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得知了蘭陵的存在,我稍稍好了些,心也沒那麼痛了,我的身體漸漸好起來。
再見到她時,已是兩年之後。我無數(shù)次地想象過和她重逢的情景,該說什麼話,該用什麼語氣什麼表情,要離她多遠,怎麼發(fā)泄她加諸在我身上的恥辱和疼痛。我想過很多次,也有不少的方案,可是在終於見到她的那一刻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或許是見過蘭陵之後我的心情比較好,畢竟,我跟她之間,還有一個蘭陵。我有些想哭,覺得是上天在憐憫我,憐憫也罷,慈悲也罷,我不是最可憐的人。
我遠遠地看著她,她憔悴之至,整個人似乎全垮掉了,她的眼神空洞無物,如西風蕭索中的荒原。她瘦得如皮包骨頭,露出高高的顴骨。
她,已經(jīng)是一具行屍走肉了。
原來,衛(wèi)子卿的死,對她的打擊是那麼的大!
我該高興,她終於得到了報應,她終於嚐到了我所經(jīng)歷過的苦痛,她終於生不如死,她終於垮掉了!我應該爲此高興的,可是不知爲什麼,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相反地,我的心卻是更痛,更痛。
我強忍著隨時都會流出的淚,終於還是決定上前撫慰她。我拉了她,發(fā)現(xiàn)她全身冷得如冰塊一般。害怕失去她的恐懼頓時涌上心頭,想起她舉起尖銳的瓷片劃破手腕那怎麼止也止不住的血,我的心一陣悸動。
那一刻,我終於明白,我完了,徹徹底底地完了,我不要她死,不要!我想要的,只是她,是她的愛。
她終於答應跟我走,是真心的答應,不過需要我等十年的時間,十年?太漫長,太煎熬,但是想著以後可以永遠擁有她,我便認了。
我的心異常地安定,所有的痛苦,似乎都已隨風而逝。時間一年一年地過去,我對她的思念卻是日甚一日。終於,有一天,我決定了一件事。我要吞併周邊各國,離她更近一點,再將皇城搬往季城,那樣,我就只需三四天的時間便可走到她身邊。
戰(zhàn)爭斷斷續(xù)續(xù)地持續(xù)了六年,我終於如願以償?shù)赝虂懔烁鲊绕涫请x鳳國最近的桑國。剛剛攻佔桑國後我便迫不及待地去了季城,站在季城的城樓上,我輕聲自語著:“雪兒,我離你又近了。雪兒,我好想你,非常非常地想你。”
這時,鄭禹神色倉皇地走過來,面有悽色,在我面前遲疑了好一陣,吞吞吐吐地說道:“剛剛接到的飛鴿傳書,雪妃……已經(jīng)……已經(jīng)於今日子時……子時……沒了。”
我的心頓時停住,全身虛脫,只覺天塌了,地陷了,世界末日到了。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不會的!朕沒有下令她怎麼可以死怎麼可以?我不信!”我一遍一
遍地重複著,說得我嗓子疼痛,眼冒金星,最後完全暈過去。
我沒有見到她,只看見了蘭陵和衛(wèi)子卿。
子卿帶著我來到一處新墳前,墓上赫然刻著“鳳雪汐”三字,漸漸地,這三個字慢慢模糊起來,到後面竟全部看不見。
我哭了。
終是抑制不住地哭了。哭得那麼絕望,那麼傷心,那麼疲憊,那麼心碎!
和子卿一樣,我仍不能相信這是真的,反覆地問過蘭陵,蘭陵堅定地說是真的,心裡有什麼東西彷彿突然裂開,如陶器摔碎的聲音驟然響起,落下層層碎片。
蘭陵見我面如死灰,突然拉住了我對我說她愛我,我的頭彷彿被硬物敲打一般,瞪大了眼驚恐地看著蘭陵。
蘭陵是非常認真的,我閉了眼終於道出事實:“我是你的父親,我是你的父親啊,陵兒!”
蘭陵搖頭,堅定地說:“我的父親是紀軒,不是你。”
我欲哭無淚,蘭陵,我一直把她當女兒一般,一直是啊!
