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LO BAFOLO FEGUSA TE MIKA……”
青年正準備向上揮動的右臂裡彙集的力量忽然混亂了起來,急速地通過神經組織返回到身體的中心——心臟中。
本來應該隨著傷勢的痊癒而回歸的力量,正在匯聚於心髒處,然後消失。
彎起脖子一看,腹部泛著越來越明亮的紅光,而且紅光正逐漸蔓延至全身。
身體的熱度上升,異樣的被抽空感凌駕全身。
連對身上的少女提出質問,都需要用上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勉強發出聲音。
“這……是怎麼……”
少女身上的傷口癒合得比剛纔要快上許多。
稚嫩的臉上也浮現著力量充盈的自信。
冗長的咒文終於被吟誦完成。
少女嘴角上揚。
“只是要借走你的魔力一用而已。”
突然之間,青年的全身都被強烈的紅光所覆蓋。
就連身上的少女的黑色雙瞳也被照耀得赤紅了起來。
整個人宛如一顆巨大的稀世紅寶石一樣。
伴隨著這股詭異紅色強光而來的,是無比強烈的空虛感。
和剛纔那緩慢的力量消失速度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
如果說剛開始時是被用吸管來吸收著力量的話,少女的上古魔術咒語詠唱完畢的現在則是泄洪期的大壩被打開一個缺口般的強烈感受。
感覺整個人都要被吸乾了一般。
“啊啊啊呀呀呀呀呀呀呀……!”感覺好痛苦。
明明應該連發聲的力量都被吸走了纔對,但還是痛苦地張開喉嚨大喊。
全身的力量都被眼前表情扭曲地笑著的少女迅速掠奪著。
如果黑衣少女的目的是要奪取自己的力量的話,毫無疑問已經成功了吧。
但是……又隱約地覺得有哪裡不一樣。
隨著魔力的流逝,有某種東西似乎正在小心翼翼地進入到自己的身體中。
眼前出現一幕幕、幻覺般的畫像。
就在因爲劇烈的虛無感和暈眩感而沉下眼皮的時候,瞥見了左邊小山丘上站著一個金色的人影。
豔麗雙馬尾隨風飄蕩著的少女顯露出痛苦著急的神情,原本穿在身上的淡黃色長袍已經不復包裹在玉體之上,一身銀黑色輕裝甲緊身衣暴露在朗日晴空下的她擺出了要從山丘上衝刺下來的姿勢。
不對……
不是像你想的那樣要到達絕境了……
雖然感覺要被一口氣抽空,有什麼不一樣……
現在還不是、需要你拼上性命的時候……
騎在自己身上的少女囂張地笑著,自己的力量正源源不斷地流入到她的身體中。
但是,有哪裡不一樣。
總感覺,她不是單純地想要把自己的力量吸收殆盡……
每一秒都被吸走大量的魔力,青年感覺到疲倦,眼皮越發地沉了下來。
就快要昏死過去了。
但是,在那之前……
努力地睜大雙眼,使視野重新變得清晰。
視線成功地跟金髮的同伴對上,幸好她還遵守著跟自己的約定,沒有失去理智地跑過來。
但是再不制止的話,很快她就會爲了救下自己而不顧一切……
得趕緊告訴她……
“莉亞……不要過來……”
儘管只是十分微弱的聲音,但是站在遠處的金髮少女還是憑藉出衆的視力通過讀脣而接受到青年所傳達的信息。
對青年在怎麼看都是命懸一線的危急情況下制止自己的援助,金髮少女大吃一驚。
完全不明白他爲什麼要叫住自己。
明明都已經答應了自己的話……
無視愣在山丘上的少女的疑惑,青年繼續著開口。
“這不是在違背約定……相信我,莉亞……不要衝動……不會有事的……”
逐一音節地解讀著青年的話語,儘管心裡很不是滋味,金髮少女最終還是緊咬著牙,狠握了一下拳頭之後放棄了插足於戰鬥的念頭。
