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梅花雪
“雲漪，來，先把藥喝了吧！”南宮箬小心翼翼地端著藥碗走到雲漪身旁，輕聲呼喚。
雲漪勉強從軟榻上直起身子，接過藥碗。望著漆黑一片的藥汁，一股本能的反感涌了上來。
“我不想喝！這藥太苦了！”她說著將藥碗放下。
南宮箬將碗重新端起，假裝生氣道：“聽話，喝藥！”
雲漪委屈地皺皺眉，還是閉著眼睛張開嘴將藥一飲而盡。
“南宮，我想彈琴了！”雲漪喝完藥，望著南宮箬殷切道。
南宮箬望了望她孱弱的身子，沉吟了一會兒：“好！”
雲漪坐在窗前，對著自己那張心愛的無尾琴，輕輕撥動了一個音符。
窗外，梅花開得正好，白雪紛紛揚揚，粘附在花枝上分不清是梅花香還是雪花白。
雲漪低下頭，輕輕彈奏起當年南宮箬親自譜的曲來，那時候他們還是三個人，在那棵千花樹下，一個彈琴，一個飲酒作詩吹簫，一個舞劍。
南宮箬站在背後靜靜望著她，一言不發，看不出悲喜。
雲漪完全沉浸在曲中的世界，她彷彿看到了曾經的那個世界。白雪，落梅，詩箋，琴音……
一曲終了，雲漪已是滿頭大汗，南宮箬被她的琴音震住一時沒了反應。
雲漪突覺眼前的光線被人擋住，緩緩擡起頭，只見關翼正站在窗前關切望著她，見她注意到自己，便輕輕笑了。
雲漪也輕笑一聲：“你回來啦！”
“嗯”關翼點頭，“還帶回了一個朋友！”
話畢，笑歌也出現在窗前，笑著問候：“雲漪！”
“笑歌姐姐！”雲漪激動不已，一時間又咳嗽起來，南宮箬上前輕輕攙住她，對著關翼和笑歌說道：“先進來吧！”
四人坐畢，笑歌捧著南宮箬沏上的熱茶，望著三人的反應暗暗吃驚。什麼時候，關翼和南宮箬竟能如此和平相處了。
“關翼，事情打聽得怎麼樣了？”南宮箬完全無視笑歌存在般的說道。
“已經打聽清楚了。白夜現在西陲，雲鶴山莊由紅蓮託管。”關翼同樣無視笑歌。
笑歌無奈將頭轉來轉去，三人卻無一人理睬她，雲漪也只是笑笑。
“那你打算怎麼做？”南宮箬問。
“找紅綢。”關翼答道。
“不行！”雲漪阻止，“雖然白夜不在，但四大護法依然在紅綢身邊。關翼，你不能去冒險！”
關翼和南宮箬沒有說話。
雲漪見狀轉向笑歌：“笑歌，你幫我勸勸他！”
笑歌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雲漪，我不能看著你死，南宮也不能！”關翼悠悠說道。
“關翼，不要白費力氣了。許姐姐之前說過的，我的毒，已經沒辦法了！”雲漪苦笑。
“我不信！不試怎麼知道？我答應過師父保你周全的！”關翼堅持。
南宮箬聞言神色複雜，內心自責不已。
“言姑娘，和你一起的那位許姑娘如今人在何處？”南宮箬突然問道。
“我來之時聽說她去了滁州，其後我就不知道了。”笑歌說道，想了想又問：“找清越有事嗎？”
南
宮箬不語，望著關翼。
關翼會意，解釋說：“聽南宮說白夜對她頗有幾分忌憚，我想這也許是擊破白夜的關鍵。”
“我想起來了！”笑歌聞言突然叫道，三人齊刷刷望向她。
“關翼，穆峰說過讓我一找到你就帶你去找李重雲的！”
“是這件事！”關翼的熱情一下子消退，“我會去找璃王的。答應的事情我不會食言，但不是現在。”關翼抿了一口茶。他不知道當初重雲是怎會想到讓穆峰找到自己的，但當初重雲幫了他，他答應的事情就不會食言。
“可是……”笑歌急了，雖然知道關翼放不下雲漪，可是清越怎麼辦？如果關翼不去找璃王，自己也就不好意思順道去找清越了。
“你們說的穆峰，就是杳虛樓的樓主，穆峰？”南宮箬問。
“不錯，也是清越的表哥。”笑歌答道。
“難怪！難怪白夜這麼緊張雲鶴山莊，不惜拋棄荒原也要奪取雲鶴山莊！”
“怎麼回事？”
“先前我無意中聽到紅綢和白夜的對話，他們懷疑雲鶴山莊是通往杳虛樓的捷徑。如果有了杳虛樓，他們就可以獲得藍蓮和畫未的全部秘密。”
“怎麼會這樣？”笑歌驚叫。
“看來，這也是靳王死前絕不把杳虛樓交給白家的原因吧！”關翼嘆道。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雲漪問。
“既然杳虛樓可以解開這麼多重大機密，相信破解雲漪的生死線也不會有問題，那麼我們也去雲鶴山莊走一趟吧！”南宮箬打定主意。
“可是……”雲漪猶豫不定。
“別擔心，雲漪。白夜現在和璃王在西陲交手根本無法顧及雲鶴山莊，這正是我們的機會。”
