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血塵的到來,無疑是這大荒之中的衆人所期盼的。
修真有九個大境界,章血塵已經跨入了第八境界,而旁的人卻都還在下面徘徊,境界和實力上的差距,讓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人不由自主地跟隨章血塵。
湯涯算是這一次行動比較重要的牽頭人,他還在渡劫中期,不過已經算是章血塵之外修爲很頂尖的人物了。唐時扒拉著手指頭算了算,他現在是元嬰初期,手裡握著十九首詩,其中三首還沒用過。元嬰期,修真的第四個境界而已,跟第八相比,差距當真是天塹。
章血塵在那地圖上圈點了一下,道:“門樓這裡有,寬逾百丈,足足有十八根廊柱,共九道門,以往有過同時開三道們的,這一次到底是哪道門開,還要看日落時候仙宮開啓的情況。此次無法避免,定有一場惡戰。等蓬萊的大部分散修進去之後,我們便悄悄接近這裡,在外面佈下陣法,若有散修出來,有一個攔一個。不過這設置並不算是很危險……這裡,陣法設置只攔截七劫以下的散修,七階及以上的散修會被這自動過濾掉。”
畢竟章血塵雖然已經到了大乘期,可境界只相當於四劫散修。雖然因爲是逆修和本身攻擊力的加成,能與六劫散修一戰,甚至比六劫的散修更厲害。可每三劫爲一個坎,七階的散修就相當於飛昇期的修士了,半隻腳踏進了仙門,平日裡便不隨意出手。
飛昇期甚至已經沒有嚴格的實力分界線,只是在等待一個飛昇的契機而已。
現在章血塵自動過濾掉七劫及以上的散修,就是爲了降低風險——打劫的風向。
大荒這種行爲跟強盜其實沒有任何的區別,可現在坐在這裡的每一個人臉上的神情都那麼坦然,甚至躍躍欲試。
“現在我來安排一下你們的位置——”
章血塵掃視了一圈,衆人都不說話了,聽著他說話。
唐時也靜下來,目光落在那地圖上。
——東面第六根廊柱,唐時的位置。
章血塵看向他,“你修爲不算太高,所以給你準備了這個位置,只需要守住便好。這裡應該不會產生危險,你若是不願意去也可以待在下面。不過在上面,即便是不參戰,看別人打架也是很舒服的,至於你自——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嗎?
唐時一笑,“多謝層主。”
這話並不是章血塵看不起唐時,只不過是照實說而已。
並且,他其實是顧及到唐時可能纔剛剛加入藏閣,還不清楚大荒之中的勢力劃分,若是他隨便出手做出點什麼難以挽回的事情,到時候湯涯真的連哭都沒地兒哭去。
換句話說,唐時是來打醬油的。
對湯涯也好,章血塵也罷,唐時最好還是來打醬油的。
可是本該來打醬油的唐時真的不願意自己是個打醬油的——這也是一門技術活兒。
章血塵這邊繼續安排,完了卻又看了外面一眼,眼看著日頭越來越烈,便道:“先休息一陣,我回去照應那些散修,你們千萬莫要暴露了。”
外面還有二十幾名散修,是當初光明真大跟著章血塵出現的那些,現在卻沒有進來。
是有十二個進入青鳥仙宮的名額,還有十二個會被剔出來,到底這十二個人到底挑哪些人,還要好好地考慮一下。
眼看著章血塵要走,湯涯給唐時打了個手勢,示意他跟他旁邊那個腰上掛著牌子的人走,他自己卻跟上了章血塵,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
唐時雖好奇他們談話的內容,不過人家的境界還不是他能達到的。
“我以前怎麼沒聽說過你?”
這人穿著一身暗紫色的袍子,是個青年模樣,只不過缺了一根手指,之前湯涯也暗中給他打了個招呼,要他照顧一下唐時。
這裡所有人之中,就唐時的修爲最低。
這樣的一個人,說是藏閣派出去駐紮的,似乎不怎麼可能。
原本唐時的名氣很大,唐時的名字和容貌也是大多數的修士知道的,可偏偏這一位“缺一指”的兄弟,是才閉關出來,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兒,所以有此問。
唐時道:“只是地下層之中的修士,很久以前被派過來的,我叫時度。”
“我知道你叫時度,那唐時又是誰?”那章血塵也算是心高氣傲了,卻在看到唐時的時候跟他打了招呼,這可一點也不一般了。
唐時搖頭,“我也不知。”
“既然是章層主認識的人,想必應該是個厲害的。”這人自語了一聲,而後纔想到他還沒跟唐時介紹自己,於是笑了一聲,將自己那斷指的手掌攤開,道,“我本名已不記得了,不過大家都叫我薛一指,你可以叫我一指。我乃藏閣第三層層主。”
第三層層主,那修爲至少是出竅後期了。
唐時拱手道:“薛層主,失敬了。”
那薛一指翻了個白眼,“說了叫我一指,什麼薛層主,死難聽!章血塵人緣不好,大家才叫他層主,他們逆閣也就是那種德性,我們藏閣大都不願意叫什麼層主。像湯先生,叫他層主的都不是什麼熟人。若是看得起,叫我一指先生。”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似乎覺得這個稱呼不錯,於是又自己點點頭。“一指先生,以前我怎麼沒想到呢?這個名字好。”
自古大荒多逗比?
