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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邊界

11 邊界

無論站得多高,始終無法看見這個世界的全貌,在視野的盡頭,天與地融成一線,太陽和月亮總是會在邊界之處升起或者落下,開始與結束都是那樣模糊。

雪音不覺得自己和別人有什麼不同,就算他是神器,他有了不同於人的義務,也有了超越人的能力,可是他的心依舊是人類。

神,人類,妖怪,也許是一樣兩難,後退或者前進,都不被允許,他們就像被裝在透明的籠子裡,走不出自己的世界,也拒絕別人進來。

淡漠的臉上套著親切的面具,諂笑著虛度光陰,嘲笑著執著地自己,卻還在嫉妒著別人的幸福。

小店的前面,正在進行的是尋常人無法想象的刑罰,所謂的楔,也許只是一個儀式,一個開始。

三條線所組成的三角形,封閉住長出了怪異翅膀的人形,水泡一樣寄生在背上的妖怪叫得聲嘶力竭。

他們讓他認錯,讓他道歉,雪音卻不願承認他是錯的。

任何事原本是沒有善惡的,對於一個原原本本的人來說,不過是願意和不願意的差別罷了,想要做的,不願做的,都不應該因爲前人的規定,世俗的眼光而改變。

正因爲已經死了,才瞭解得如此清楚。

所以他纔想要大喊,告訴他們,自己不認爲那是錯的。

可是爲什麼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想成爲妖怪呢,不願淪落下去,也不願按照別人的意思活下去,爲此而感到孤獨。

自己騙取的那些錢到底有多值得稀罕呢?10萬?50萬?夠不夠買下他的性命?

憎恨的那個男人之所以能獲得那麼瀟灑,大概也是用他的生命所換得的保險金吧,全然不會覺得痛,一個礙眼的存在換成稀里嘩啦的錢迎頭灑下,對那個男人來說,實在是再棒不過的事了。

自己死了,唯一的生命,變成了別人的錢,卻還沒有人能記得那個卑微的自己,所有的人都像往常一樣活著,世界照常在轉動著,是如此不甘,如此難過,逐漸在心裡化爲了憤怒。

“爲什麼他們還能夠那樣笑?!”視線變得模糊了,渾身都像被灼燒了一樣,意識快要崩潰,就像那個時候一樣,再也看不清那對貓眼石一般的眼眸,滴落在臉上的雪融化成了水,眼前的一切只剩下模糊的輪廓,在最後的時刻,發覺自己還未觸摸過幸福,是那樣不甘。

——不要忘記我。

就算是傷害對方,也害怕自己就這樣永遠地消失了。

無論如何,都想要,去觸摸一下幸福,就算被別人說了沒有資格,被別人唾棄出身,也想要一個人,唯一的一個人,記住自己,看著自己,任何時刻都不忘記自己的名字。

可是到了現在,看到夜鬥倒下,才發覺,自己早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自己了,想要告訴夜鬥,自己已經沒有值得他去愛的地方了,因爲連願望都變得扭曲,可是對方卻願意爲自己做到這個地步。

爲什麼,你根本不懂我,不懂我是怎樣活到現在的。

害怕說出的願望會被嘲弄,會無法實現,一直一直小心翼翼地藏好內心的秘密,無論是渴求一個鯉魚旗,還是渴求一份愛,他都裝作淡然,裝作無所謂,只是讓心臟撞擊在胸膛裡,卻不肯承認自己是膽小怯懦的。

“雪音快點向夜鬥道歉。”長髮及腰的女孩擔憂地幾乎快要哭泣,那望著他的眼眸,他卻看不到,身體的感知已經撕裂了意識。

“雪音…”幾乎是不可能的聲音傳到了耳邊,夜鬥掙扎著起身,在雪音看不見的方向,那裡依舊是一片模糊的夜色。

“我一直相信你。”

也許是被這句話所打動。

沒有預兆的,在黑白相間的意識中看清了臨死前沒能看清楚的面容,冰涼的瞳孔裡滿是焦慮和悲傷,自己曾經讓神明露出這樣的表情嗎?

