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兒極冷,玄薇多穿了件袍子,人站在廊下,只瞧得滿目的白。院子裡落雪遮住了琉璃磚,掩住了雕花柱,也蓋住了常青樹,顯得整個世界都乾乾淨淨的。
她手裡揣了個暖婆子,瞇著眼睛看著雪景。廊內(nèi)一路被房伯差人掛滿了紅燈籠,印照著雪景,好看得不得了。發(fā)了一小會呆,便有丫鬟過來,先是恭恭敬敬行禮,再與玄薇說去前堂吃早飯。玄薇應下,正待過去,卻見小丫鬟過來要扶著她的手。
玄薇從未被這樣服侍過,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趕緊朝那比她小不了兩歲的姑娘說:“我可不是什麼富貴人家的嬌養(yǎng)千金,你大可不必如此。一塊過去就行。”
小丫鬟一愣,她看了看玄薇的手,然後笑了:“姑娘莫要打趣奴婢,您看看您的手,再看看奴婢的手……若您不是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這雙手哪裡會是這樣細白的呢。”
玄薇被說得微微一愣,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忽然想起來,這樣的話,馬氏似乎也對她說過。
“姑娘若是不慣奴婢在身邊服侍,奴婢便隨您身後走著。您若有吩咐,與奴婢說便是。”小丫鬟笑瞇瞇地說著,將玄薇的思緒又給扯了回來。她回過神,便朝那小丫鬟點了點頭,一同去了前廳,吃了一頓自從穿越以來,最爲奢華的早餐。
自從玄薇與賀白卿救了神龍廟的“龍童”這件事曝光以後,宿龍鎮(zhèn)的百姓立刻對玄薇和賀白卿的態(tài)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彎。原本指責玄薇是妖女的那些人,頓時變了臉,開始追捧起玄薇來。
也不知是誰傳的話,現(xiàn)在宿龍鎮(zhèn)的百姓,都知道玄薇和賀白卿乃是無常醫(yī)仙的徒弟,乃是名門正派的名醫(yī)。於是雖然到了年關(guān),還是有不少百姓前來看病。
玄薇覺著,左右得過完年再走,現(xiàn)在無事,還不如幫人治治病。不過,她畢竟實際診斷人的經(jīng)驗不足,所以大部分的時間,她都是坐在一邊,看著賀白卿爲人診病,心裡仔細急著,最多給一點意見。
一來一往之間,玄薇也瞭解了不少病癥,肚子裡的一些西醫(yī)概念,與面前會遇到的病狀一一對應,中西醫(yī)學在肚子裡逐漸融合,漸漸開闊了她的視野。
賀白卿的醫(yī)術(shù)確實高明,不愧是連師父都說不出個壞來的。一開始,只是有些實在是因著年關(guān),找不到大夫診脈的病人,會厚著臉皮過來求診,那些病癥,都不是些什麼大病,多數(shù)情況,賀白卿只不過看兩下,問兩句,便能準確診斷,開的方子精準無比,一副藥下去立馬藥到病除。於是,打第二日開始,來瞧病的人就越來越多,病人們一直到了大年三十快天黑了,才逐漸歇了下來,知道人家也要過年,不再過來打擾。
大年三十晚上,幾個人圍在一塊,烤著爐子,吃著橘子零嘴兒,說說笑笑,也就守了個歲。當滿城的炮竹聲齊齊響起時,兩個孩子頓時驚醒,玄薇掏出紅包,算是當了回長輩。幾人出了門,在院子放了兩掛長炮竹之後,也便各自回屋歇息去了。
回到房間,屋裡的爐子已經(jīng)被幾個丫鬟燒好,玄薇上了牀,被子裡竟也是暖洋洋的。她縮在被窩裡舒服得渾身懶洋洋地,心裡琢磨著,這有人伺候,果然是舒坦。若是她過慣了這種日子,以後再回到烏壩那樣的環(huán)境中,豈不是要不習慣了?
人果然都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吶。
第二日一大早,玄薇便醒了。她洗漱完畢,穿好衣裳,再一出門時,頓時眼前一亮。
院子裡,原本白淨得如同雪緞一般的雪地上,如今落得滿地紅豔。昨晚炮竹炸出來的落紅,如今鋪滿在雪地之上,看起來白雪映紅碎,真心豔麗無雙。她望著發(fā)呆,心裡想著自己的爸爸媽媽……
現(xiàn)代的時候,家裡那片區(qū)域早已經(jīng)禁止放煙花炮竹了,記憶裡,還是很小的時候,她與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在一起,放各種各樣的煙花。什麼竄天猴,滿天星……各種小小的煙花被小小的她放在地上,她手裡拿著奶奶給點上的一根香,她便湊在煙花旁邊,卻始終鼓不起勇氣去點燃。
正這麼回憶著,旁邊卻忽然響起了小丫鬟的聲音。
“姑娘,外頭有人求醫(yī)……”
玄薇一愣,扭頭眨了眨眼:“這時候求醫(yī)?”
小丫鬟遲疑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是隔壁趙員外來求醫(yī)的。原本奴婢也覺著,這大年初一一大清早的,哪有這個時候來求醫(yī)的。不過瞧著趙夫人都哭得喘不上氣,趙員外急得快跪下來的樣子,奴婢心裡覺著,大約這病來得太急也太兇險,怕會出什麼事,才……”
玄薇聽了,點了點頭:“也是,若不是或許要出人命,人家也不會這個時候就來求醫(yī)。你去喊我?guī)熜殖鰜恚蚁瘸鋈デ魄啤!?
那丫鬟福身應下,而後轉(zhuǎn)身匆匆走了。玄薇手裡揣著湯婆子,緊著步子往前面走。
還未到達客廳,她便聽見了女人哭泣的聲音,繞過屏風,人剛出現(xiàn)在客廳內(nèi),便見面前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趕忙走了過來:“您便是神醫(yī)季姑娘?”
“神醫(yī)不敢當……”玄薇話還沒說完,便見兩人急忙要往下跪。她一驚,嚇得讓開身子:“別別別,有話好好說,怎麼了?”
“求神醫(yī)救救小女!”趙員外急得大冬天裡一頭一臉的汗:“我們攏共就這一個女兒,實在是不能讓她沒了啊!”
“令千金……”
“小女昨夜放爆竹,驚到了魂,當場就暈了過去。如今躺在牀上,身子發(fā)燙,滿口胡話,眼瞧著就快不行了!”趙員外說完,他旁邊的女人垂著淚,伸手抓住玄薇的袖子:“求求神醫(yī),千萬要救我女兒!我們兩口子人過三十才得了這一女,實在是不能沒了她!過了年,她才十歲啊,她不該這麼早走的啊!”
玄薇趕緊扶起兩位,也不去多想,直接對旁邊的下人說道:“勞煩小哥幫忙去我房裡拿了我的醫(yī)箱,我這就隨兩位去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