確認著同伴接受了自己的無理指示,青年放心地微微閉合雙眼。
強烈紅光之中狡笑著的黑衣少女面容化爲殘影刻在內眼皮中。
隱約地感覺到敵人沒有完全吸收儘自己力量的打算,所以纔會判斷現在還沒有走到絕境,拒絕了金髮少女的出擊。
但是,不直接殺了自己的原因,究竟是爲什麼呢……
對這個樂觀想法抱有莫名其妙的自信又是爲什麼呢……
而現在,像是作爲取走魔力的報酬般,不停地像小溪一樣注入自己腦海中的陌生連續畫面又是怎麼回事呢……
想不通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只知道,閉合著眼皮的自己,正在隨著力量的消失漸漸地失去意識,周圍是古老的電影畫面,彷彿置身於一場他人的懷舊夢境當中。
這是一個關於某個男人的故事。
男人出生於古代瑪雅王國的一個貴族家庭。他們一家自古以來即爲國內首屈一指的祭師一族,自從瑪雅建國開始便一直作爲國王的親信活躍在尤卡坦半島上。
尤卡坦半島即是瑪雅王國的主要領地。而將這塊原本荒蕪的土地命名爲尤卡坦的,是一位有著相同名字的瑪雅國王。
尤卡坦王。
尤卡坦王一手創立了瑪雅王國,並且在此後南征北討,終於在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半島大陸上建立起了一個強大的王國。在建國之後,瑪雅王朝就一直處於一片繁榮當中。
要說這個古代國家能夠變得如此強盛的最主要原因的話,當屬歸功於它擁有一位賢君。
又或者說它受控於一名專制的暴君。
這名統治了瑪雅王國將近四千年的君主,即爲它的開國國君,尤卡坦王。
不老不死的尤卡坦王。
整個半島上都流傳著一個關於王的傳說,那就是尤卡坦王是太陽神的使者,他深習天上衆神所傳授的一切法術。被太陽神派遣到地上的尤卡坦王是世界上最強大的人類,他通曉所有操縱神秘力量的方法,尤其是黑魔術。尤卡坦王是天生的王者,沒有人能夠反抗他,否則只有死路一條。而跟隨他的人,將能夠見證一切最偉大的事件的發生。
傳說從尤卡坦王建立瑪雅王國的第一天起就一直流傳著,所有人都對此深信不疑。
因爲事實上,在尤卡坦王統治瑪雅王國的這數千年間,它的每一個國民都親眼見證了一個又一個奇蹟的發生。
文字、數學、曆法、天文、建築、兵法,尤卡坦王幾乎是無所不知,他的知識被應用到了任何一個有需要的領域,引領著國民們的生活進入到領先世界上所有文明的殿堂。尤卡坦王成爲了半島上的國家一切生活的指導,在不老不死的尤卡坦王的發號司令底下,其他人似乎只需要遵從著王的話語,就能建造一個無比強大的永恆帝國。
照這樣子繼續下去,瑪雅王國的人們衝出尤卡坦半島,佔領整個美洲,甚至是世界,都未必是遙不可及的夢。
只要人們都彙集於尤卡坦王的麾下,按照王的意志去執行一切工作的話……
然而,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滿足於尤卡坦王帶來的生活。
因爲,他們感覺不到絲毫的自由。
尤卡坦王強壯,充滿智慧,富有魄力,擁有一切天生的王者的素質。但是同時,他專制、獨斷專行、罔顧人民的程度甚至遠超於歷史上全部暴君的結合體。
只要是王決定了的事情,就沒有任何人能夠反對。
王沉迷於控制慾與征服感當中。他肆意地揮灑自己的智慧,命令人民建造大量的宮殿、水利系統、國家工程,以及頻繁地發動戰爭,奪取任何一件自己看上的事物。