傷痛過後,我要求看一下雪汐的屍體,察覺出蘭陵一閃而逝的慌亂,我的心慢慢確定了一些事情。
我找到蘭陵要她告訴我雪汐的藏身之處,條件是將離國整個交給她。這樣的條件對她來說是相當劃算的,我確信蘭陵最終會答應。
蘭陵小小年紀心機已經(jīng)相當深沉,她雖然答應下來,卻附帶了一個條件,便是五年之後再告訴我。
我自然不答應,蘭陵說五年是爲了讓我認真考慮,五年的時間內(nèi)如果我還不能接受她,那麼她甘願放棄。
我苦笑,我對蘭陵談起了十六年來和雪兒的點點滴滴,怎麼遇見她,怎麼劫走她,怎麼算計她,怎麼恨她,一一道來,整整說了七個時辰,說完之後,蘭陵淚如雨下,奪門而去。
再見到蘭陵時,蘭陵身邊站著剛繼位離皇的君寒。蘭陵笑笑,說:“一年。再無讓步。”
蘭陵笑得很燦爛,那光芒璀璨奪目,晃得君寒直直地久久地看著她。
那一刻,我的心異常地複雜,我想對君寒,我的兒子說,千萬不要愛上鳳國的女子,千萬不要看她們的眼睛,尤其是鳳皇,愛上她們,是不幸,是劫難,是人生最大的悲涼。可是,已經(jīng)太晚了,君寒的眼睛裡在那一刻只裝下了蘭陵,或許更早。只是,我希望君寒不要像我一般苦苦捱過那麼多年。
一年的時間不到,我便離開了鳳宮,去了鄰水邊上的一個小鎮(zhèn),在那裡,我再次看到了衛(wèi)子卿。
衛(wèi)子卿看見了我,對我笑笑,我也對他微笑,向他走去。他也向我走來,我們的手握在一起,子卿說:“你來了?”
我點頭
說是。
子卿說:“她等著我買菜回去,我要多買一點,會晚一些回去,你自己先過去還是跟我一起回?”
“一起。”我回道。
我們便一起買了菜一起回去。
他們的庭院,異常地清靜和淡雅,一如他們倆。遠遠地,我看到那夢中無數(shù)次縈繞我的人兒悠閒地半躺在藤椅上,眼睛微閉,輕輕哼著歌。
似是聽到了腳步聲,她站起來向這邊走來,臉上盡是笑意。
在與我的目光相對那一剎,她呆住,愣在原地沒有動。
子卿拉著我繼續(xù)往院子走,一步一步地,終於走到她身邊。
我看著她,她也看著我,我努力想擠出一絲笑來,卻沒有成功,只笑到一半淚水卻止不住地流下來。
“不要走!”她突然拉住正欲走向屋子裡的子卿的袖子,驚恐地望著他。
子卿安撫地笑笑,說道:“我不會走。我去做飯。你跟阿原慢慢聊。”
等到子卿的身子消失我一把拉過她,緊緊地擁著她。
十七年,十七年的等待,十七年的相思,十七年的煎熬和愛戀啊!
“雪兒,雪兒……”我失聲地喚著她。她身體微微地顫抖著,僵直的手停在半空,過了好一會兒才環(huán)上我的腰,輕聲喚道:“阿原。”
“我現(xiàn)在什麼都不是了,只是你的阿原。”我說。
她眨眨眼,有些不確定地看著我,問道:“你不是來殺我的嗎?”
我有些氣惱地捏了一下她的臉頰,字正腔圓地表明立場:“我要做你的丈夫,殺了你要我守活寡啊?”
她神情更加慌亂,悄悄將身子往後挪了一挪,哆哆嗦嗦地道:“不……不必了吧,那,那子卿”
這時子卿在廚房門口說道:“平夫。我們兩個,不分大小,一樣大。這樣好不好?阿雪。”
她的身子抖了兩拌,驚愕地看看子卿,又看看我,還沒說話我便先說道:“我去幫子卿做飯,妻主大人你休息下,做好了我們再叫你吃。”
哼,想賴掉我,沒那麼容易!鳳雪汐,從你爬上我的牀的那一刻起,我就纏上你了,你推不掉的。
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不該走進我的心裡,不該在我夢裡千萬次地笑千萬次地柔聲喚我,不該在離營的大牀上摟著我的脖子親暱地喚我“阿原”,更不該這樣詐死讓我嚐盡撕心裂肺的疼痛和心悸!
雪兒,尹以崔和紀軒的事,對不起,非常非常對不起。你想打我,就打吧!打了我仍要跟你在一起。
雪兒,我的愛,我的女人,最後對你說一聲:我愛你,永遠永遠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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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