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大哥,快開門,大哥你在嗎?”敲門聲伴隨著一個略微熟悉的聲音,還夾雜著兩個女聲。
我皺著的眉頭舒展,起身將門打開,風(fēng)雪之中,有著三個人出現(xiàn)在我面前,是師國慶,他懷中抱著女兒,旁邊是他的妻子,穿著藍(lán)色的羽絨服,手裡提著竹籃。
“你們……”我看向師國慶,等待他的解釋。
“茜茜沒有來過麗江,喊著要出來玩,正好,我記得大哥在這裡,就領(lǐng)她們一起過來了……”師國慶望著我的眼神仍然有懼意,但總體來說,還算正常。
“大哥,你好,我是這胖子的老婆,我叫陳蘭。”師國慶的妻子伸出手,熱情說道。
“叔叔好,我是茜茜。”還有個脆生生的聲音,是師國慶的女兒。
我忽然間有些僵硬,因爲(wèi)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迴應(yīng),腦子好像僵了太久,反應(yīng)起來需要一段時間,但這在他們看來,就變成了冷漠,師國慶的臉色也有點僵,我看了看茜茜,嘆息一聲,伸出手捏了捏她的小臉。
“進(jìn)來吧。”
氣氛像是一下子活了起來,師國慶大笑迴應(yīng),抱著女兒進(jìn)來,剛一進(jìn)門,他就露出古怪之色。
“大哥,這裡的環(huán)境……”
跟幾個月前一模一樣,幾乎沒有任何的變動,甚至就連幾個月前他放在桌子上的鑰匙都沒有動彈過。
難道他幾個月都沒有出過門嗎?
“我不是很喜歡出門……”我淡淡說道。
他點頭,陳蘭將竹籃子裡的東西拿了出來,排骨湯,糖醋肉,還有幾個菜,她的臉上遍佈笑容。
“因爲(wèi)是趕飛機(jī)來的,所以不能親手做東西帶來,只好找了一家老店,買了些招牌菜,還請大哥不要介意……”
我點了點頭,倒也不排斥,與他們一起動筷子。
茜茜活潑可愛,陳蘭賢惠大方,我可以感覺到師國慶發(fā)自內(nèi)心的幸福感,曾經(jīng)差點失去,現(xiàn)在知道可貴,倒也不算晚,他提議喝酒,我搖頭拒絕,於是他便一個人端著酒杯喝,一直喝,喝到自己醉了爲(wèi)止,他紅著眼,抱著我的腿哭,陳蘭廢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他拖回去,一直跟我道歉。
“爸爸爲(wèi)什麼哭?”茜茜問我。
“他這是高興的。”不知爲(wèi)何,我有些羨慕。
空著的房間是有的,只是裡面的被褥早就潮溼,陳蘭出去買了三套,一套是他們一家人用,另一套給我,還有一套是備用,她的細(xì)心,我看在眼裡,從芥子袋之中取出一枚玉佩,我叫過茜茜,用紅線穿著,戴在她的脖子上。
“這是叔叔送給你的禮物。”
小孩子除了玩具之外,哪裡還知道其他禮物的好壞?所以他有些不滿意,卻是被陳蘭看到了,這個女人很有見識,她光是看了一眼,就暗自驚心,我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她想起有一次師國慶酒後說得醉話,自己有一位神仙一樣的大哥……忽然間心有所感,對茜茜說道。
“你要一直戴著玉佩,千萬不能丟了。”
這玉佩,是天毒教其中一位死去的弟子身上取來的,應(yīng)該是他家傳之物吧,可以韻養(yǎng)氣質(zhì),更可以爲(wèi)人擋災(zāi),諸邪不侵。
有這樣的一枚玉佩,茜茜的成長,定然順利。
師國慶一家子只留了兩天,便離開了,門關(guān)上的時候,一切又變得寂靜,我忽然間發(fā)現(xiàn),自己心中的那一股冷意,卻是驅(qū)散了許多。
輕嘆一聲,我開始忙於其他的事物,那就是將那些不喜歡聽的cd都丟了出去,一個盒子一個盒子的整理,這個過程,我用了一個多月,堆積如山的cd和磁帶,只剩下十分之一。
然後繼續(xù)整理,也許是聽得多了,就會覺得厭煩吧,越來越多的cd被我扔了出去,最後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的時候,只剩下一盤cd了。