王不能夠忍受哪怕一絲的無序,他需要一個機械般服從自己安排的社會。在他的統治之下,人民從懂事開始就要被分配指定的工作,在其中勞動一生不得改變。國民甚至連婚姻大事,很大程度上也要受到國家的干擾。
經歷了尤卡坦王長期的專制統治之後,人民終於爆發了暴動,想要推翻以剝削他們的自由爲基石帶來繁榮的王。
但是令起義軍不解的是,他們越是艱苦地作戰,尤卡坦王的軍隊就越是強大,把他們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面對雙方間實力的懸殊差異,起義的人們很快就被鎮壓了下來,重新回到失去自由的苦悶生活當中。
整個國家裡對王不滿的人們都陷入了“王不可戰勝”的絕望當中。
在那之後過了幾年,忽然有一個傳言在半島上流行了起來。
“王的力量來源於國民的痛苦,只要人們自由快樂地生活,王的力量自然就會受到削弱。”
於是,人民再次站了起來反抗尤卡坦王,他們聯合起半島西邊的墨西哥人,本國反抗軍在戰場附近日夜作樂,把正面作戰的主要任務交給墨西哥人的軍隊。
本來只是個聽起來荒謬無比的流言,沒想到卻成爲了現實。
王的軍隊潰不成軍。
就這樣,尤卡坦王被迫讓出了大片領土,帶領著追隨他的人們退守到面積僅爲原瑪雅王國十分之一不到的半島東部。
而最開始提到的男人,就是在尤卡坦王敗於墨西哥人約五百年後,追隨著王的祭師一族的長子。
出生於從瑪雅國建國時代開始就一直效忠於尤卡坦王的貴族家庭,男人自小便對尤卡坦王崇拜不已。
從幼兒時代開始便積極學習由王所創立的知識系統,使他對王的一切都深信不疑。
男人的族人作爲王的親信,知道著王的秘密。
例如王的力量來源,正如數百年前瑪雅王國內流傳著的那樣,是人民的痛苦、憎恨等負面能量。
越是施行暴政,國民越是痛苦,王的力量就越強。
然而,隨著領土和國民的減少,王的力量會相應地遭到削弱。因此,唯獨“背叛”是暴君尤卡坦所恐懼的。
就像是所有的正統親信般,他自小便接受著最正統的貴族教育,深信著王的暴力統治是正確的,憎恨著勾結外族背叛尤卡坦王的所有人。他立志,一定要幫助尤卡坦王重新奪回以王的名字命名的半島,無情地懲罰任何一個背叛者的後代。
他相信著王千年不變的那句承諾:跟隨他的人,將能夠見證一切最偉大的事件的發生。
保持著信念,他刻苦地翻查無數古書,學習儘可能多的黑魔導知識,終於在而立之年得到了王的認可,贏得了一個成爲尤卡坦王的祭師長的機會。
夢寐以求的爲王效力的機會終於來臨,使得他興奮不已。
那一天,王宣佈將在兩天之後正式人民三十歲的男人爲祭師長,這個在小得淒涼的新瑪雅王國中地位僅次於尤卡坦王的職位。而那天,也是他第一次能夠在如此近的距離裡仰望他一生都崇拜著的尤卡坦王。儘管賴以生存的黑色負面能量隨著國民與領土的減少而減少,使得王比起畫象中昔日的半島王者蒼老了許多,但是王依然高大,依然是他自小便被灌輸的那個戰神形象,是天生的王者。他感到無比的興奮與激動,萬分期待著正式成爲王國的祭師長,輔助王重霸半島的時刻到來。
但偏偏在這個時候,發生了一段男人沒有想到的插曲。
就在男人即將登上祭師長之位的前一個夜晚,一個陌生的客人出現在了他的行宮中。
令男人吃驚的是,客人自稱是來自墨西哥人所統治的舊瑪雅王國。
他的目的,是要勸誘男人臨時變節加入舊國的陣營協助他們,給予茍延殘存的尤卡坦王致死一擊。
得知造訪者來意的男人一直沉默不語,只是靜靜地聽著客人的大肆宣傳。
比起擁有半島幾乎全部土地的我們,執迷不悟地追隨著尤卡坦的你們算得上什麼呢?
