君又想爲七皇子求情?”
“我以爲,七殿下雖然頑劣任性,卻敢於擔當,不是愛說謊的性子。神女不聽七殿下解釋便做出責罰,似乎不太公允?!?
鳳有初哼笑一聲,道:“那又如何?”
“我以爲,七殿下的責罰可以暫緩,待查出真相,再責罰也不遲?!彪吳а泥嵵仄涫碌?。七皇子這個年紀,最受不得冤枉,顏面還在其次,尊嚴纔是關鍵,何況,他是皇子,自尊心更比尋常神仙剛強百倍。
“你們要查便查,別來煩我?!兵P有初頭暈腦脹,很是難受,乾脆側過身去閉目養神,不再理他。
這一凝神靜氣可了不得了,昨日醉酒的記憶細細碎碎在腦海中重現。倏地,她眉頭一顫,猛地睜開雙眼,垂在坐塌上的手已然死死攥緊。
雲千涯正要跟她擺事實講道理,忽然,一陣凌厲的氣勢迎面而來!
他剛剛側身閃過,鳳有初下一掌便到了眼前。
但見她怒目圓睜,一招接一招,全然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他只得出手抵擋,一頭霧水和她打在一起。
綠裳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哪裡來得及阻止,眼睜睜看著他們從殿內打到殿外,圍著翠葉仙樹糾纏了幾圈,從地上打到天上,又從天上打到地上,最後雙雙飛出絕塵殿,往千雪嶺去了。
這動靜可不小,雲荒衆神紛紛怔住,側耳細聽,心中所想全然相同:這東少神君又做什麼荒唐事了?
霓翛可坐不住,立即動身趕往絕塵殿,遠遠看到兩道人影飛向千雪嶺,當即足尖點地,縱身躍起,使出全力追上去。
“喂,發生什麼事了……嘿,你來真的?到底怎麼了你倒是說啊……喂、喂……”
不知道她在氣什麼,又怕還手重了會不小心傷到她,雲千涯束手束腳,與其說是對打,倒不如說是一路被打著往後退。
不想再打下去,雲千涯瞧準時機,同時抓住她的雙手,卸去她進攻的力量,二人落地,齊齊滑行數丈之遠,朝懸崖峭壁而去!
眼看他即將墜崖,鳳有初慌忙拉住他的手腕,一個轉身將他拽回來。
雲千涯下意識扶住她的腰,帶著她一起轉了好幾圈。兩人身體貼在一起,胸/前亦親密無間。鳳有初心裡一震,瞥一眼他放在自己腰間的大手,一咬牙,飛起一掌將他推開。
可憐雲千涯壓根兒不曉得自己做錯了什麼,被打得眼冒金星,踉蹌了好一會兒,終於站穩了,無奈道:“究竟何事???”
鳳有初怒道:“你、你還問我?昨日你對本神……嘁!本神何須跟你解釋?你這混賬,橫豎都該打!”
雲千涯正揉著被打痛之處,聽到這句,一臉的茫然全消了,緊促的眉頭和嘴角一起舒展開來。
“哦——神女想起來了?”他靠近她幾步,直勾勾望著她,滿眼狡黠。
“找死!”鳳有初揚手又要打,卻不知爲何有所遲疑。咦?她的心跳怎會如此迅猛?還有……她怎會不敢與他直視?笑話!做錯事的人又不是她,有何不敢看的?
雲千涯輕巧地閃開,繞到她另一側,脣邊的笑意溫柔得不像話,低沉的聲音悅耳極了,“神女,你的臉又紅了哦?!?
鳳有初下意識捂住臉頰,果真燙得很。
“我讓你打?!彪吳а妮p輕跨一步,和她面對面站著,又握住她的一隻手。
鳳有初立刻掙扎,奈何他握得實在是牢,根本掙不開。
雲千涯將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溫柔的聲音像是浸了酒氣,令人迷醉,“是它要我這麼做的。初兒,你儘管打,反正它早已經是你的了?!?
“你……”鳳有初以爲自己會衝口而出訓責之語,一張嘴,舌頭卻像是打了千千結,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覺得一顆心就快從身體裡蹦出來,臉頰上的火燒得更厲害了。
見鬼了,她怎麼像中了咒語似的緊盯著他的雙眼?不,不怪她,怪他的眼睛忽然好看得出奇,像是兩汪春水,波光瀲灩。
“你們、你們!”