“對….不起。”在這樣說的時候,炙烤似乎結束了,溫度漸漸涼了下來“我不該去偷錢…也不該…”

明明真正應該道歉的不是行爲,而是心,一顆帶刺的心,想要傷害別人來安撫自己的寂寞惶恐苦痛。

水滴落在地面發出了呲呲的聲音,就像被烤焦了一樣。

明天突然變得遙遠,期待的光芒始終不在,夜彷彿只會越來越深,越來越冷,過去不斷追上此刻,像海浪一樣淹沒,在溺水之前垂死掙扎著,一直能夠聽到自己,那不曾被人聽見過的飲泣之聲,到底是回憶,還是現實?

始終無法理解其他人,就連自己也難以理解。

曾經臉紅到耳根,卻悄悄轉過身去,不願被看見。

意識消失的時候,雪音被女孩軟軟地抱在懷裡,一切也許都結束了,又或者是一場新的開始,什麼都無法去想,無法去想女孩所說的夜鬥對自己的感情。

“雪音”那雙總是有些潮汗卻溫暖的手心放在他的眼皮上,遮蔽了光線,讓他安安心心地闔上眼,陷入沉睡,恍惚中還在那路燈下,遊蕩著,看著路在盡頭消失。

還在等待著,等待著重新在這個世界裡,去尋找自己遺忘的初衷。

那是曾經許下的願望,分不清善惡的願望,終於想起,也無非是愛罷了,說著簡單,卻又那樣難以捉摸,去渴求的時候,心被填滿,得不到的時候,所感受的那種痛,意味著自己還活著。

而現在這樣的痛卻令他平靜下來,彷彿回到了在圖書館和夜鬥對話的那一天,他們不曾走偏一步,相遇,靠近,卻也不曾真正像現在這樣變得安然。

嘴脣上殘留的觸感,是曾經的吻,曾經撿起的花,曾經說出離別的話語。

而現在感受到的溫暖和柔軟,就像是新的約定。

“雪音以後會變乖嗎?”在朝陽升起的時候,小福面對著折騰了一夜都筋疲力盡的朋友們輕聲說著,她的手裡捧著一碗黑色的湯,隱約還能看到蜥蜴的尾巴飄在上面。

“只要他意識到了他想要的不是錢,那就不要緊了,我也不是想要一個惟命是從的神器。”夜鬥脫力地靠在木階上,雪音在他的懷裡沉睡著,也許聽見了又或許沒聽見。

那張偏於俊秀的臉沾滿了塵土,看上去像個不折不扣的流浪漢,而小福就從側面把勺子塞進他的嘴裡。

奇怪的味道和突然在嘴裡跳動起來的尾巴,這怎麼可以嚥下去?

但是大黑卻正一臉嚴肅地望著他,要是敢吐出來,估計就會被揍到2/3死吧。

可是與此同時,在一旁的日和卻笑著看著自己和懷裡的孩子,那雙哭泣過的眼眸溫柔而微亮。

硬生生嚥下那被小福認爲大補的湯,對日和說了聲“謝謝,是你救了我們兩個。”

女孩怔了一下,用手指繞著自己的髮梢,半響才說道“現在沒事,真是太好了。”

氣氛變好的時候,真喻和那個“優等生”都回去了。

遠處的天空,逐漸變亮,星星隱去,邊界的火光燃燒著雲霞,那一輪橘色的朝日被雲層遮蓋著,日與夜再一次交替,像是永遠,卻又不是,滄海桑田也不過只是一瞬罷了,人們所期望的愛,卻苦苦撐不過幾十年的光陰,彷彿笑談。

可是就算得不到,也想要相信,相信有個人會和自己一起,走下去,在看不見盡頭的路上。

雪音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他躺在小店前的木地板上,頭上有一盞風鈴,叮鈴鈴清脆地響著。

外面是蔚藍如洗的天空,棉絮一樣被拉長的雲,是每個人只要擡頭就能看到的美景,卻被欲求所掩蓋了。

自己的身上依舊蓋著夜鬥唯一的運動服,彷彿一兩個月沒有洗過一樣發出一股黴味,讓雪音咳嗽了幾聲。此時坐在他身邊的男人因爲他的聲音而轉過頭來,向下俯視著他的眼眸,髮梢垂下遮蔽了陽光,陰影卻無法擋住那對貓眼石裡的光芒,幽幽的淺藍,像是暗夜裡的熒光,此刻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沉靜的,讓雪音不知道夜鬥究竟在想什麼,雖然不再害怕,不再有曾經所感受到的那種恐怖,但是現在卻令雪音覺得有點難受,就彷彿咫尺間的距離被拉得很遠,讓他意識到,其實他根本不知道夜斗的事,不瞭解他,以前是不想去了解,現在卻想要知道,不是出於好奇,而是發自內心地想要知道,也許知道了,自己就不再孤獨了,因此雪音也一直望著夜鬥,可是片刻之後夜鬥就換上了嬉笑的臉。

