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死都不怕了,怎麼就怕像從前那樣堅定不移的愛我?
回神,想掙扎,纔有動作,耳邊陸成安嗓音恐怖的警告,“別動,會爆炸。”
商商身子一僵,緩過神來。
那堆錯綜複雜的線路,三種顏色,密密麻麻一堆,一端連接著她手上沉鐵般的金屬手銬,另一端……
看一眼,頭皮發麻。
那種東西,警匪片裡最爲常見,擺進現實,商商瞪大了雙眼,不過片刻額上已經冒出曾細密冷汗,是定時炸彈。
“陸成安,你究竟想幹嘛?”她不敢再動,擡頭,思緒恍惚的看他。
手腕上冰冷溫度太真,根本不是做夢。
加上不久前他嘴裡那些恐怖的話,喪偶、生離死別。
他想誰死?
不管是誰,她都不想!
也不對。
如果一定要,那她希望死的是她。
死別的話,如果年慕堯活著,傷心會比她少。
“那你殺了我吧。”眼眶漸漸泛了酸。
她信念漸漸堅定起來,怎麼想的?希望年慕堯別來。
不記得曾經在什麼地方看過這樣一句話,我結婚的時候你來我的婚禮吧,砸了我的場子,把我搶走,後來啊,我又想了想,你還是別來了,我怕你來了什麼都沒做,我卻想跟你走。
不同的情境,一樣的心情。
想他來,救她走。
又怕他來,她想走,他卻什麼都沒做。
就這樣……
就這樣也ting好的!
至少他會記得她,肚裡有一個他的孩子。
她動了動沉鐵般的手銬,開始不安穩,可纔有動作,手腕被他按住,陸成安蹲下神來,看一眼手錶指針。
快了……
“急什麼?”他緊箍住她被困一側手腕,不容她再胡亂動彈,“傅商商,好歹我給過你兩年的細緻疼g,你怎麼就還沒學會,這種玩命的事情應該推給男人去做?”
“瘋子!”商商氣急,“他不會來,陸成安,他一定不會來的!”
陸成安笑笑,不理她的警告。
商商掙了掙,他捏在她臂膀上的力道更重,半邊身子被他控制,想也沒想,掄起另一邊拳頭用了狠力往他身上砸。
可是沒用。
她那點力氣,即便已是全部,可對陸成安來講,根本不疼不癢的,半點也難撼動。
無計可施……
快要放棄,陸成安又是副油鹽不進的模樣,猛地一個激靈想到什麼,商商嗓音突兀尖銳起來,朝他吼:
“陸成安,如果年慕堯真有個什麼好歹,宋雅禮也會恨你一輩子的!”
他不在乎她,那總該在乎宋雅禮吧?
既然他那麼味道,一味想要成全宋雅禮的幸福,而宋雅禮又那麼喜歡年慕堯,用盡了手段也要爭取,這點,他總該有所顧及。
“傅商商我不是你。”陸成安瞧出她心裡所想,彈指間捏碎她眼底最後一點希望,“她對我已經不會有愛了,被恨一輩子也是好的。”
商商在心裡罵了句變-態。
他是鐵了心要將年慕堯置入危險之中,商商終於領悟過來,可又想不通,他和年慕堯究竟什麼仇什麼怨。
就因爲那時候宋雅禮被車撞?
這理由未免牽強,年慕堯說過宋雅禮已經醒了,那就應該沒有什麼大礙。
一直拖著不是辦法……
“陸成安,你爲什麼一定要這樣?你要的不就是我和他生離死別?我現在選了,我死,留他活著,難道不是你想要的結果,那爲什麼還一定要等他來?”
