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臺縣西城的軍營之中,由於那守備剛剛問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就傳來了明軍出現(xiàn)的消息,那幾個被守門的黃把總帶來的和尚便被暫時安置在了軍營的一個營帳之中,由著兩個清軍的士兵看守起來。
城外的明軍已經(jīng)開始列陣,清軍的那個守備在確認了其他幾個方向都沒有明軍出現(xiàn)的跡象後,便把西城軍營中的軍士大部分調了出來。這些士卒大多被調到了他所在的北城,只有少部分配合著民夫協(xié)防其他城牆。
軍營之中,清軍不是登城守禦,便是留守在各自的帳篷中抓緊時間休息。這亂世已經(jīng)持續(xù)了多年,當兵的自然知道交戰(zhàn)時多一份氣力便多一分活下來的希望的道理。
營帳之中,那四個沒有受戒的假和尚此間卻在像模像樣的打坐,彷彿不出世的高僧大德一般,只是若湊到極近的所在,卻還是能聽到他們那細若蚊吶般的對話。
“張隊長,咱們就在這乾等著大帥領兵殺進城嗎,總要做點什麼吧?”
“楊開,你小點聲音,那麼大的嗓門讓外面那兩個韃子聽見咋辦。”
作爲最早成爲陳文親兵的張俊在擴編之後也坐上了親兵隊長的位置,只不過他這個隊長其實也只有兩個手下,還都是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少年,這個親兵隊其實也不過是未成年士兵收容所罷了。
與張俊對話的那人叫做楊開,乃是臺州本地的土著,世代做著海盜這份有前途的職業(yè)。清軍南下後,因爲他家與反清的義軍相勾連,在去年清軍針對浙南義軍的那次嚴打中全家蒙難,只有他由於年歲尚小被罰去充當苦力。
苦力的日子僅僅幹了一年,四明山和天臺山周圍的幾個府縣就傳出了提標營被陳文擊潰的消息,這小子便和幾個同爲苦力的同伴設法逃了出來,幾經(jīng)輾轉來到天臺山投軍。只是因爲上山時這小子雖然頗有些武藝在身,但是也不過十六七的年歲,陳文便將其安排在了親兵隊,與張俊和另一個少年親兵作伴。
一句話被張俊噎了回去,楊開轉而問向旁邊的另一個親兵。“喂,於兄弟,你倒是說句話,讓我們知道你還活著。”
那個姓於的親兵便是此前陳文在路上碰到的那個王升手下的少年士兵於力,他家住在新昌縣境內的鄉(xiāng)下。
與陳文分開後,這少年本打算回鄉(xiāng)給那個姓夏的軍官的家人報之其身死的消息,而後在家孝敬老孃的。可是那姓夏的一家在鄉(xiāng)里乃是大戶,同鄉(xiāng)中一起從軍的都沒能倖免,只有他這麼一個小戶人家的子弟活了下來,排擠之下便再難在家鄉(xiāng)立足,只得帶著老孃繼續(xù)踏上了投軍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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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時的偶像因反對上司降清而慘遭殺害,回鄉(xiāng)報信被趕出了家鄉(xiāng),甚至連老孃也被牽連,那幾個月的境遇使得於力現(xiàn)如今總是顯得少言寡語,平日裡只是盡力做事,放假時回家侍奉老孃,即便是與親兵隊的這兩個同齡人也少有言語,所以楊開背地裡便給他起了個“活死人”的外號。
此間於力只是搖了搖頭,不知是不想說還是沒有想法,隨即便依舊坐在那裡閉目養(yǎng)神。而那楊開倒顯得已經(jīng)習以爲常了,轉而又去向張俊問詢,卻是全然沒有理會同一個營帳下的第四個人——那個“虛竹和尚”的意思。
這三個人皆是陳文的親兵出身,自然也會更親近一些,唯有那個虛竹和尚是個外人,而且他們的任務本身就存在著監(jiān)視此人的目的,所以也就更沒什麼興趣相訊了。
聽了一會兒,見沒什麼新意,那虛竹和尚便站了起來,往營帳外走去。
“你出去作甚?”
雖然有些錯愕,但是小聲說話久了,楊開的質問聲也並不是很大。聽到這話,那虛竹和尚微微一笑,繼而大聲說道:“戒色師弟,師兄去向門外的軍爺們討點水喝,你難道不渴嗎?”