“要吃丸子嗎?”也不等雪音的回答,他把一串丸子塞進雪音的口裡,黏黏的糯米的味道。

雪音就咬著那串丸子,看著夜斗的笑臉。

自己與他的邊界,也許只會在時間的盡頭,永遠達不到的地方。可是天和海就算永遠相隔一線,天也會匯聚成雨,海也會堆積成雲,彼此在這個世界上相互依靠著,沒有絕對的對與錯,就像理論的正與反聽上去全像是有道理一樣。

尾聲

再次遇見緋器的時候,雪音已經成爲夜斗的祝之器了,或許是因爲不甘吧,女孩的話不僅是嘲弄,甚至變得刻薄。

他也知道這是一件十分意外的事,卻發生得彷彿理所當然。

其實在出發去天高原之前,他就發現自己已經開始爲夜鬥著想,就像是真正的眷屬,亦或者超越其上的存在。

“你覺得日和是因爲跟你這個禍津神扯上關係,所以才被抓去嗎?”他看著男人低下頭的側臉,直接地問著。

“嗯。”果然是得到了肯定的回覆。

“你該不會認爲當初我的死也是因爲你帶來厄運吧?”雪音望著男人轉過來的臉,像是受驚,卻又想裝作若無其事。

“天神大人告訴我了,那個男人已經被抓起來了,那個鬆動的牌子是被他推下來的。”雪音平淡地說著如果是以前絕對會憤怒到殺人地步的事。“所以一切都過去了,我無法得到我想要建造的家庭,還是讓我很不甘心,但是我還是想先報答你爲我做的事。”

“報答?”夜鬥反問了一句,他似乎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這個世界上只有還願給神的人,人們從不覺得神需要什麼,他們只是把自己的願望寄託給神罷了。

“嗯。”莫名地被這句反問弄得有些羞赧,雪音簡短地答覆後,就不再回答。

他只是跟在夜斗的身後,準備著一場廝殺,也許無法回來,可是他是夜斗的神器,只有他能保護自己的神。

因此在那時,他纔沒有猶豫,面對砍下的刀,也沒有閉上眼,張開的手臂形成了界限,以自己的身體爲盾,保護自己背後的神明,就算不轉過頭,也能想象夜斗的表情,一定是驚愕的吧。

隱藏在心中的秘密,不願被任何人知曉的秘密,卻熱烈地燃燒著。

一瞬間失去了意識,卻回想起那一天的吻,如果可以,想要回到那個時候,再感受一次。

但是再次醒來的時候,聽到的是夜鬥發自內心的褒獎,血從禍津神的臉上不斷往下淌,他渾身全是傷以及骯髒的泥土,可是那雙眼眸卻閃閃發亮,就彷彿水落入了其中,全然是爲了自己的神器而感到自滿的深情。

這一戰結束,夜鬥也因爲有了祝之器而變得出名。

小福和大黑都爲了雪音的努力而哭得像八點檔裡的老夫妻抱著考上東大的孫子一樣。

真的是那麼厲害的事嗎?

雪音看著自己身邊的禍神,窮神,以及窮神的神器,竟然覺得,這像是自己一直所期望的家的感覺。

無論家人有多不器用,或者是天生的麻煩製造者,在一起的時候卻總是爲了家人著想。

“彼此都努力吧,爲了夜鬥。”說出了這樣的話,卻沒有得到期待的效果,緋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消失無蹤。

“喂,雪音,今晚吃火鍋吧?”夜鬥捧著從日和那裡剝削來的蔬菜和肉,在雪音的身後喊著他。

“我要壽喜底料的。”轉過身的時候,突然覺得有小小期待的現在,也算是不錯。

無論在你的人生裡發生什麼,都坦然地去接受,命運或許存在,讓你在茫茫人海中掙扎,但是總有人守候著你的笑容,一生一世,遲早有一天,所有的罪孽,都會因爲愛而得到救贖。

[野良神][夜雪]罪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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