唐時略無語了那麼一瞬間,卻還是道:“一指先生。”
薛一指拍了拍他的肩膀,瞬間覺得這長得跟後生一樣的傢伙得他喜歡,便跟他坐在了一起,聊了聊這一次的青鳥仙宮。
剛纔他們的對話之中出現過幾個比較生僻的名詞,唐時完全不知道那是什麼,現在倒剛好問一問。
“對了,那王母血到底是什麼?剛來的時候聽見有人問湯先生,不知道是個什麼來頭?”
王母血——
薛一指缺的乃是右手的小指,不過他的一雙手倒是很漂亮,並不是膚色上的,而是那種形態,修長之中帶著幾分有力的感覺。
“湯先生說得對,那是傳說之中的東西。”
唐時沒接話,知道肯定有後文。
薛一指繼續道:“青鳥乃是西王母的信使,西王母乃是仙神,飲其血可白日登仙。”
白日登仙?
唐時幾乎倒吸一口涼氣,即便早猜到肯定是什麼好東西,可現在薛一指這麼清楚地告訴他,卻讓他有些不敢相信。
“可……我們修煉不是還有心境上的修煉嗎?即便是飲王母血,它又能夠用什麼方式使修士白日登仙?”
一開始被震住,可一轉念頭便發現了不合理的地方,唐時提出來的問題,以前不可能都沒人想到過。
所以薛一指聽他問出這樣的一句話之後,反而笑了:“都說了是個傳說,不過在青鳥出現的地方就可能有西王母的血出現,這傳言也是有的。至於王母血有沒有,當真不知道。”
只不過是捕風捉影的傳說吧?即便是有,也不可能那麼厲害的。
唐時又陸續問了幾個問題,尤其是大荒之中各大勢力的劃分。
“大士又是誰?”
他想到之前聽章血塵跟道閣的修士對噴的時候,提到的這個名字。
“大士是大荒之中修爲最高的人,名爲冬閒,我們都稱之爲冬閒大士。兩千多年前便已經是飛昇期的修士,乃是大荒之中號稱距離仙門最近的人。”
距離仙門最近的人,大荒之中最厲害的修士——
“大士乃是總閣的人,我大荒十二閣各有十二名閣主,但凡是閣主便自動進入總閣之中。除此之外,所有大荒第九層的層主都可以選長老。總閣之中有十二閣主席和長老席,還算是很分明。”
其實薛一指知道的消息也不多,這些都是常識而已。
他慢慢跟唐時講過,時間便這樣慢慢地過去。
唐時也總算是將大荒之中的情況搞明白了一點。
大荒十二閣的關係很複雜,可最鮮明的矛盾不是仙妖魔三閣之間的矛盾,而是八道閣內部的矛盾——逆閣與道閣。
逆閣多逆修,而道閣自命爲天道正統。
一個主張的是逆天而行,一個主張順天而修,這兩家掐得你死我活,那纔是常態。
難怪之前章血塵跟那道閣的修士說話一點也不客氣,原來是早就有了積怨,更何況章血塵性情可謂是狂妄乖張,一言不合跟人打起來那纔是他的風格。
在被介紹大荒之中情勢的時候,唐時也順便問了當初四方臺會之後的情況,只不過薛一指才閉關出來,執導的不多。
唐時也就不多問了,眼看著便過了午時,日影開始偏西,便看到遠遠地那青鳥仙宮真如琉璃一樣。
那邊章血塵已經談好了,便帶著大荒這邊剩下的十來名散修回來。
原本他是準備讓大荒之中修爲最高的那些個散修進去的,可是之前湯涯跟他說了,他才考慮到另外的一種可能。
蓬萊原本就是散修的聚集地,這裡的散修會有多少個?他們大荒是遠遠也比不上的。
在這種情況下,若是他們派進青鳥仙宮之中的修士修爲太高,很輕而易舉地就會被人盯上。蓬萊本地的散修,怕會聯合起來,直接針對這些來自大荒的散修。所以修爲太高的進去了,其實也沒有什麼效果。
因爲大荒跟蓬萊這一次的矛盾,進去的確是有人能進去的,可到底有多少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東西回來,那就不一樣了。
蓬萊最怕的是開了這樣的先河之後,日後每次仙宮出現,大荒都要來分這樣的一杯羹,到時候就有趣了。
不管進去的是什麼修爲層次,恐怕都是要被蓬萊的修士針對的,進去也都是炮灰,還不如將真正有實力的人留下來,畢竟他們是要在外面佈陣打劫的,若是半路上被人發現,打不過,那纔是功虧一簣了。