聞言,楊開的第一反應是這個騙子在諷刺他話多,可是在於力出手拉了他一把後,這小子立刻明白了那虛竹和尚言語中潛藏的話外之音。
“師兄說的是,半日未曾進水了,確實有些渴了。”
張俊話音未落,那虛竹和尚便走到門口,低聲向門外的兩個清軍討幾碗水喝。門外的清軍到也爽利,聽了那虛竹和尚兩句好話,便由著一人去遠處伙房旁的水井打水。
打水的清軍已經(jīng)走遠,那虛竹和尚卻沒有回去,反而是和那清軍攀談了起來。這和尚言談風趣幽默,很快就把那清軍逗得哈哈大笑。
可是就在這時,營帳之中卻傳來了一陣爭吵之聲。那虛竹和尚先是一愣,隨即向那清軍表示他先進去安撫一番再來繼續(xù)聊天,便走了進去了。
只是那虛竹和尚沒進去還好,進去之後爭吵聲反而越加的激烈了。翻來覆去都是些什麼寺廟裡的雞零狗碎之事,那清軍越聽越煩,便走了進去。
可是,誰知道這一入營帳,那清軍的腦袋就被什麼東西罩了起來,隨即身後一股子推勁兒,腳下又是一拌便重重的摔倒在地。
此情此景,即便是傻子也明白了這四個賊禿不懷好意。只是這清軍尚未喊出口來,便覺得隨著賬內二人的跑動,一根繩索式的東西勒在了他的脖子上。
求救的話語再不得出口,只能發(fā)出一些嗚嗚的聲音,脖頸上的繩索也越拉越緊,那清軍死命的掙扎,試圖站起身來,卻被兩個人依靠著體重重新壓倒。
雙腳已備按住,後背上也坐了個人無法再起,那清軍扔下了手中的長槍,雙手奮力的想要將勒在脖頸上的繩索拉扯回來,只求鬆上那麼一口氣。可是,兩手各拉一側又如何敵得過一邊一人奮力向兩個方向的拉扯呢?
漸漸地,那清軍的意識隨著缺氧而愈加模糊起來,直至雙手再無氣力拉扯,無力的落在地上,這場拔河戰(zhàn)纔算完結。
見那清軍再無動靜,四個人才紛紛坐倒在地,圍著這具以面著地的屍首重重的喘著粗氣。
楊開有些武藝在身,也做過苦力;於力則是小戶人家出身,在王升軍中時也受過不少累,還算頗有些氣力的。而那虛竹和尚和張俊卻一個是騙吃騙喝的書童,一個是負責看門跑腿的小廝,力量並不是很大。這四個人皆是出盡了全身的氣力纔算把這個在求生慾望支配下竭力掙扎的清軍徹底制服,只是損耗的氣力卻決不在少數(shù)。
四人未待多言,遠處便傳來了提著水桶的腳步聲。那虛竹和尚聞聲而起,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整理了一番衣裳,只是留下句“別見血”便面帶微笑的走了出去。而張俊則在於力和楊開把褲腰帶從那清軍的脖頸上解下來後,才把那件蒙在清軍頭上的僧袍扯了下來,站在門口準備進行下一次偷襲……
兩個守門的清軍皆死於非命,同樣的伎倆用了兩次,只是後面那個清軍的掙扎遠沒有前者激烈罷了。
稍事休息了片刻,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擦黑,於力和楊開二人便換上了清軍的衣服,在入營時已經(jīng)觀察過格局的虛竹和尚指點下,帶著從清軍身上搜出來的火摺子向營中的草料場而去。
沒過多久,西城軍營的草料場火光沖天,濃煙滾滾。在這一片的混亂之中,兩個清軍與兩個和尚悄然而走。
西城軍營的清軍盡皆起身救火,而此時林忠孝也完成了針對天臺縣知縣的突襲。
衝出小巷後,林忠孝依舊按照鴛鴦陣的陣法列陣前進,結果那些轎伕和衙役看見突然出現(xiàn)一幫暴徒,反而擡轎轉身就跑,若不是火器隊的弓箭手即使射殺了一個轎伕,導致轎子側倒在地,弄不好還真叫這個狗官跑了呢。
顧不得反省先前的那份教條主義錯誤,林忠孝連忙帶人撲殺了上去。只是剩下的那三個轎伕在拋下轎子後,還是展現(xiàn)了他們的職業(yè)優(yōu)勢,幾乎是一溜煙兒就跑得無影無蹤,而那羣衙役在抵抗無果後,也紛紛跪地請降。
將那個知縣五花大綁,林忠孝便帶隊前往交戰(zhàn)正酣的北門。
“王師已然入城,天臺知縣亦被擒獲,爾等還不早降?!”
天色昏暗,只有那隊明軍依舊舉火立於城頭的一箭之地外,對著城下搬運守城器具的民夫和清軍喊話。
西城軍營火光沖天,城外的明軍已然開始了蟻附攻城,而天臺縣的知縣大老爺卻在城內被明軍擒獲。一系列的事件瞬間集合到了一起,城下搬運守城器具的民夫在愣了片刻後瞬間作鳥獸散,就連那些負責監(jiān)工的小吏也逃之夭夭。
民夫的逃亡導致了守城清軍的混亂,天知道明軍是怎麼入城的,可是更重要的卻是明軍已經(jīng)入城,那麼他們的守禦便毫無意義。守城不得,那便是要儘快的逃脫性命,這個道理人盡皆知。只有那個守備還在奮力的組織士兵抵抗,可是依舊無濟於事。
慌亂中的清軍再難組織起有效的防禦,順著雲(yún)梯登上城頭的明軍越來越多,甚至連城門也被那一隊明軍在殺散了左近的清軍後打開。城門洞開,無數(shù)的明軍呼喊著殺進城中。
天臺縣易手!
數(shù)日後,俞國望向天臺山其他的各路明軍派出的信使已經(jīng)行進在路上,而陳文則帶領著南塘營下山的這部分人馬分批撤出天臺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