“你要怎樣,來個痛快。”沒有辦法,商商眼底有片堅定和矛盾並存,“他不會來,你也說了他對我不夠用心,不然不會給你要綁我的可乘之機,陸成安,你說的沒錯,我問他愛不愛我,他給我的答案,其實是片沉默……”
“我不懂你究竟要做什麼,想達到什麼目的,可是有的事情我心裡其實清楚,現在也明明白白的告訴你,他不……”
“碰——”
她一句話沒來得及說完,卻被不遠處一陣猛烈撞-擊聲截斷。
視線下意識偏轉,落定。
先是聲劇烈碰擊聲,悶悶重重卻刺得耳膜生疼,不多久,鏽跡斑斑的鐵門顫了顫,咯吱作響,緊接著又是第二聲碰撞,一擊,鐵門轟然倒塌,拍在地上驚起片四起,不算遠的距離,轉瞬模糊了商商看過去的視線。
耳朵裡,只剩車子前行、熄火聲。
等到地上塵埃落定,視線觸及被撞得深深凹陷的車頭,蒙了灰塵鏽跡,卻仍能清楚看到上頭的車牌號。
年慕堯的那輛賓利慕尚。
眼眶泛酸漲疼。
車門打開,他長腿跨出來,修長身形如初,但只一眼,商商卻清楚看到他臉上蒙了層少有的疲憊不堪。
有一秒視線相撞。
商商纔要細細打量遍他眸底究竟什麼情緒,想說話,不知道說什麼,說不出口,動了動,脖頸間卻是片刺刺冰涼。
剛剛割她手腕繩子的刀子此刻被陸成安捏在手裡,鋒利刀尖正對她脖頸動脈。
淺淺劃開一段,有片鮮紅溢出,再深足可致命。
感覺到那邊冰冰涼涼又有溫熱涌出,並不明顯的疼,餘光可看到刀子上反齊圈銀色刺眼光芒,倒吸一口冷氣,僵住不敢再動。
“年慕堯,你夠膽!”
陸成安低低笑開,笑聲裡有層森然味道,落進耳朵足夠叫人背脊冷汗涔涔一片,“一個電話你就獨自赴約,我倒是低估了傅商商在你心裡的位置,喏,你看看,現在這把刀再深點你女人孩子都會死,你那麼偉大,要不要再救救他們?”
商商肩膀被他按著,側躺在地上,刀子又在脖頸間壓著。
很費力才能看他一眼,幾步外年慕堯單手插在口袋裡定定站著,進來開始他始終薄脣緊抿著,並不開口。
“年慕堯你走,我不要你救!”她開口,嗓音已是忍不住的哽咽。
夠了……
只要他來過,只要看過他最後一眼,那就夠了。
“閉嘴!”陸成安沉聲低吼,落在她肩膀上的力道又重了重,捏刀子的手隨著商商說話時候的幅度顫抖,看一眼足可叫人心驚膽顫。
那刀子再深一分,夠叫她細嫩脖子不保。
這種時候商商反而不怕死,咬牙要往上撞。
陸成安察覺一些端倪,刀子先一步撤離,手一揚,染了絲絲血紅的刀子被丟到幾步外年慕堯跟前,“救不救,年慕堯我得看看你有沒有那個誠意!”
刀子丟過去,落地時候哐啷一聲脆響。
沒了刀子威脅,商商不顧一切的掙扎,眼見年慕堯傾身,修長指節微曲著將刀子捏緊手裡,而後直起身子,視線看向這裡。
他那一眼清冷,情緒不多。
商商注意到了,從他剛剛進來開始,臉色一直紙白,與恐懼無關,倒更像是層病態般的神色憔悴。
這兩天,他過得不好!
有過這個認知,商商明白過來一些事情。
“年慕堯,誰要你假惺惺?!”商商在哭,一度試圖將身旁陸成安推開,可結果都以失敗告終,只能先罵退剛進來的另一個瘋子,“年慕堯我就是後悔和你在一起了,後悔這麼多年奮不顧身的愛你,什麼都晚了,我死心了,所以你做再多都不會有用!”
入夏的午後,商商感覺有陣冷風一直吹進骨子裡。
四下裡空蕩蕩的,她帶著哭腔的嗓音落定,足夠叫人在她悲切嗓音中動容,肩膀上力道消失,耳朵裡突兀響起幾聲掌聲。
是陸成安……
“傅商商,這種時候你還是在充當愛情裡的傻子!”陸成安拍拍手,嗓音裡全是陰沉嘲諷,“真的,我爲你這種一根筋的執著鼓掌,你偉大你了不起,你的這種激將法或許有用,可一旦奏效那你到死都是悲哀,既然你愛了那麼久的男人對你都不在乎,那別人就更沒必要給你疼惜是不是?好,你找死,我就看在兩年的情分上送你一程。”
“年慕堯,你走!”
陸成安的話商商聽進去了又像根本沒有在聽,臉上神色不變衝著年慕堯方向吼了聲,“我不想再看見你,多一秒都不想!”
“真不想?”年慕堯突然這麼問了句。
他似輕扯了下脣,動作似有些給力,嗓音沙啞的充滿疲憊,他現在的狀態有多糟?大概就是費盡全力才能站穩身體。
不是不說話,而是太費力。
聽他說話,商商愣了下,視線始終落在他那個方向,能看到他雙-腿始終沒有移動,卻是話音落下不久,手起,刀要落下——
“不要!”