是李宗盛的歌曲,我知道這個人,名氣很大,但就是我讀書的時候,也沒有聽過他的歌,但我沒有選擇了,從此,路人們驚訝的發(fā)現(xiàn),東邊的音像店,只放一個人的歌了,只當(dāng)是歌手的粉絲。
聽著聽著,會厭煩,但聽著聽著,也會習(xí)慣。
生活,就是這麼的一成不變,後來我開門了,偶爾有客人登門,我會賣掉一些音響設(shè)備,至於錢,卻也沒有個概念。
這一年的冬天,沒有下雪,我早早的便打開門,也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情緒,坐在椅子上等待。
可是直到天黑,也沒有任何動靜,就在我生出失望情緒的時候,有腳步聲傳來,蓄滿了大鬍子的師國慶,帶著妻女走來,剛到就開始嘮叨。
“飛機(jī)晚點了,不好意思啊大哥……”
我露出笑容,迎接他們。
春節(jié),是我們一起過的,吃飯的時候陳蘭感謝我,她說茜茜以前身體不好,自從佩戴玉佩之後,就再也沒有生過病,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的客氣話。
女人大多是如此,尤其是年紀(jì)增大之後,我淡淡笑著,沒有過多回應(yīng),卻是倒了兩杯酒。
“一起喝吧。”
師國慶眼中露出驚喜之色,忙不迭的接過杯子。
茜茜鼓著嘴巴:“叔叔也不是好人,媽媽說愛喝酒的男的都是壞人,爸爸是,叔叔也是!”
聞言,我沉默一秒,然後大笑。
笑著笑著就流出了淚,也許,真的是回不去了吧,困在這小小的古鎮(zhèn)之中,我的抱負(fù),我的責(zé)任,所有記掛的那一切,都再也望不到,摸不著了。
如果寧淺畫能夠和我在一起,在這古鎮(zhèn)終老,又有何不可呢?
只是,沒有如果。
他們待了兩日,又離開了。
後來我跟街坊鄰居也熟悉了起來,偶爾去走動走動,他們很喜歡跟我往來,因爲(wèi)都是做生意的,我出手闊綽,沒有不交好的道理。
只不過買來的東西,對我來說用處不大,我都寄給了茜茜,爲(wèi)此,陳蘭不止一次打電話抱怨,說是都把孩子慣壞了。
對此,我只是微笑。
一年,兩年,三年……十年。
每一年的春節(jié),都是師國慶一家人陪我度過,逐漸的,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們的到來,我和師國慶也從當(dāng)初的那種尷尬關(guān)係,變成了朋友。
很難相信,在成爲(wèi)修行者後,我會跟個普通人變成莫逆之交。
我們一起飲酒,然後他會大醉,說自己當(dāng)年做了錯事,差點就無法彌補(bǔ),對此,我保持沉默。
茜茜長大了,高三那年,她沒有來,打電話告訴我說來不了。
後面的三年,陳蘭也沒有到,因爲(wèi)要操持家務(wù),再加上,年紀(jì)都大了,也不喜歡長途奔波,只有師國慶,提著個酒壺,還有一盤花生米。
他說,大老爺們也不會拾掇菜,將就著吃吧。
他知道我不在乎那些東西,我自然不會不答應(yīng)。
街上的商家換了一批又一批,熟悉的人,要麼賣掉了地皮離開,要麼就老去,只有我,始終在這音像店裡,我沒有一次修行,站在街上的身影,也變得佝僂,在第二十年的時候,師國慶也沒有來。
我望著漆黑的夜晚,撥通了電話,是茜茜接的,她哭著說,師國慶得了重病,已經(jīng)不行了。
不知爲(wèi)何,我的心有些抽痛:“生老病死……”
他身體本來就不好,並且經(jīng)常喝酒,不是長壽之相。
“你帶他過來。”
我不容置疑的說道。
茜茜眼角還掛著淚珠,喃喃說道:“叔叔讓我?guī)О职诌^去。”
陳蘭也老了,一怔,繼而露出喜色:“對,帶他過去!”
茜茜阻攔:“可是醫(yī)院……”
陳蘭抓住茜茜的肩膀:“醫(yī)院不用去管他,如果天底下有人能夠就你爸,那麼一定是他!”
母女二人強(qiáng)行將人接出,帶上了航班,陳蘭問茜茜,你爲(wèi)什麼後來不喜歡你的叔叔了?也不願意去看他了呢?茜茜想了想,問道,那媽媽你後來爲(wèi)什麼又不去了?
母女二人對視,然後都看到對方眼中的內(nèi)容。
“他好像沒有把我們當(dāng)過是家人,雖然他在笑,但是他的笑容,沒有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