之前湯涯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章血塵就覺得很妙——對他們這些做決定的人來說,根本沒有犧牲誰不犧牲誰這樣的說法。畢竟怎麼都是要死一些人的,到底是哪些對他們來說根本沒有區別。
他們要做的,不過是利益最大化。
時間一點一點地推移過去,沒說話之後,唐時等人便在這被陣法結界隱蔽起來的島礁上打坐,等待著黃昏時刻。
如果沒記錯的話,青鳥仙宮開啓的時候,便是在那青鳥第三次振翅之後。
天際一抹血紅緩緩地沉下去了,在海面上幻化出幾分旖旎的光線來,便帶著幾分天地賦予的曖昧了。
落日,從海平面上下去,從青鳥仙宮的西面下去,只是他們並不知道西面到底是什麼。
就在光線即將消失的那一瞬間,三足青鳥的翅膀重新擡起來,像是蓄著什麼力一樣,緩緩地,速度並不快,紫色的翅膀尖上,竟然像是將天際最後的那一點紅光,都吸引過來了一樣,變成了一點點細微的光焰。
這場面異常地動人心,尤其是當天際的光芒都緩緩匯聚起來,變成那一點光焰的時候,一切都不一樣了。
光焰很純粹,從那青鳥的翅膀尖端燎原一樣,向著青鳥的全身蔓延而去,像是將這青鳥的羽毛都全部燒了起來一樣。琉璃一樣的紫光,便在這種燒灼之下,逐漸地稀薄起來。
天際那無數的毫光再次出現,便有無數的散修歸巢鳥一樣,一頭扎進了那光影之中,似乎不曾受到分毫的阻攔。
那邊的章血塵,打從所有人一出現,便將那手指背在身後,迅速地掐動了起來。
速度很快,待那些人全部消失之後,章血塵便臉色青黑道:“我大荒修士只有十二,他們卻有整整四十三,這還是第一輪就進去了的,後面還要陸陸續續進去。湯層主,我們的情報上——”
“蓬萊最少有七十名散修,現在進去了四十三,還有一些沒出來。也不排除還有一些老怪,興許不會出來了。”
其實也可能是躲在某些不爲人知的地方渡劫,所以即便沒了也沒人知道。尤其是那種性情孤僻的老怪,因爲年深日久,當初他們的門派都沒了,他們卻還在。所以有的時候,若不是他們死的時候留下來的儲物袋或者是別的什麼法寶,來證明他們的身份,怕是沒人知道那些是當年那些名震大陸的人的骸骨。
修士,走的是轟轟烈烈和寂寂無名這兩個極端。
章血塵聽了湯涯的話之後,只有一個字:“等。”
他們現在還不能進去,只能在外面等。
因爲他們這邊有一部分人要抽調去佈陣,所以外面負責警戒和動手的人真的不多。除去那些隱世的散修,蓬萊至少還有二十七名散修沒來,修爲什麼的不清楚,可青鳥仙宮這樣的盛事,很少有人能夠忍住的。
他們必須等一個合適的時機,等蓬萊之中的散修陸陸續續都進去得差不多了,纔開始收網。
唐時很清楚這策略——甕中捉鱉。
等。
他們雖然是沒有什麼耐心的人,可爲了利益的最大化,衆人都耐心著。
第一天的晚上,第一次進去了四十三,之後整個晚上都有一羣人在附近觀望,不過沒有進去的。
一個晚上,衆人都有些緊張地看著。
恐怕僅有的兩個能淡定的人,就是前面的湯涯與章血塵了。
一個說:“這剩下的人,不是膽小如鼠的,便都是那些隱世的高人了。恐怕我貔貅樓的情報裡都不會有這些人的。”
另一個掐著自己的下巴,輕笑了一聲:“這不是收集消息的好時機嗎?這些個老怪,平日裡不露面,這一回總不能組團來吧?怕心氣高的都是一個個地來的。”
他們所料不錯,只是這後面來的就沒那麼好應付了。
清晨的時候,來了一個道骨仙風的白頭髮老人,隱隱約約地朝著他們這邊看了一眼,卻笑了一聲,還是一頭鑽進去了。
章血塵與湯涯幾乎都是渾身一震,知道對方是發現他們了。
二人對望了一眼,卻同時笑出聲來。
果然來的一個個都是大人物,他們是惹不起的。
發現了他們,卻不說明他們的所在,這些個避世的老怪,多多少少都是那些不喜歡管閒事的人,讓他們在這裡折騰——在強者眼底,他們是沒有任何的威脅的。
唐時也看到了方纔的那一幕,也覺得心神震動,
在那老頭子之後,又來了幾個人,有黑衣的劍修,也有拖著幾條尾巴的妖修,還有那一看便不懷好意的魔修。
陸陸續續,竟然又有十來個。
這些人當中,有一半是大荒情報之中有的,一半卻是從來沒出現過的。