雲漪張張嘴，最後還是點點頭。
當天晚上，四人商量已定，關翼和笑歌第二日啓程去青州雲鶴山莊，南宮箬留下照顧雲漪。
然而，關翼還沒動身，雲漪的病情便惡化了。當夜雲漪昏迷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凌晨關翼走的時候她還在沉睡。
南宮箬望著關翼說：“我會照顧好她的，你要早去早回！”
關翼信任地點點頭，轉身出門。
“關翼！”南宮箬叫住他，“如果……你失敗了……就不要再回來了！”說著就轉過頭去不看他。
“南宮你……”
“我知道你和璃王的交易，師傅死前告訴過我，你……你不是西海國人，這一切不需要你來承擔的……”
“夠了南宮！”關翼喝止他，“這跟我是誰無關。我只知道自己在幽冥宮長大，一輩子都是幽冥宮的人！”
關翼說完轉身出門，腳步不帶一絲猶豫，趁虛而入的風雪濺了南宮箬一身。
關翼在心中默唸：雲漪，你一定要撐住，等我回來！
望著關翼和笑歌的身影消失在風雪盡頭，南宮箬心中悲嘆：關翼，我會照顧好她的。我無法像自己曾許諾的一樣守住幽冥宮，但至少我會好好守住她。無論她最後去了什麼地方，我都會陪著她，不讓她孤單。
笑歌邊走邊回頭，望著幽冥宮僅存的那個小宅子越來越遠，南宮箬的身影越來越模糊，一股淒涼感涌上心頭。
“關翼，你和南宮箬……”
關翼頓住腳，回頭望著幽冥宮的方向：“你是想問我們是如何一笑泯恩仇的嗎？”
“嗯！”笑歌重重點頭。
關翼重新邁上步子，緩緩說道：
“我在磷石陣中碰到了幽冥宮的舊衆，才知道幽冥宮落入了白夜之手。 遍尋青州找不到雲漪，我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回到幽冥宮，哪知在這裡——關翼指指殘餘的幽冥宮的那幾棟宅子，碰到了他們。”
笑歌望著關翼苦笑心酸的表情不知該說什麼。
“你很意外吧？我沒和南宮箬打起來。關翼自言自語，我也以爲我會和他打起來，可是當我看到他爲雲漪做的一切時感覺一切都不重要了。”
關翼說著又想起了剛回到幽冥宮時看到南宮箬爲了雲漪寒冬裡在那棵倒下的千花樹旁種下棵棵紅梅、白梅的情景；想起了他日夜不離地守在雲漪身邊的情景，而云漪似乎也已經習慣了他的陪伴，兩個人的相處變成了一種相濡以沫的溫情。
曾經他以爲他和雲漪是對方非有不可的存在，但無意間卻發現也許沒有了那樣執著的牽絆，彼此可能還會過得更幸福。
那一刻，關翼想通了，只要雲漪還幸福，過往的恩恩怨怨又何須計較？
從那以後，他只是每隔幾天來看一下雲漪，並且很少被雲漪發覺，只讓南宮箬靜靜陪著她。
雲漪，如你尚好，一切隨緣！
望著他失落的樣子，笑歌下意識地走到關翼身邊，拉起他冰冷粗糙的大手：“沒關係！你還有我！”
關翼怔了怔，笑了，反拉住她的手踏著風雪走去。
“這樣下雪真好！”笑歌覺得自己被慢慢的幸福包裹著，不由得感嘆。
“這麼大的雪，你看你走不上兩步就得喘一下，哪裡好了？”
“這樣，我就可以和你一直到白頭了！”笑歌很認真地回答。
關翼有些動容：“笑歌，對不起！等雲漪的事一解決，我就和你去找璃王，去找許清越，去找杜念青！”
“那好，說好了的！我等著你和我一起去找他們。等找到他們後，我要親自和她們道別，然後我們一起回無憂島！”笑歌信誓旦旦道。
“無憂島？”關翼納悶，“那是什麼？”
“我的老家啊！”見關翼一臉無知的樣子，笑歌倒是好奇了，“怎麼？我沒跟你說過嗎？”
關翼滿臉黑線地點點頭。
“那我一定要帶你去！無憂島在東臨國境邊的東海上，一般人可是去不了的。那裡的人可好了，從來不會因爲一點小事就臉紅脖子粗，以前我和爺爺住在那的時候一無所有都是靠島上的鄰居賙濟的。我記得島上還種了很多梨花，每年離開開的時候我都是在花香中被薰醒過來是……”
笑歌說著說著就沉浸在了回憶中，一臉單純的模樣，讓關翼不由得憐惜。
“將來一定陪你回去！”關翼再次強調道。
“可惜，現在是回不去的了……”笑歌聞言忽然一陣傷感。
“爲什麼？發生了什麼事嗎？”關翼擔憂道。
“沒有……沒有這回事！是爺爺現在身體不好，只能在揚州靜養罷了！”笑歌掩飾地笑道。
關翼見狀，沒有接下去問什麼，只是心裡多留了份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