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介誤會了老莫的意思，上次吃飯老莫提到的‘年底回家’不是指春節，而是元旦。

“我已經辭職了，準備元旦放假前一天出發，這樣不至於很擁擠?！崩夏娫捬e說。

“那，那買好車票了嗎？”連介問。

“嗯，買好了。”

“是嗎，那今天晚上一起吃個飯吧?！?

“嗯，可以啊?！?

“好的，那晚上見。”

連介掛掉電話，心裡五味雜糧，說不出什麼感受。本來，好朋友老莫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回家好好生活，應該是值得開心的事，可連介卻又覺得異常難過。諾大一個城市，兩個人孤身在此奮鬥，現在一個人回家了，自己以後連說個心裡話的朋友都沒有了。這是一座孤獨的城市，對於少了老莫的連介來說，更是如此。

這天下午一下班，連介就回家取銀行卡，他身上現金不夠，既然老莫要離開，自然要好好給老莫踐行一番了。

時間還早，連介便在家裡等林楠下班，想著到時跟林楠一起去爲老莫踐行?？墒堑攘税胩?，林楠一直都沒下班。

連介忍不住給林楠打個電話，然而打半天沒打通，一連三遍都是如此。

這時，老莫來電話了。

“連介，我快到了，你呢?！?

“嗯，我馬上到。”

這麼晚還沒回來，在幹什麼呢。連介很擔心，即擔心林楠出什麼事，又擔心林楠跟段總一起，兩者都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連介訂的是小區附近一家川湘酒館，但老莫比連介先到，早早等在那裡，連介一來他就發現了連介臉上的不安。

“怎麼了，看著好像有什麼心事?！币槐葡露牵夏K於忍不住問。

“沒什麼。”連介搖搖頭。

“少跟我來這一套，我們認識多少年了，難道我還不瞭解你，快說吧，什麼事。”

連介仰頭喝掉一杯酒，告訴了老莫打不通林楠電話的事。

“怎麼不早說，真是亂來，這可是大事?！崩夏焸涞卣f，“趕緊再打個電話，如果打不通的話，我們一起去項目上看看吧，也許在加班也說不定。”

“可是……”

“別可是不可是的了，快點打吧。”老莫催促說。

於是連介再次撥打林楠的電話，這次雖然響很久，但終是打通了。

“喂，是小楠嗎?！边B介緊張地問。

“嗯?！?

連介聽到林楠的聲音，不由鬆一口氣。

“怎麼了，”林楠接著說，“今天加班，剛纔跟同事去吃飯了，手機落在了辦公室?！?

“同事嗎……”

“嗯?！?

“你們的項目經理也在嗎？”

“不在啊，怎麼了？”

“哦沒什麼，今晚還要加班嗎？”

“嗯，這幾天一直要加班。”

“這樣啊。”連介有些失望。

“你呢。”

“我啊，嗯，我也是呢，那忙完早點回去?！?

“嗯，你也是。”

“怎麼說？”老莫看連介掛斷電話，便問。

“她說晚上要加班?！?

“是嗎，那沒辦法了，不過沒事就好啊?！?

“嗯，也是。”

可是，連介想，自己卻對她撒謊了呢。爲什麼要說自己也在加班呢，剛纔好像是脫口而出了呢。歸根結底，果然還是想要小楠看到自己努力的一面吧，小楠都在加班，自己又怎麼可以偷懶呢。只是此刻是靠著謊言的遮掩，連介不由覺得自己有些悲哀。

“說起來連介，”老莫吃一口菜說，“這一別，不知什麼時候還能再見面呢。”

“怎麼會，別說的那麼傷感?！?

“真的，我們老家距離這裡很遠，以後回去很快要結婚了，到時什麼都圍著家庭轉，很難像現在這樣說去哪裡就去哪裡了?！?

“這麼說也有道理，畢竟結了婚，就等於擔負起家庭責任了呢，所謂的自由不在是一種灑脫，更多是逃避的藉口?！?

“真是想不到，”老莫感慨地說，“你比我早戀愛，結婚我卻很有可能，不，是肯定要走到你的前頭?！?

