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若水張了張嘴,但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扶住了墳墓旁那名死死守護墓地的老者:“老伯,您先起來”。那老者卻堅決不肯從地上起來,顫巍巍爬到了墳墓旁,加入了千無影填埋墓地的行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千無影那雙比女人還要柔滑細嫩的雙手早已佈滿了斑斑點點的血跡,襯映著斜陽,顯得格外妖異,柳飄雪的墓地,在他和老者的慢慢堆壘下,也重新被黃土掩蓋。飄雪苑外,來了一撥又一撥奉谷主命令前來捉拿“不孝子”千無影的輕楓穀子弟,但一一都被君若水和獨孤傲雲兩人擊退。
“柳伯,你快起來,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嗎?”,千無影扶住了名叫柳伯的老者,冰冷的眸光總算恢復了幾分正常。柳伯是母親柳飄雪嫁到千家帶過來的管家,人老持重,辦事又穩妥,一度很受千流觴的重視。只是,看看現在的柳伯,眼窩深陷,面如枯槁,哪裡看得見半分當初受重視的模樣。
“少主啊,這一切的一切,都要從木婉進府說起呀”,柳伯擦了擦眼角的淚花,在他蒼老的低沉嗓音中,君若水等人總算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半年前的某天,輕楓谷谷主千流觴一如既往前往楓林修煉。自從愛妻柳飄雪去世後,到泣紅林打坐修煉是每天例行的大事,風吹不散,雷打不動。
這天,臨出門時,天空積蓄了厚厚的積雨雲,千流觴順手提了把油紙傘,悠悠然進了泣紅林深處冥然兀坐。看著熟悉的花草樹木,千流觴眼前總會浮現那個巧笑嫣然,眉目如畫的精巧女子。她總會皺著眉頭,嫌棄的看著滿頭滿臉大汗淋漓,剛練完功就跑回來找她耳鬢廝磨的他,一面卻又麻利的替他擦拭汗珠。她總會在他頭腦發熱,買回各種好看卻又不實用的小禮物時嗔怪自己浪費,卻在私下裡將他的禮物堆放在一處,梨渦淺笑。
那會兒,他總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子。原因無他,柳飄雪從小喜歡的是蔽月城主東方玄玥,那個年紀輕輕就以煉丹術名揚虛空幻境的傳奇男子。雖然也是虛空幻境實力最爲強大的四大世家之一輕楓谷的谷主,但各方面水平都很平均的千流觴與東方玄玥這樣的奇才相比,光環就黯淡了不少。
誰都有年少輕狂的時候,千流觴也不例外。明知柳飄雪心中所愛是東方玄玥,但他卻從來不曾放棄追求所愛的信念。終於,在得知嫁與東方玄玥無望後,柳飄雪被他霸道而又執著的狂熱追求打動,披上了鳳冠霞帔,成爲了輕楓谷的當家主母。
或許,柳飄雪在初初嫁給千流觴的時候,偶爾會想起舊愛,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在千流觴近乎癡狂的呵護下,柳飄雪作少女時那顆怦然而動的芳心,已經不知不覺轉移到了千流觴的身上。就在千流觴以爲幸福的日子會永久相伴的時候,兩人迎來了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孩子--千無影的降生。
柳飄雪先天體弱,從小便用各種藥物養著,才勉強長大成人。誕下千無影后,柳飄雪的身體亦如風中之燭,根基崩毀,纏綿病榻,千流觴萬般無奈下,放下身段去找“情敵”東方玄玥,但東方玄玥彼時已經出了虛空幻境,四處漂泊,柳飄雪的身體每況愈下,終至一命嗚呼。
經年前的情景,如發生在昨日般清晰,千流觴痛苦的閉上了雙眼,他的心早就隨著愛妻的離世支離破碎,就連唯一的兒子千無影也不能讓他的心溫暖分毫。就這樣想著,天邊傳來一聲悶雷,意料之中的大雨傾盆而至。
千流觴撐開油紙傘,靜靜看著雨水打在楓葉上,滴在水塘中,蕩起圈圈漣漪。就在此時,泣紅林中忽然傳來女子的呼救之聲。聽其聲,還只是個20歲不到的少女,她似乎正被好幾個人追趕,一個不小心還被絆倒在地。
“婉兒,別逃了,乖乖的跟哥哥回去吧,春媽媽好好的供你吃,供你喝,現在也該是你好好回報她的時候了,嘿嘿嘿”。
“走開,你算什麼哥哥,別以爲我不知道尹豔春打的什麼主意,當初我遭遇歹人,被人打劫一空落難的時候,尹豔春強行將我帶到豔春樓,不過是看我有幾分姿色,能替她攬客掙錢,我是死也不會回去的”。
“喲呵,還嘴硬呢”。
“是啊,老大,這小妞看來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呀”。
“你們看,她這楚楚可憐的模樣,真是我見猶憐啊。要不,咱哥幾個也不必把人送回去,自己先享受一把得了,等咱哥幾個玩膩了再把這小妮子賣到別家,享受,掙錢兩不誤,你們看行不行”。
“說的有道理,我同意”。那幾個漢子商量完畢,就聽見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傳來,千流觴蹙了蹙眉,自然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不過,就算知道,也與他無關。
“不要過來,你們想要錢是吧,我是柳家的表親,你們放了我,我會給你們很多錢,求求你們放了我吧”,女子哭泣的聲音再次傳來。
“波月城的柳家,你騙誰呢?你要是柳家的表親,那我們還是輕楓谷谷主的外侄呢”。漢子明顯不相信女子的話,獰笑著朝她撲了過去。
就在此時,一柄青色的長劍從天而降,將那幾名試圖行不軌之事的漢子盡數斬殺。倒在泥濘中的女子十分驚恐的擡頭,便看見撐著油紙傘,半張臉都被陰影遮蓋的青袍男子,他的手中,握著那柄尚淌著鮮血的長劍。
“謝謝公子出手相助”,女子反應過來,迅速從泥濘中爬起身來,衝千流觴行了個標準的大家閨秀之禮。
“你走吧”,千流觴看都沒看那女子一眼,他本來都不打算管這樁閒事的,只是聽女子無意中說出了柳家,觸動了心底最柔軟的地方,纔出手幫了把這個可憐的女人。
“公子,那個……”,女子話還未說完,整個人便往後一倒,昏厥了過去。千流觴行了兩步,終又返身折行。輕楓谷外圍從不設防,除了他這個性子孤僻的谷主,鮮少有下人來,若是他就這樣離去,這小姑娘十有九成會香消玉殞。罷了,看在她是柳家表親的份上,就再救她一次吧。
千流觴緩步走到了女子身邊,淡然掃過她那張被大雨澆淋的清秀臉龐,手中的油紙傘“啪”一聲落地,這女子的面容竟然與他日思夜想了十多年的愛妻一模一樣!
聽到這裡,君若水頗爲無奈的翻了個白眼,這樣的橋段還真是不新鮮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個騙局,但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以千流觴對柳飄雪的深情眷戀,迷上與愛妻完全一樣的女人完全就是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