“靈樞大陸,臥虎藏龍,大士誠不欺我。”章血塵又感嘆了一聲。
冬閒大士守著丹爐煉丹的時候,就這樣說過,沒有想到現在真的被他們遇到這樣的場面。
第一天過去之後,就進去了接近六十人,之後的三天卻只進來了七八人。
現在青鳥仙宮之中已經進去了很多人了,即便是還有漏網之魚,他們也沒辦法一網打盡了。
該是收網的時候了。
第五日的晚上,在章血塵一聲令下之後,整個陣法被悄然收起來,而後他們悄然接近了之前的那三足青鳥的虛影。
作爲所有人當中修爲最低的人,唐時並沒有得到任何的優待,頂多就是安排的位置比較偏僻。
大荒是用實力說話的地方,沒人會管你是不是天才,只有實力,能壓倒一切的實力才能解決這個問題。
之前唐時曾經接近過三青鳥的虛影,不過他修爲不夠,並不能真正地進入。
可是在三足青鳥三次振翅之後,整個紫光都完全稀薄了下來,唐時這一次輕而易舉地就鑽進去了,而後按照自己記憶之中地圖的方向,便向著自己那廊柱邊走過去。
陣法乃是玉簡陣盤刻出來的,唐時不費什麼力氣便將這陣盤直接鑲嵌進入了那廊柱之中,然而就是在那一剎那,他看到了讓他忽然之間喘不過氣來的東西。
這廊柱很高,沖天而起。在外面看不出什麼來,可是站在這裡面的時候,那種自己如同螻蟻亦樣的感覺又起來了。
唐時握了握自己的拳頭,才控制住身上的顫抖,之前唐時曾經接近過三青鳥的虛影,不過他修爲不夠,並不能真正地進入。
可是在三足青鳥三次振翅之後,整個紫光都完全稀薄了下來,唐時這一次輕而易舉地就鑽進去了,而後按照自己記憶之中地圖的方向,便向著自己那廊柱邊走過去。
陣法乃是玉簡陣盤刻出來的,唐時不費什麼力氣便將這陣盤直接鑲嵌進入了那廊柱之中,然而就是在那一剎那,他看到了讓他忽然之間喘不過氣來的東西。
在那一丈粗細的廊柱上,能夠看到很多蟠龍狀的紋飾,從底部一直攀升到上面去。
而在與唐時的手掌等高的位置上,竟然有一行遒勁而有風骨的字——
那一刻,唐時心中有一個聲音在瘋狂地叫囂,可他仔細去聽又不知道自己心底這聲音到底是在叫囂些什麼。
唐時進入元嬰期之後,開出了新的三首詩,可他除了練習之外還沒有真正地使用過。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樣的地方看到他蟲二寶鑑上的詩!
還是這樣的一句……
當真想不到。
他幾乎要想起當初在湯涯爲自己製造的煙鎖重樓和摘星術的幻境之中,出現的望江樓,還有小自在天的映月井……
唐時覺得頭疼,覺得自己智商開始有些不夠用。
他伸出手去,用手指觸摸著那些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回頭看了一眼,沒人注意到他。
像是冥冥之中有那種預感一樣,便伸出手去,用尖尖的手指,沿著那字跡的軌跡勾勒起來。
這一句詩似乎是被人刻上去的,那縫隙之中還有一些灰塵,唐時手指從那縫隙之中劃過,便感覺到了——那細微涌動著的靈力,還有順著他指尖傳過來的磅礴的墨氣!
強大的氣息,將他整個人的一身青袍掀起來,翻飛著——便像是這外圍的那青鳥的虛影,振翅欲飛!
像是被那力量帶著走,唐時的手指擡起來,就順著風那筆跡勾畫著……
這一句出自李商隱《無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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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爲探看。
作者有話要說:==+裸奔踩點,終於沒能保證日更九千……
面壁oj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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