如果肯過來我們這邊,幫助我們完成消滅尤卡坦這個暴君的百年夙願的話,我們絕對不會虧待你。
不要再被尤卡坦所迷惑了,如果願意和我們並肩作戰的話,我們保證將會提供給你一個連尤卡坦本人也難以想象的龐大舞臺。
尤卡坦早已是日落西山,雄心不已。相信你也察覺到了,他的身體正在一步一步走向衰敗之中,一昧地被貴族觀念所束縛著,跟著他是沒有前途的啊。
所以,請你認真考慮清楚,給我們一個答覆吧。
不用了,現在我就可以回答你們。結束了良久的沉默,男人笑了起來。
然後,使用最惡毒的黑魔術將眼前的敵國使者從空間中抹殺。
沒有其他的原因,只因爲他侮辱了王。
他最尊崇的王。
隔天,男人順利地通過授位儀式,成爲了王國的祭師長。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在圍觀的羣衆都在齊聲歡呼時,站在男人身旁的尤卡坦王小聲地對他說了句話。
我很滿意你昨晚的表現。
前一刻還在因爲感受到無上的榮耀而自豪的男人體溫瞬間降到了冰點。
爲什麼會在這種節骨眼上被‘敵國的使者’勸誘叛國。
他恍然大悟,感覺整個人猶如泡在了冰水中一樣驚寒徹骨。
但是下一秒,男人又重新回到了無比的自豪當中,甚至可以說更加忠心於尤卡坦王了。
日漸蒼老脆弱的王已經受不起任何大的背叛。下一次遭到背叛的時刻,必將是他的死期。
因此,王才需要考驗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人,看他是否能夠讓自己完全放心。
而這樣脆弱的王,昨晚設下圈套測試了自己。
也就是說,毫無疑問的,男人已經是王身邊最重要的人。
對一個尤卡坦王的狂熱崇拜者來說,這是無上的榮譽。
對此男人不能平靜地狂喜,從上任的當天開始便雄心勃勃地幻想著自己替王征服半島的畫面。
男人絲毫沒有發現隱藏著周圍歡呼聲中的異狀。
自此之後,他與尤卡坦王兩人每天都計劃著如何壯大本國的力量,重振王國的雄風,向背叛者復仇。
在無數個日日夜夜中幫助王復興國家,商議復國大業,使他感覺自己的夢想很快就要實現了。
然而,彷彿是太陽神早已不再眷顧這位曾經戰無不勝的王一般,就在他們躊躇滿志的時候,王國遭受了滅頂之災。
來自歐洲的殖民侵略者。
從另一片大陸過來的侵略者使用著新式的熱武器,很快便滅掉了墨西哥人的國家,在尤卡坦半島上肆意橫行。
不久之後,侵略者的魔爪伸向了半島的東側。
不復當年勇的尤卡坦王和他的殘軍被突然間出現的異地軍隊打亂了長久以來的計劃,顯得不知所措。
面對手持新式火槍火炮的敵人,古老的王國軍隊被打得狼狽不堪。
並非是王和男人以及其他黑魔術師的能力不夠強大,而是在國境被侵略軍進犯的時候,理應是追隨王至死的國民們幾乎全都不加反抗地投降,使得王和忠於他的寥寥十幾命神官陷入孤軍作戰的困境中。
原來大家,都早已無法忍受王的極端統治,一直都在等待著再一個能夠讓他們掙脫王的束縛,重獲自由的機會到來。而現在,他們終於等到了。
再一次被背叛的王率領著男人和他屬下的神官們與侵略者陷入了血戰。他們每一個人都以一敵百,卻最終敵不過彈盡糧絕。
原本所謂的黑魔術,就是要以龐大的人口所提供的大量負面能量爲後盾才能發揮到極至的古老法術。
生存了近四千年的王,終於倒在了歐洲殖民者的腳下。
臨死之前,王在男人身上施加了延長壽命的法術,命令他從混戰中逃了出來。
“記住朕傳授於汝的死者復甦之法術。只要汝遵從朕之口述,以此儀式陣佈於世間各地,吸收足夠之黑魔術能量,再尋一適當之肉身爲容器,必能召喚朕之死魂重回人間,介時再議復國斬敵之事!”
從王的瞳孔中,男人看到了王的堅決。趁著夜色昏暗,他拋下身體早已接近使用極限的王,獨自一人逃到了遠方。
男人的眼角含著淚水。
他發誓,一定要令尤卡坦王重新君臨於世,將擋在眼前的敵人趕盡殺絕。下一次,要協助王將整個世界統治於手掌之中。
長長的,時間長度跨越跨越了四千年的長篇電影在播放了不知道有多久後,終於在青年的腦中劃下一個破碎的句號。
妄圖以暴力和黑魔術來維持自己永遠統治的不死國王和他的忠心部下的故事,就此暫告一段落。
就像是做了一場似乎不會完結的夢一樣。
青年一團混亂的頭腦在漫長的敘事連環畫完結之後開始慢慢地恢復意識,從昏迷當中清醒過來。
這個立志成爲古代君主的左右手的男人,該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