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之內(nèi),罕見地陷入一片寂靜。
諸葛亮被迫接受荀彧和周瑜的目光洗禮——荀彧也就罷了,爲(wèi)甚麼連周瑜也……?
繃緊一張臉皮,諸葛亮一言不發(fā),亦不敢亂瞟,只得默默地跪坐一角,坐等長輩的發(fā)話——良久,諸葛玄反應(yīng)過來,看了一看荀彧,又望了一望諸葛亮,再瞧了一瞧諸葛瑾,驚疑道:
“你……你不是……?”
臉上露出迷茫的神色,諸葛玄一時搞不清荀彧的打算。
荀彧拱了拱手,開門見山道:“彧奉主公之命,替主公特意地招攬賢才。主公早年遊歷四方,打聽了不少人才,如今他雖不能隨意地走動,卻憑個人的記憶,畫出相關(guān)賢士的畫像,以便吾等搜尋——不瞞太守,令侄們年紀輕輕,卻個個榜上有名!主公也說了,若是招攬不到子瑜,能讓子瑜的兩位弟弟前去北方,亦可!而且,他們真能北上,主公願意將他們送往「鄴城書院」,交由一代名士鄭玄先生親自地授課,悉心呵護,決計不會耽誤他們……總之,主公也很看重亮兒和均兒,不願錯過他們兄弟倆兒,孰輕孰重,還請?zhí)厣髦贾!?
諸葛玄:“……”
即便對荀彧心存不滿,諸葛玄聽了荀彧毫無掩飾的坦誠之話後,反而對荀彧生氣不起來——諸葛玄撫了撫鬍鬚,快速地思考:均兒尚且年幼,暫且不作考慮,可是亮兒已經(jīng)十二歲了……如不加以教導(dǎo),恐難以學(xué)業(yè)有成!即使亮兒被送往豫章書院啓蒙識字,豫章書院氛圍再好,也比不過那位鄭玄先生!
諸葛玄雖對「鄴城書院」沒甚麼印象,但對「鄭玄」這個名字,不止諸葛玄,在場的所有人們都耳熟能詳:鄭玄,字康成,青州北海人,世之大儒、經(jīng)學(xué)大師,還以畢生精力註釋儒家經(jīng)典,諸如《周禮注》、《儀禮注》和《禮記注》之類——他的大名,代表當(dāng)今權(quán)威,是天下所有學(xué)子們憧憬的名師!
只要是他授課,必有求學(xué)者不遠千里地投到他的門下,必會有所心得——他的弟子也極多,幾乎遍地全國:甚麼河內(nèi)趙商、清河崔琰、清河王經(jīng)、樂安國淵、樂安任嘏、北海張逸、魯國劉琰、汝南程秉、北海孫乾、山陽郗慮、南陽許慈等人,皆以「鄭學(xué)子弟」自稱……
腦袋暈暈糊糊地,諸葛玄雖是反感侄兒們北上,但對名師鄭玄卻神往不已——神奇地,諸葛玄一時之間閉口不言,滿是猶豫,糾結(jié)地緊鎖了眉頭。
諸葛瑾眼裡也劃過一絲嚮往。
揚了揚眉,周瑜沉思,似在回想甚麼。
至於諸葛亮,他再次地肯定:遠在北方的袁紹一定有甚麼秘密——不然,他怎麼會派人四處搜刮人才,並還重點地找他上呢?
嗯~不是諸葛亮自誇——儘管他現(xiàn)在仍是一名稚子的模樣,儘管荀彧提及的是他和弟弟諸葛均……然而,諸葛亮總有一種直覺:荀彧,或者說那北方霸主袁紹,是專門招攬他來著!
古怪地瞥了一瞥荀彧:這個傢伙,最近都和他們同進同出,哪裡收到甚麼主公的命令?——八成是應(yīng)付他的叔父罷?……低下頭來,諸葛亮再次地詢問自己:要不要去一趟北方呢?
——沒錯:諸葛亮頻繁地受到荀彧的影響,不由地對北方霸主袁紹產(chǎn)生了一絲好奇之心!
原本,重活一世,諸葛亮想要再次地輔佐劉備,提前替他籌備謀劃,奈何他至今都沒見到劉備——不但沒見著劉備,反倒被冀州牧袁紹派來的謀臣三番四次地打擾……這使他不得不生出一種念頭:趁著他沒輔佐劉備之前,要不要去其他地方瞧上一瞧,以便增長自身的見識?
只是,他又曾和兄長討論過: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輕易地應(yīng)下荀彧的邀請——冀州在北,路途遙遠!人生地不熟地,就算諸葛亮他們身負才華,也未必能在北方站穩(wěn)腳跟……萬一被騙了,該怎麼辦?更何況,他們還年輕,且有叔父照料,根本不必急在一時地謀生,尋找甚麼出路!
