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的印象中,皇宮應(yīng)該是一個特別恢宏又特別詭秘的地方。在這琉璃瓦檐之下,藏匿著多少陰暗的秘密,而那金磚縫隙裡,又曾浸透著多少冤魂的鮮血。
而當(dāng)她真正踏入了這裡之後,玄薇卻忽然平靜了下來。
這不過,也只是住人的地方而已。
她的身份實在是敏感又尷尬,而這次進(jìn)宮,也確實需要掩人耳目。坐著不知是那個宮裡的步輦一路快速往冷宮去了。
下了步輦,玄薇擡頭一看,先是一愣。
原本印象中,冷宮該是一個蕭寂的地方,可面前的這個院子,雖說相較於皇宮裡旁的宮殿來說樸素了許多,可並沒有那樣的冷寂。谷公公讓開一步,拱手請玄薇往裡走,玄薇輕輕捏了裙角,在一種宮人垂首靜候之下,步入了那白玉磚鋪墊的屋裡。
“皇上,季姑娘到了?!?
“讓她進(jìn)來吧?!?
玄薇進(jìn)了屋,繞過屏風(fēng),一眼便看見了坐在牀邊的皇上。自上次見過一回之後,玄薇此刻再去看這位九五至尊,卻覺著他好似蒼老了不少。
他的背脊沒有那樣筆挺,兩鬢烏髮之下,隱約露出些許斑白。玄薇微微一愣,待到皇上擡頭時,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
“過來吧?!?
皇上的聲音也蒼老了許多,這一句話說出口,竟是帶著無盡的蒼白與無力。玄薇心裡不禁微微動容。
“是……她來了嗎?”牀幔之下,一個嬌柔的女聲婉轉(zhuǎn)而出。
玄薇微微一皺眉,垂著頭並沒有出聲,她走了過去,擡頭便看見了那人。
那個,傳說中豔冠六宮,集萬千恩寵於一身,貴爲(wèi)太子生母,獨(dú)得皇上寵愛的——玉貴妃。
她是美豔的,卻也是憔悴的。她臥在牀上,身形枯瘦,雙眼周圍有著深深的淤青,眼角帶了些許紅斑。她的長髮微亂,雙脣慘白,兩頰深深凹陷,加上面色青白,若猛一看見,幾乎會讓人以爲(wèi)見到了鬼。
可當(dāng)她睜開眸子時,霎時間帳內(nèi)春色無盡,這茫然無物的雙眼裡,依稀能讓人感覺到,這個女人曾經(jīng)有過的絕色容顏。
眸子裡的流光不再,如今只?;覕∶H?,她伸出一雙青筋畢露的雙手,往玄薇那裡伸了伸。
“是她嗎?我看不見她的臉。”
玄薇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這女子眼疾早已無藥可醫(yī),面上俱是病容,確實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
皇上朝玄薇點(diǎn)了點(diǎn)頭,聲音很低,幾乎帶了一點(diǎn)點(diǎn)請求:“過來坐下,跟……你娘說說話?!?
僅僅這麼一句,玄薇便能聽出其中的情深意重。她忽然明白了,爲(wèi)什麼皇上對太子從來都萬般縱容,而無論是朝中或是民間對玉貴妃有多少微詞,他都十幾年如一日般無動於衷。
原因很簡單——他真的愛她。
這一個女人,雖然愚蠢,雖然自私,雖然犯下了無法挽回的錯,可她是他心中最愛的女人,他怎捨得苛責(zé)於她?
太子被囚,聶家滿門傾覆,而玉貴妃雖明面上被打入冷宮,可如今看來,這何嘗不是皇上保護(hù)她的一種方法?
玄薇上前,握住了那女人的手。
玉貴妃身子猛地一顫,似乎全身的力氣全都用在了手上,她緊緊握住玄薇的雙手,一閉眼,兩行淚滾落下來。
“皇上,求您讓我們……單獨(dú)說說話?!?
皇上深深看了玄薇一眼,而後緩緩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站起身來,躬身輕輕將玉貴妃額邊碎髮攏了攏:“朕就在外面,玉兒若有什麼事,儘管喊人?!?
皇上離開時,屋裡的所有宮人也垂首默默退下,一時間,房間裡安靜得幾乎能聽見兩人呼吸的聲音。
玄薇看著牀上的女人,默不作聲拿過軟枕,將她扶著半坐起來。玉貴妃那早已看不清東西的眼睛,卻一直盯在玄薇的面上。
“我能摸摸你麼?”
玄薇點(diǎn)了點(diǎn)頭,輕輕將她的雙手放在了自己的頰邊。
那雙手,乾瘦而又冰涼,似小心翼翼地觸摸著玄薇的臉,顫抖著從她的眉間一直輕撫到了她的脣角。
“眼睛,像我?!彼p輕笑了起來,恍惚間似乎回到了自己豔絕之時:“臉頰……倒是比我年小時要瘦一些。鼻子,該是隨了皇上?!?
她說罷,輕輕落下了雙手,轉(zhuǎn)而長嘆了一口氣:“我早該聽了文成的話的,若不是哭壞了眼睛,現(xiàn)下便能瞧見你的模樣了。”
玄薇能感覺到,玉貴妃似乎心情好了許多,她病容猶在的面龐上,隱隱露出了些許光芒:“當(dāng)年的事情,也不能全怪文成。是我怕了,做了錯事,害了聶家許家……害了你?!?
“還有樓蘭赤家。”玄薇忍不住開口:“還有遭到牽連的千萬烏壩百姓?!?
玉貴妃微微一怔,半晌纔開口:“赤家?是……什麼?”
玄薇心中驚訝,望著玉貴妃半晌,卻始終看不出半點(diǎn)紕漏。
難道她真的不知道當(dāng)年那些隱秘?
“寒髓出自樓蘭赤家,赤家是當(dāng)年樓蘭五大氏族之一,卻因寒髓滿門皆滅?!闭f完這些話,玄薇忽然覺著自己好像太過冷酷。面對著一個將死之人,她一定要將那些隱晦暗瘡殘忍揭開,讓那些膿血流出來刺激她嗎?
可是,她如果對這個女人寬恕了,又有誰對那些冤死的人們慈悲呢?
玉貴妃愣在原地,半晌後兩人心中都清楚了。
葛文成。
玄薇的大師兄,玉貴妃曾經(jīng)最信任的人。
他究竟是出於什麼隱秘的目的,一定要用這樣喪盡天良的方式,去討好玉貴妃呢?
只爲(wèi)了……自己能夠在太醫(yī)院佔(zhàn)有一席之地?
還是說,僅僅是爲(wèi)了,討好玉貴妃?
玄薇不敢再想下去。
“歸根究底,是我的錯?!庇褓F妃再開口時,聲音裡的灰敗氣息更重了些。
她的喘息聲更重了一些,彷彿狠狠咬了咬牙,掙扎著坐起身,指著一旁道:“幫我……幫我拿……”
玄薇微驚,順著玉貴妃的手指扭頭去看,只見桌上擺著一個小盒。她走了過去,還未打開這個盒子,便聞見一股濃濃的硃砂氣味。玄薇一愣,心下忽然有些悲涼,可卻最終還是將盒子裡的硃紅色小藥丸遞給了玉貴妃。
玉貴妃顫抖著吞下了藥丸,半晌後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不自然的紅暈。她的額頭上微微起了些汗水,人卻似乎精神了一些。小說最全,更新速度最快,請大家記得我們的網(wǎng)站:!如果忘記本站網(wǎng)址,可以百度一下:,即刻呈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