“這就是命吧，”連介笑笑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

“對了，你還沒看過我對象照片吧，給你看看?！?

老莫打開手機相冊遞過去。

那是老莫跟對象的合影照，兩人相擁微笑。從中，連介感受到了濃濃的溫馨的味道，令他久久感動不已。

“怎麼樣?”老莫問。

“嗯，很好啊，太棒了?！?

“是嗎?！崩夏俸僖恍Γ皝?，乾一杯?！?

明天老莫要出發了，怕耽誤出行，兩人沒敢喝太多。

出了酒館，兩人沿著街道走著，邊走邊等著出租車。街道兩邊的路燈照下來，很容易看到路上已經沒有多少行人了?，F在的確已經很晚了。

“連介?！?

“嗯，怎麼了？”

“你有沒有想過以後也回老家呢?！?

“這個，還真沒想過?！边B介搖搖頭。

“我覺得可以考慮哦，”老莫說，“這裡房價高，生活壓力大，像我們，不知道要奮鬥多少年才能闖出屬於自己的立足之地呢。但是回老家便不一樣了，什麼都變得簡單許多。當然了，這也得林楠同意啊，你們畢竟不是一個地方的老鄉，要一起回你們家是挺不容易呢?！?

“嗯。”

出租車來了。

“我先走了。”老莫上車說。

“嗯，明天見?！?

老莫坐車走了，連介繼續沿著街道走。前面不遠處便是居住的小區，但連介刻意走的很慢，想留給自己多一些思考的時間。

回老家，老莫臨走前的建議，一直在他腦海中盤旋。

以前從未想過這個問題，現在老莫提出來，卻讓連介思考良久。除了生存帶來的壓力以外，還有段總時刻的威脅。連日來強行的堅持，把連介壓得喘不過氣?，F在伴隨著老莫的離開，連介突然特別累，對這座城市的念想越發淡去，已經快成了他憂愁的源泉。

只是，假如回去的話，林楠願意跟著自己回去嗎。

“你喜歡這座城市嗎？”連介記得以前如此問過。

“嗯，當然喜歡?！?

“爲什麼喜歡呢?！?

“這個嘛，因爲這裡機會多啊，抓住機會，靠著我們的努力幸福地生活，多好?！?

願不願意跟自己回去，連介心想，似乎沒必要問呢。

回去時，林楠還沒回來。這麼晚還加班，真是辛苦呢。

或許因爲喝酒的緣故，連介突然覺得渾身無力，躺在牀上，望著天花板發呆。然後過了一會，又將右手掌心翻到眼前。

這麼小的手掌，連介想，真的能給林楠帶來足夠的安全感嗎。

老莫買的是傍晚的車票，所以第二天連介特意請半天假去火車站爲老莫送行。

雖然今天不是元旦假期，可火車站已經有很多人了。連介陪老莫坐一起坐在站外的廣場上，望著往來熙熙攘攘的人流，有剛下火車的，也有跟老莫一樣準備離開的。

“老莫，”連介說，“我突然覺得這真是一座神奇的城市，每天有人來，有人離開?！?

“是呢，這是一座很吸引人的城市，也是一座留不住人的城市。感覺，嗯，”老莫想了想說，“感覺就像是一座試煉場，失敗的人失望而歸，而留下的當中，少數人站在了試煉場的頂端，享受著繁華與榮耀，而大部分人則化作了灰燼，成爲點燃這座城市繁華的養料。我只是普通人啊連介，從沒奢望站到頂端，但也不想化作灰燼，便只有選擇離開了。”

候車室傳來老莫乘坐列車開始檢票的聲音。

“來這座城市這麼多年，終於到了離開的時候了呀?！崩夏酒饋?，提著行禮。

“連介”他繼續說，“老實說，你比我努力啊，要是選擇留下就好好幹吧，要是選擇離開的話，最好也趁早，時間久了，可就要被燃燒殆盡了。不管怎麼樣，”老莫拍拍連介，“加油吧?！?

“一路順風?！边B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