安穩(wěn)長大一點不行麼?
“袁將軍好大的面子,竟能讓鄭玄先生百忙之中地抽出空來,去單獨地教導(dǎo)兩名稚子?……就算兩名稚子具備奇才資質(zhì),袁將軍也不能這般做罷?這不是捧殺兩位稚子麼?”周瑜突兀地出聲,打破了沉寂,“公瑾好生羨慕,得知鄭玄先生授業(yè)鄴城,真想親自地求訪拜學(xué),但怕鄭玄先生太忙,不知荀先生可否替公瑾引見呢?”
周瑜一席話,立即點醒了諸葛玄:有理,有理!鄭玄先生門下弟子衆(zhòng)多,不說幾萬,幾千也是有的,若要每天授課幾千,哪裡輪得到他家的亮兒?若由冀州牧袁紹親自地舉薦,豈不是給亮兒開了後門,更讓亮兒站到了風(fēng)尖浪口?——到時,人人都知亮兒是冀州牧袁紹所薦,他若學(xué)得好了,倒也罷了,如若學(xué)不好……
打個哆嗦,諸葛玄額頭滲出幾滴冷汗,心道:那亮兒可就真成了笑柄,要被嘲笑一輩子——雖說諸葛玄對自家侄兒很有自信,但也怕侄兒萬一沒學(xué)好……
想到這裡,諸葛玄又生出幾分拒意,委婉道:“此事太過突然,請容老朽考慮幾日。”
眼底閃過一抹失望,荀彧亦鬆口道:“如此,在太守未給彧答覆之前,彧能厚顏地暫住幾日麼?”
“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諸葛玄忙不迭地應(yīng)下。
於是,這場突如其來的交鋒不了了之——
諸葛亮卻深刻地意識到:周瑜……似乎並不願意讓他北上?
——爲(wèi)甚麼?
兀自地撇了撇嘴,諸葛亮有些鬱悶。
幸在叔父的幫助下,諸葛謹好不容易地擺脫了荀彧的糾纏,剛剛鬆了一口氣,又見自家弟弟一副煩惱的模樣,便關(guān)心地問道:“亮兒,你怎麼了?”
“……”諸葛亮沉默片刻,難得地開口,“你們說來說去,卻沒問過亮兒的意見——說到底兒,人小就是吃虧!”
愣了一愣,諸葛瑾順勢道:“亮兒,依你之見,你想……?”
“亮兒太小,上有叔父、兄長和姐姐們的教導(dǎo),下有弟弟的指手畫腳,哪敢甚麼立場自己作主?”諸葛亮半開玩笑地說,“亮兒沒甚麼想法,只希望能陪伴叔父、兄長、弟弟和姐姐們的身邊,還請你們莫惱亮兒愚笨……叔父貴爲(wèi)一方太守,難道還擔(dān)心自個兒教不來亮兒?——亮兒只怕叔父抽不出空來教亮兒!”
想了一想,諸葛亮故作姿態(tài),補充了一句,高傲道:“亮兒只想學(xué)些有用的東西……鄭玄先生名氣雖大,卻遠不是亮兒所能攀登上的——亮兒也不想做名儒,只希望能像叔父一般,造福百姓即可!”
這句話只差沒直白地表明諸葛亮他很無視鄭玄,甚至不在乎他得罪名儒大師會有甚麼惡劣影響——他所期望的是叔父能教他一些有用的東西……畢竟知識是死的,實踐纔是真理!
學(xué)那麼多禮法之類有何用處?——君不見亂世之中,拳頭遠比說教實用多了!
並且……
諸葛亮悄悄地瞟了一瞟荀彧,但見荀彧抿了抿嘴,似有不快。
——不快就對了!
諸葛亮纔不承認他是故意的!
再瞧周瑜,卻是似笑非笑。
心頭一跳,諸葛亮連忙地扭過頭去看諸葛瑾。
諸葛瑾臉色都青了。
“叔父!荀先生!公瑾……”諸葛瑾欲言又止,又狠狠地瞪了一瞪諸葛亮,“亮兒他還不懂事——”
“公瑾明白。”周瑜十分上道,“子瑜放心,公瑾不會亂說……對罷,荀先生?”
話鋒一轉(zhuǎn),周瑜轉(zhuǎn)向荀彧。
荀彧略有不滿,卻輕輕地點了點頭。
之後,小宴結(jié)束,衆(zhòng)人各自地歇息。
隨後的日子裡,諸葛亮儘量地選擇深居簡出,盡力地避開了荀彧或周瑜的時不時地探訪。
後來,荀彧和周瑜因有事要處理而來得少了……諸葛亮的生活終又恢復(fù)到了以往的平靜。
但也僅限於叔父府邸未走水的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