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夢者。

西魯清楚地記得這個稱呼。

這個在老修女口中提及過的詞語，這個代表著不再受到主的的庇護的人的稱呼。

在西魯?shù)牟t解中，那些使用各種污言穢語褻瀆的不敬者，基本都是無夢者。

無法再入睡，無法再安然入夢的情況，西魯是根本想象不到的。

他看著一臉怯怯的莎娜，在震驚、在不敢置信之餘，質(zhì)問道：

“你做了什麼？”

他並不知道爲(wèi)什麼莎娜會成爲(wèi)無夢者。

但是，總得有什麼原因。

夜的庇護，也不會無緣無故地消失。

銘刻在腦海裡的信仰，讓西魯下意識將庇護消失的源頭，鎖定在莎娜身上。

但是，莎娜的樣子，又讓他嚥下了浮上胸膛的質(zhì)問，整理了一下語言之後，問道：

“你有做過什麼事情嗎？”

或許是因爲(wèi)他一開始那一句態(tài)度強硬的質(zhì)問，莎娜瑟縮後退了幾步，即使西魯整理語言放輕態(tài)度，也還是沒有讓莎娜恢復(fù)到原本的樣子。她的右手攥著胸口的布料，有些結(jié)巴地道：

“什、什麼也沒有，我只是在畫畫，我只是在嘗試畫一些壁畫。”

壁畫？

這個回答讓西魯呆了呆，但是，他很快就意識到了什麼，追問道：

“你畫的是什麼？”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腦海中的猜測，讓西魯?shù)碾p眼不自覺地瞪大起來。

“畫了、畫了.....”

莎娜因爲(wèi)他的神色的變化，顯得更加害怕了，再次退後一步之後，她以更加低弱的聲音道：

“......雕像。”

“我畫了雕像。”

這句話，讓西魯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莎娜畫的是他們所崇敬的主。

她怎麼敢，她怎麼敢！

西魯?shù)哪X海裡浮現(xiàn)出他已經(jīng)背得無比熟稔的教本上的文字——

“我將你們從災(zāi)難中領(lǐng)出來，除了我之外，你們不可有別的神。”

第一條律戒，除主之外，不可拜別的神。

“不可爲(wèi)自己和他人作雕刻像，不可描刻我之像，不可跪拜那些像。憎惡我的，違揹我的，必然失去安眠，自父及子，直至三四代。”

“愛敬我的，守我誡命的，受我庇護。”

第二條律戒，不可作己身、他人以及主的塑像。

“不可妄稱神的名。”

第三條律戒，不可妄稱神之名。

“我卻下遮面時，你們蒙上臉，不可見我，違揹我的，必遭燒卻荊棘的烈火。”

第四條律戒，不可見神的面容。

即使是雕像，也不敢刻畫面貌，見雕像如見吾主。

而燒卻荊棘的烈火，也與一條條律戒一同被描刻在教本中。

這些律戒，並不是獨立存在羅列的。

而是以一段又一段的故事一起刻畫的。

“我們的主是烈火。”

教本並非吾主編撰，而是由吾主虔誠的信徒記錄的。

其中，就有一段，吾主在燃燒的荊棘從中，在那揚起的火焰中發(fā)出聲音，給與啓示。

一條又一條律戒隨著故事的內(nèi)容一同在西魯?shù)哪X海中浮現(xiàn)。

即使還沒有看到任何證據(jù)，西魯也愈發(fā)確信了自己的想法，莎娜沒有遵行律戒，刻畫了神的像。

隨即，他似乎想到了什麼，視線猛地向著之前一直沒有注意的牆體上轉(zhuǎn)去。

剎那間，一副圖景映入了西魯?shù)囊曇啊?

在那沒有燭光照亮的黑暗陰影下，一個模糊的輪廓彷彿尖錐一般，在他雙眼將牆上的圖畫納入的瞬間，刺得他生疼。

不僅僅是身體上的疼痛。

幾乎是同一時間，西魯?shù)拿嫒菰谕纯嘀卸嗔藥追执魷?

迷迷糊糊的，從來沒有過的，西魯在一種朦朧混亂的、彷彿火焰灼燒般的地方掙扎。

痛苦。

火焰的灼燒下，西魯不由得痛呼出聲。

但是，他的意識卻十分朦朧，連痛呼的反應(yīng)都無法完整形成。

只是，西魯卻有一種詭異的漠視感。

明明自己彷彿被火焰燒灼，明明自己彷彿被利刃切割，但卻像是在看另一個不想關(guān)者一般，漠然無情。

在這種詭異的感覺中，西魯感覺自己的身體和意識開始一同消失。

消失？

不，是變得虛幻。

像是夢境一般虛幻。

但是，又有什麼東西，彷彿夢境一般虛幻的事物，正在逐漸凝實。

這種感覺彷彿只有短短一瞬，又彷彿永恆。

彷彿噩夢一般。

噩夢？

噩夢是什麼？

西魯又不由得疑惑了。

但是，他也逐漸意識到了，意識到了自己現(xiàn)在經(jīng)歷的，是一場可怕的幻象。

一股強烈的，不斷下墜的感覺，在他意識到這點的瞬間，浮現(xiàn)出來。

驚恐，害怕。

突如其來的異感，讓西魯再次一驚。

比起剛纔那種彷彿被火焰灼盡的感覺，這種下墜感讓西魯更加害怕。

因爲(wèi)，剛纔那種苦痛發(fā)生時，他的意識也模糊了，對於苦痛並沒有清晰的感覺。

但是，現(xiàn)在這種感覺，卻是無比清晰的。

他甚至還能夠感覺到，自己墜落的軌跡並不是直線，而是螺旋一般的軌跡。

害怕又不知道應(yīng)該怎麼擺脫這一狀況的西魯，只能在心中背誦自己記憶最深的話語——

“我將你們從災(zāi)難中領(lǐng)出來，除了我之外，你們......”

第一律戒。

“.....”

“.....我卻下遮面時，你們蒙上臉，不可見我，違揹我的，必遭燒卻荊棘的烈火......”

第四律戒。

然而，就在西魯準備繼續(xù)背誦接下來的幾條律戒時，他卻忽地冒出了一個想法。

“不對，第四條不是這個。”

這個奇怪的想法，讓西魯自己也不由得有些疑惑。

但是，隨即他自己也同意了這個看法。

在他看過的那一大堆教本中，律戒的順序是有不同的，甚至還有一些教本上的戒律和其他教本不一致。

那是因爲(wèi)，那是由不同的使徒所記錄的。

隨主而行者，爲(wèi)使徒。

不同的使徒，以不同的視角，不同的重點刻畫主。

而他印象深刻的一個版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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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記念安眠日，守爲(wèi)聖日。六日要勞碌做你的工，但第七日是向主當(dāng)守的安眠日。這一日無論何工都不可做。”

“主塑造世界，塑造萬物，到了第七日，便陷入了安眠。”

很順利地，思考教本教義的西魯，忘卻了那股下墜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