“慢著!”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一道撕心一道沉聲命令。
刀停在半空,離心臟不到一釐米。
“還真是感人……”陸成安又鼓掌,轉眼又起別的算計,“既然你們都很願意爲彼此去死,那不如我們最後玩個遊戲?”
遊戲?
商商是斷不敢將這兩個字同什麼遊戲項目掛鉤的。
“陸成安,你又要做什麼?!”他的變-態程度到眼前,商商已經深切領會一遍,“我們不和你玩,不玩!”
“由不得你。”陸成安拍拍她紅腫側臉,轉了方向,“就不救你決定權在年先生,玩不玩也由他來選。”
頓了頓,不問年慕堯要不要玩,陸成安起身,掌心間斯條慢理把玩著什麼。
不久,以眼神示意,命令年慕堯,“年先生,瞧見那手銬空出的一端沒有,想救你妻子,那就先委屈你自己過來戴上。”
年慕堯看清角落裡的危險裝置,實現在沉鐵手銬另一端落定,隨即步子跨開。
商商跟著反應過來,擡手要槍手銬另一端,預備將空著的那隻手腕伸進去,好叫陸成安的殲計難以得逞。
但沒用。
幾乎是她纔要有動作的那一瞬間,眼前壓下小片陰影,她伸出的手被人按住,回神手銬另一端已經完整銬在年慕堯手上。
“小叔……”商商不安。
年慕堯半跪在地上,撐著最後一點力氣單手將她從地上撈起來,兩人各有一隻手腕被固定著不能亂動,感覺到他寬大手掌落在頭ding,帶著滿滿她熟悉的輕柔力道,揉了揉她頭ding亂髮,像是給她吃了顆最好的定心丸,“放心,會沒事。”
商商點點頭,卻不敢真的放心。
這境況太糟,誰也不知道接下來將要面臨什麼,別的就罷,不遠處定時炸彈裝置陳設著,遙控在陸成安手裡。
“你不該來的……”商商吸了吸鼻子,哽咽,“都是我連累了你……”
這兩天,鼻腔間全是潮溼黴味,鼻腔間陡然吸進片她熟悉的男性氣息,僅剩的認知是,年慕堯就在眼前,陪她承受一切苦難。
他來了,願意救她。
以命換命,或者雙雙赴死。
“好了,雖然很不忍心打斷你們……”陸成安站在邊上,陰鷙嗓音想起一瞬足可打斷空氣裡的脈脈溫情,“現在我來宣佈遊戲規則。”
商商xiong口倏地繃緊,心臟漏跳一拍,凝神。
她多希望眼前真的只是一場遊戲……
可惜陸成安不是在惡作劇,開口時嗓音裡半點玩笑成分沒有,“我說過生離死別才更帶勁,選擇的時候到了,誰生誰死的權利我現在交到你們手裡,這炸彈經過特殊改造,你們兩個只有一個能活著出去,由誰活著那就剪斷誰那邊,全剪斷或者全不剪,你們就只能一起死。”
“陸成安你變-態!”商商已經找不著什麼別的形容詞來形容他了。
這是正常人能想出的主意麼?
“我不懂你這麼做能有什麼好處?”商商憤怒瞪他,這種待人宰割的滋味很不好受,“今天我們兩個不管誰出了什麼事情,你以爲你逃得過法律的制裁?!”
“六百秒!”
她的怒火中燒陸成安恍若未聞,他淡淡開口,然後頭也不回的跨步。
沒注意他手裡什麼動作,耳朵裡已是片接連不斷的滴滴脆響。
商商看一眼計時器上突然跳動的數字,六百秒倒計時已經開始!
“啊,對了。”臨出門,陸成安不忘‘好心’提醒他們,“聽說這炸彈威力很強,不要等到最後一秒再做選擇,記得給自己留點兒逃生時間!”
“喂!”
商商還想叫他,可他頭也不回的背影已經消失不見。
‘滴滴——滴滴——’
五百七十秒。
商商看一眼計時器上不斷流失的數字,本就沒有什麼血色的臉上顏色更是慘白,額上冒出層細密冷汗,害怕到聲音都開始帶了顫抖,“小叔,怎麼辦?”
怎麼辦?