耳邊忽然傳來霓翛的哽咽聲,鳳有初和雲千涯皆是一愣,一起轉過臉來,只見她氣鼓鼓地指著他們,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落下來。
鳳有初馬上把雲千涯推開,故作鎮定地揚起下巴。
“六公主,你怎麼會在這裡?”雲千涯頭皮一緊,趕緊行禮,“微臣參見公主殿下。”
“什麼微臣,什麼公主?”霓翛跑上前一把拽住他,哭道,“叫我一聲霓翛有這麼難嗎?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肯原諒我,才肯清醒?我堂堂天界六公主,整日低聲下氣地討好你,難道還不夠嗎?你爲什麼還要這般傷我的心?”
不等他回答,她嚶嚀一聲,撲進他懷裡,緊緊抱著他,不肯鬆手。
雲千涯一邊推讓,一邊看向鳳有初,只怕她誤會。豈料她一副旁觀者的樣子,居然還看得饒有興趣,真叫人火大。
“公主殿下!”他終於推開霓翛,認真道,“公主殿下,您真的誤會了。七萬年前的賜婚口諭不過是天帝醉酒的玩笑話,你不願意,微臣也沒有放在心上。從始至終,微臣愛慕的只有神女一人?!?
一旁的鳳有初聽得真切,心尖兒一顫。愛慕?在這九重天上,她聽過敬重、欽佩、仰慕、懼怕、不屑,卻從未有人對她表達愛慕之情。不過可惜,她來自遠古,最明白天地永恆,宇宙無情,萬事萬物不過滄海一粟,轉眼即逝。情愛癡纏,生死離別,酸甜還是苦辣,都不如心無牽掛,逍遙自在。
霓翛怔住,難以置信地搖搖頭,“你不喜歡我?你說謊!你明明又是跳千仞崖,又是連日連月的醉酒,你明明……”
“其實都是誤會。公主殿下,微臣沒有跳崖,也沒有買醉,真的,都是誤會?!?
“雲千涯,你再說一遍,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本宮?”霓翛抹一把眼淚,冷冷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問道。
她眼中搖搖欲墜的希望令他很是不忍,但他明白,感情的事萬不可拖泥帶水,一時的心軟,只會在日後成爲更鋒利的刀,將她傷得更深。
“是?!彼酸嵋徊?,向她下跪請罪,“對不起,公主殿下。”
“你!”堂堂六公主,被人毫不留情當面拒絕,霓翛面子上哪掛得住,一時羞憤不已,狠狠甩了雲千涯一耳光,拂袖而去。
鳳有初揚起眉毛,暗暗道:喲,打得夠狠啊,嘖嘖。
雲千涯沒有立刻起身,心裡還充滿著對霓翛的愧疚,只願她儘早想通,不要爲難自己,也不要爲難別人。
霓翛止不住眼淚,又怕人看笑話,躲進仙林裡。
修焱早已看到她,追上去,只見她靠坐在一棵樹下啜泣,肩膀一聳一聳的,甚是可憐。
“公主,你怎麼啦?”他走到她身邊蹲下,柔聲問道。
霓翛慌忙把臉別過去,逞強埋怨道:“你跟過來做什麼?走開!”
修焱微微一笑,全不在意。他伸手想爲她擦眼淚,想想不合禮數,連忙把手縮進袖子裡,拿袖子小心翼翼將她臉上的淚水擦去。
霓翛躲了兩下躲不開,便不躲了,但也不理他,兀自抽泣。
修焱便在一旁陪著她,嘴角始終帶著溫暖的笑意。
戲看完了,鳳有初正打算離開。
雲千涯連忙起身拉住她,急切道:“我的心意,初兒可明白了?”
鳳有初甩開他的手,嘆息道:“情情愛愛,本神沒有興趣,東少神君還是找六公主糾纏去吧?!?
“你說謊,你明明對我有感覺!”雲千涯握住她的雙肩,不願放棄。
“這些話,東少神君可覺得耳熟?”鳳有初挑眉看著他,“這雲荒大地廣袤無垠,什麼樣的女子沒有?你又何必非要纏著本神呢?本神乃天,天本無情,你明白嗎?”
她眼神淡漠疏離,儼然已重歸平靜,不再爲方纔的事情所擾。雲千涯明白,此刻他再如何表明心跡,也是徒勞。如此一想,他收起認真的模樣,又對她狡猾起來。
“神女此言差矣,不是我纏著神女,反倒是神女纏著我。”他故意說得一本正經。
“胡言亂語,本神懶得理你?!兵P有初嗤之以鼻。
雲千涯不疾不徐道:“神女可還記得,七萬年前將我推下千仞崖之事?”
“臭屁!”鳳有初斜眼道,“明明是你爲情所困,跳崖尋死,與本神何干?”
“神女記得此事?”雲千涯心頭一喜。
鳳有初微微挑眉,“六公主方纔是這麼說的?!?
雲千涯差點被這句嗆到,無奈嘆息,將七萬年前天母娘娘壽宴前後發生的事情向她一一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