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瀾沉默了下來，她看著顧二，心裡有點兒難受。
馬老闆倒是沒什麼感覺，他本就是個路人而已，只當顧二是個住客，身上有點兒古怪的病癥而已。說起來，馬老闆對顧淵還有點兒好奇，畢竟前後兩輩子，馬老闆都沒見過人格分裂的人。
所以，在聽到顧二的這句話後，他還有點兒興奮：“你想好了？我這兒沒問題，我那兒自鳴鐘都讓人給收拾好了，現下走得可準了，那聲兒跟我小時候姥姥家聽到的一模一樣，到了點兒還咕嘰咕嘰冒出個鳥兒來報時……”他正說著，卻又覺得氣氛有點兒不對，他扭頭瞧了眼顧瀾，便閉上嘴不再說話了。
顧瀾低著頭，忽然覺著嘴裡的梅子沒滋沒味了起來。她將梅子核吐了出來，丟到了一旁的果核盤子裡：“這事兒，得玄薇說了算吧。”
馬老闆吧咋吧咋眼：“玄薇不是個外科大夫麼，她懂心理學？”
顧瀾瞪了馬老闆一眼：“再怎麼樣也比咱們專業一點吧？”
馬老闆當即閉嘴，不再說什麼。
顧二笑著站起身來，扭了扭身子望向窗外：“不管怎麼著，總得試一試。那傢伙的事情，我大部分不太清楚，而且我跟他的性格也不太一樣，我甚至連功夫都沒有他厲害。有些事情，我是狠不下心的，更沒有那個魄力去做。說到底，我是個普通人……而那個人，纔是個大英雄。”
“別你啊他啊的，你們就是一個人！”顧瀾聽不下去了，伸手一拍桌子：“你老老實實呆著，這事兒我會去跟玄薇說的。”
顧瀾說完這話，覺著嗓子眼兒裡有點堵。房間裡似乎空氣有點兒粘稠，讓她覺著胸口發悶，她站起身來，抓著信往門外走：“我去跟玄薇說信裡的事情。”
“那我要去將東西搬過來不？”馬老闆扯著嗓子在顧瀾後頭喊了一聲。
“隨你！”顧瀾的聲音飄過來，人卻已經沒了影子。
顧二轉了轉脖子，瞇著眼瞧著窗外的春色，他的眸子裡有一些眷戀，脣角卻含著抹笑：“不曉得還來不來得及。”
馬老闆多看了顧二兩眼，問道：“什麼來不來得及？”
顧二垂下眸子，輕笑著說道：“你們鎮裡的薔薇花似乎快要開了，若是有這個機會，我想跟玄薇去看薔薇花……也不曉得，玄薇她師兄來之前，薔薇花能不能開。”
馬老闆忽然就有點兒心疼了，他看著顧二，張了兩回嘴，都沒說出什麼話來。最後他只是一嘆，掐著手指頭算了算，朝顧二點了點頭：“快了，若是花開了，我會跟你說的。到時候，我將咱鎮裡最大的薔薇花地借你，保管就你倆兩個人在，不會有別人出現。”
顧瀾一陣風似的跑到了馬老闆的書房門外頭，她站定了腳步，伸手摸了摸胸口。
嘶……還真有點兒捨不得。
說起來，如今的這個哥哥，可比平時的哥哥有意思多了。他的表情多，又能聊天，會笑會難過，這纔像個正常人——反而之前的那個顧淵，好似生來就是爲了打仗殺人的，腦袋裡只有一根筋，成日裡板著臉，就算是沒跟你生氣，都瞧著唬人。
顧瀾撇了撇嘴，又搖了搖頭。
不管怎麼說，他哥就是他哥啊。有病就得治。
想到這裡，她擡手敲了敲書房的門：“玄薇啊，在裡頭麼？”
玄薇正懸著筆發呆，猛不丁聽到顧瀾的聲音，她被嚇得手裡一抖，一大滴墨汁兒便落到了紙上。
“在的在的。”玄薇連忙回道。她低頭看著那張被墨點兒弄髒的紙，心裡頭有點心疼。
馬老闆這裡的紙，可是最最高檔的那種。一刀一兩銀子，這浪費了一張，可等於浪費了普通人家的一頓飯呢。
顧瀾推門進來，瞧見玄薇將一張紙掀起來，小心翼翼撕掉被墨點兒弄髒的那一小片，然後將其他的部分摺疊起來放在一邊：“怎麼了？”
“鄭泰來信了。”顧瀾笑著揚了揚手裡的那封信，朝玄薇走了過來：“信上說，皇上回京之後，將太子給廢了，玉貴妃也被禁足關在了自己寢宮內，聶家更是全族被關進了天牢，估計不用了多久，皇上就會給他們定罪。”
顧瀾說著，走到了玄薇身邊，找了個凳子坐了下來。她展開手裡的信，用手指在信紙上點了點：“而且，皇上準備讓你小師兄來接咱們回去，我估摸著這信得是半個多月之前從京城寄過來的，想必你小師兄用不了多久就能過來接咱麼走了。”
玄薇看著顧瀾，輕輕點了點頭：“這樣啊……”
顧瀾舔了舔下脣，多看了玄薇幾眼。她醞釀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說道：“你看，咱們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得回京了，我哥那兒……”
玄薇看了眼顧瀾，明白她想要說什麼。雖然心中萬般糾結，可是玄薇並不是不懂事的人，經過這麼多天的寫方子，她也算是心平氣和地思考了良久。
如今看來，無論如何，顧淵都是要是顧淵，才能行。
一來，顧二的性子雖然開朗灑脫，可如今瞧起來，並不是一個能當將軍的料子。他更像是一個京城大戶人家裡長大的貴公子哥兒，他適合清明盛世，適合霽月光風……卻獨獨不適合參與進朝堂的爾虞我詐，更不適合一身戎甲手提長槍於戰場中廝殺……
而如今雖然皇上已經回京，可畢竟朝中暗流涌動，特別是北邊鮮卑雖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戰敗，但猶如一匹正在暗處獨自****傷口的狼，依舊閃著幽綠的眸子，窺視著大周這片肥沃而廣袤的土地。若被鮮卑人知道，顧淵已經變成了如今這樣，那大周的北邊將再次陷入危險，烏壩這輩子，想必也別想再被收回來了。
二來，顧淵若是性情大變，回到京中自然是多有不便，誰會知道他是人格分裂？只會當他是鬼上身而已！
更何況……顧淵與顧二，終究是無法共存的。
玄薇她捨不得如今的顧二，但是她更捨不得的是曾經一而再再而三救過她，給過她無限安全感，曾與她共同經歷過那麼多曾經的顧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