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兒見老祖宗面色一肅，心跳又亂了一拍。她偷偷擡眼去看玄薇，眼神之中略有些忐忑。

玄薇給了她一個讓她安心地眼神，彤兒微微鬆了口氣，將身子往被子裡藏了藏。

“我可憐的小心肝喲，唉，都是那羣婢子該死，讓我的彤兒傷了手。”老祖宗不動聲色將話題繞了過去，坐在了彤兒的牀邊，一臉的慈愛看著彤兒：“莫要擔心，等太奶奶回去，這便親自差幾個我手裡用慣了的過來，伺候我們彤兒起居。”

彤兒一聽，表情一僵。她本意，是想試探著打探一下老祖宗的想法，沒想到她竟是想將她身邊的人全部換掉。這樣一來，原本的豈不是……真的沒得救了？

“太……太奶奶！”彤兒心裡一急，終於沒有忍住：“彤兒平時吃穿都用慣了她們，春桃夏荷她們，都是看著重孫女兒長大的，奶孃更是對彤兒有哺育之恩。若是房裡的人都換了，彤兒怕是吃得不慣睡得不安！”

老祖宗瞇了瞇眼，聲音冷了一些：“這是什麼話……不過是些下人，換了誰不能伺候？她們辦事不利，看將我的彤兒給伺候成了這樣，換了也是應當！再者說來，彤兒你過了這年，也有十歲了，眼瞧著就要及笄，沒個幾年便要嫁人。現在不過就是換幾個身邊的人而已，照你這樣，往後去了人家家裡，豈不是更活得不自在？”

“太奶奶！”彤兒咬了咬下脣，繼續說道：“彤兒不想換了她們，求您將她們留下來吧！這眼瞧著就要開春了，彤兒還想讓奶孃教我做桃花酥，到時候太奶奶大壽時給太奶奶嚐嚐呢！”

“什麼桃花酥！”老祖宗此刻，臉已經掛下來了：“別以爲老太婆不知道你這點小心思……你別說了，那些賤、婢都不是讓人省心的，明面上伺候著你，暗地裡還不知道各自有些什麼心思！你剛十歲，被她們這羣狗奴才混弄過去了也看不出來，她們可是連老身都敢糊弄了的！”

太奶奶這話一出，房間裡頓時緊張起來。趙員外站在不遠處，此刻也是心裡發緊。一邊是他的祖母，另一邊是自己的獨女……雖然祖母嚴厲，可女兒他卻不能不救。祖母原本就看不上他們這一支，可之前因著彤兒這層親緣，老祖宗多多少少還算記得他們，若是此刻彤兒再惹惱了老祖宗，到時候……他們這一支，可討不到好！

“祖母息怒，莫要與那些下人置氣，若是您因著她們的緣由氣壞了身子，她們可就是死一萬回，都抵不過這罪過的。”趙員外趕緊上前岔開話題，說完這話，他又看了眼彤兒：“彤兒，還不勸勸你太奶奶？”

彤兒此刻眼圈煞紅，嗓子眼兒彷彿被什麼東西給堵著，心裡難受，卻知道此刻不能再說些什麼了。現下老祖宗正在氣頭上，若是她再開口爲奶孃她們求情，只怕不僅救不了她們，反而會火上澆油。

“太奶奶息怒……”彤兒低下了頭，強忍住哽咽，聲音細細地說道。

老祖宗長長嘆了口氣，微微搖了搖頭。她細細打量著彤兒的臉蛋，心裡一片憂傷。

她活到這個歲數，家裡人多了，子孫也多了去了，就單說彤兒他們這一輩裡的差不多大的孩子，沾著親故的足有五十多個，雖然她身子健朗記性依舊不錯，可畢竟人多了，就算是想要心疼，也心疼不過來。

只是這個彤兒……

她卻是真心心疼的。

玄薇一直站在一旁，暗地裡觀察著這位老祖宗。她眼睛微微一瞇，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

“好啦，太奶奶再去瞧瞧你母親。”老祖宗說著，站起身來，周圍圍著的大批丫鬟婆子齊齊動作，衆星拱月般將她圍了起來：“巧娘原本身子骨就柔弱，如今忽然大年裡就病倒，也真是讓人心疼。”

彤兒一聽，立刻擡起了頭。她雙手抓住被子，人似乎想要從牀上跳下來，卻最終沒有衝動。她一臉焦急，雙眸含著淚光看向玄薇，似乎是在向玄薇求救。玄薇咬了咬下脣，忽然下定了決心。

她看了眼彤兒，心裡嘆了一聲。

算了，冒險幫這孩子一回吧。就算是得罪了這位老太君，她也沒什麼損失……一來，她是個外人，就算是這老太君氣她氣得要死，卻也不能明面上怎麼著她。二來，她明天就要走了，就算是真得罪慘了趙家這個地頭蛇，明天也能溜之大吉，不怕趙家這位老太君真來打擊報復她。

“老太君請留步。”玄薇開口，聲音不輕不重，卻足以讓那位老太太聽見。

一羣人呼啦一下齊齊停下腳步，被個婆子扶著手正往外走的趙家老祖宗，此刻也停下了腳步。

“先生是喊我？”

“是。”玄薇福了一福，擡頭看向趙老太君：“雖說有老話言：醫不叩門，道不輕傳。但身爲醫者，若見病而不問，卻也有失醫道。玄薇冒昧喊住老太君，是想請問老太君幾個問題。”

趙老太君瞇了瞇眼，心中略有不悅，可好奇卻佔了上風。這女先生師出名門，想必醫術也該是比外頭的江湖上行醫者多幾分道行。她剛纔所說出來的意思，莫不是看出自己身上有什麼毛病？

“女先生有話請直說。”老太君站住了腳步，雙手攏在一塊，略微挺了挺腰板。

她對自己的身子骨，還是挺自信的。

“老太君是否今年入冬以來，每日清晨便覺著胸中憋悶？”

老太君一頓，定睛看向玄薇，卻並沒有說話。

“是否今年起，痰多咳嗽，病時常氣短氣急？”玄薇繼續說道。

老太君終於不再輕視玄薇。

因爲她說的，都是對的。

雖然只是氣息上有點問題，但老太君卻並未真正將這事放在心上。她畢竟年紀大了，身上多多少少會有一點毛病，這氣喘的毛病，她也剛發現不久。就今兒早上，她還與隨身的婆子抱怨，說是房裡的炭比往年的要差了，讓她吸進些煙氣，惹得咳嗽。

可是，她沒想到，這位醫女卻在剛纔短短的不到幾句話之間，便察覺出了她自己都已經輕視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