唯一的希望放在了年慕堯身上。
他那麼強,那麼無所不能,說不定有辦法。
五百五十秒……
但這次註定是要失望,年慕堯搖搖頭,青灰色的臉上疲憊更甚,擡手捏了捏刺疼眉心,這才朝她抱歉笑笑,“對不起。”
“我不要對不起。”商商吸吸鼻子,難受,“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連累了你。”
年慕堯臉上疲憊太深,一眼足夠叫人心疼,她擡起手,想碰一碰他側臉溫度,可看看他乾淨側臉,再瞧一眼手心灰塵,作罷。
五百三十秒。
轉眼已過一分多鐘。
商商心跳亂成一片,做好一些決定,卻也想最後再捉住些什麼,“小叔,這兩天你是不是一直在找我?是不是……很擔心我?”
她嗓音那麼不確定的帶著試探。
年慕堯聽出她嗓音裡的小心翼翼,心疼,“嗯,在找,一直在找。”
商商覺得夠了。
還要說什麼,卻被年慕堯搶先一步。
“出去之後往北走,我叫了人在那邊接應,分佈分得清哪邊是北?出門右轉就是。”他沉黑眸子落在她臉上,不知是疲憊太深還是什麼,裡面有層商商讀不懂的死寂,再難翻起波瀾,“傅商商,最後一個問題。”
她就要抓住他話裡分別的味道,可才凝神,思緒被他打斷。
最後一個問題……
爲什麼是最後一個?
商商討厭最後這個詞,此刻尤其。
“小叔……”
“七天了,說要考慮的事情考慮得怎麼樣了?”
四百九十秒……
商商愣住,沒反應過來他話裡的意思。
頓了頓,纔回神。
對了,他們的七天之約,今天剛好到期……
考慮的怎麼樣了,她能說還什麼都沒來得及考慮就被陸成安抓來這裡了嗎?
這兩天除了絕望就是絕望,這種環境裡她早將七天之約忘得乾乾淨淨。
那現在想,自己的答案是什麼?
其實連猶豫都沒有,答案是肯定。
願意,很願意,想要一直一直愛他,不丟他一個人,像從前一樣不管不顧的,睜眼閉眼愛他和呼吸一樣平常而重要。
她想這麼告訴他,答案快要脫口而出。
可是不能……
她想將生的機會留給他,想叫他此後對她再無牽掛。
四百五十秒……
這問題她艱難搖頭,幅度很淺但很明顯,“不想了,真的不想了,年慕堯我害怕,真的,我真的愛怕了……”
視線在地上那把刀子上落定。
最後一個字落定,伸手去拿,沒空看年慕堯臉上什麼表情,腦袋裡只剩唯一一個念頭,想將他那邊線路截斷,相親眼看他平安出去。
可年慕堯不給她機會……
商商手還沒碰到那隻刀子,刀子已經離地被人握進手裡。
“記得我交代你的話,出門右轉一直走。”年慕堯嗓音裡已經沒剩什麼情緒,對準了連接在她手銬那端的線路,刀要落下。
商商呼吸裡有片灼燙味道刺痛視覺神經,眼睛酸脹一片霧氣很重。
四百二十秒……
刀子快要碰到線路,商商想也沒想擡手擋開他手腕,冷不防用了些力氣,年慕堯沒有防備手腕被她力道打開,刀子飛出去,哐啷落地,很遠,再難觸碰。
四百一十秒——
四百秒——
商商目瞪口呆看一眼飛出去的刀子,再回頭看一眼年慕堯,反而笑了。
不用再選擇,老天替他們做了決定。
等剩下的四百秒過完,共死。
年慕堯臉上疲憊更重,此刻卻又多出一層解脫。
或許這種結果不差,同生共死總好過生離死別,他不掙扎無力掙扎,這種時候竟輕易認了命,扯脣笑了笑,寬大掌心覆上她紅腫狼狽側臉,問她,“怕不怕?”
怕不怕?
這不是怕過熬過就算的事情。
是死。
對死亡,有恐懼。
很深……
但此刻心裡卻是坦然,商商擡手,顧不上自己掌心一片全是泥濘灰塵,覆上他落在自己臉上一側手背。
很努力很努力的在笑。
三百五十秒……
生命已經在倒計時,如果這是最後一次朝他笑,她希望臉上的笑容是美的,“不怕。”
三百秒……
耳朵裡,嘀嘀嘀嘀脆響不斷。
這輩子她頭一次聽清事件的聲音,是生命的倒計時,送她和他走向生命盡頭。
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在笑,可覆在他手背的力道卻不受控的漸漸加重,時間過半,她不知道等下轟然炸響之後會是什麼感覺。
可笑著笑著,卻瞧見他眼底蒼涼漸漸清晰。
商商仍看不懂他那雙幽深黑眸,怔了怔愣神,才聽他嘆一口氣,問她,“連死都不怕了,怎麼就怕像從前那樣堅定不移的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