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促成的一場鬧劇,自然不會去管鬧劇的結果。
“殿下。”行走之間,身後有人跟了上來,在他耳畔低笑道,“殿下倒是高明,竟讓我躲在暗處偷襲那牡丹公主,那會兒蘇折菊正好轉身,便沒有察覺到我的動作。”
“即便是讓他察覺到是你偷襲了那朵醜牡丹,他也未必會管。”賀蘭堯瞥了一眼身邊扮作太監的小黑,慢條斯理道,“此人個性十分漠然,那兩個公主他誰也不喜歡,鬧起來自然也不關他的事,說說你在暗處都聽他們聊了什麼?”
小黑聞言,掃了一眼四周,周圍無人,他纔回過頭,低聲道:“殿下,只怕是那牡丹公主看上你了……”
話音未落,他便接收到賀蘭堯的一記鋒利的眼刀。
“你說什麼?”賀蘭堯望著他,脣角勾起一絲幽冷的笑意。
小黑頓覺得頭皮一麻,卻還是硬著頭皮開口,“殿下覺得我是胡說的麼?那牡丹公主與蘇折菊所議之事,竟是有意要撮合他與蘇姑娘,她對蘇折菊說,我幫你得到蘇驚羽,十皇子歸我。我聽得真真的。”
賀蘭堯腳下步子一頓。
小黑自然也停住了步子,望著賀蘭堯的臉色,依舊是平靜的沒有情緒起伏……但莫名覺得更讓人心慌。
好片刻的時間過去,賀蘭堯才冷嗤一聲,“如此拙劣的計策,只怕是她要硬生生拆散了我和小羽毛,藉此來報復我之前對她的整治。”
“殿下,她想報復你這隻有可能是一部分原因。”小黑在一旁道,“沒準,她看上你也是真的。”
“若真是如此,那也太好笑了。”賀蘭堯眉目間浮現一絲譏諷,“比我難看的,我都懶得看。”
小黑:“……”
本想問一句,那蘇姑娘呢?但這麼問明顯作死。
“那蘇折菊倒也挺識相,並沒有答應牡丹公主,甚至連考慮都不去考慮便一口回絕了。”小黑道,“他興許真的對蘇姑娘沒有想法吧,他甚至說,他怕遭雷劈,那模樣活像是怕人誤會他和蘇姑娘有什麼,他說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
想想也合理,畢竟蘇姑娘的相貌,除了殿下還不知道有誰願意待她真心。
但這話他也就心裡想著,沒敢說出來。
“怕遭雷劈?”賀蘭堯聞言,冷笑一聲,“好在他沒有答應下來,否則,明日的玄軼司,就要少一個人了。”
小黑:“……”
“不對,他爲什麼不答應呢。”賀蘭堯忽然話鋒一轉,鳳眸微瞇,“他若是答應了也好,回去告訴小羽毛,讓她知道她所謂的朋友是如何卑鄙無恥的人,讓她再也不會爲了那種小人與我翻臉,這麼一來就給了我理由光明正大地除掉蘇折菊,可蘇折菊卻拒絕了那朵破牡丹,他如此坦蕩,我反而沒有理由找他麻煩,他怎麼就不答應?可氣。”
小黑聽聞此話,脣角禁不住一抽,“殿下,恕我直言,您當初不就是因爲懷疑蘇折菊對蘇姑娘有想法,這才監視他的麼,可如今事實證明他並沒有那種想法,那麼也就不會影響您與蘇姑娘,那您還找他麻煩做什麼?”
賀蘭堯聞言,輕描淡寫道:“你這話似乎也有理,但你焉知他就對小羽毛沒想法,興許他只是信不過那朵破牡丹,這才拒絕她的提議,他拒絕未必就代表他對小羽毛沒有非分之想。”
小黑只覺得與他說話都要暈了,面上的神情很是無奈,“那殿下您到底想如何?”
賀蘭堯悠悠道:“那便繼續監視罷,你想個法子混入玄軼司,最好能混入小羽毛管轄的那一隊裡,給我勘察情況,看看有哪些個不知死活的人對她有想法。”
小黑:“……”
當真會有這樣的人存在麼?
賀蘭堯回到寢殿的時候,蘇驚羽依舊在他的榻上安睡著。
望著軟榻之上睡得香甜的人,賀蘭堯眸底劃過一絲柔和的笑意,邁步上前,伸手掐榻上人的臉蛋,“小羽毛,該起了。”
他只是在給她吃的那顆栗子裡添了點兒安神的藥物,能讓人睡得更沉些,叫一叫還是會醒的。
蘇驚羽緩緩睜開了眼,眸中一片初醒的朦朧。
她望著賀蘭堯的臉龐,掃了一眼四周,這是他的寢殿,怎麼……她竟然給睡著了?
蘇驚羽起了身,“眼下是什麼時辰了?”
“酉時了。”賀蘭堯笑道,“方纔你靠在我肩上睡著了,我就抱你來榻上睡,這個點你可不能貪睡,否則你夜裡怕是得睡不著了。”
“有理。”蘇驚羽點了點頭,掀開被子下了榻,“我去給你張羅晚飯。”
……
用過晚飯之後,天色已經大黑了。
蘇驚羽正想著該回府了,忽然間一道黑色身影閃進了大殿之中,那人正是小黑。
“殿下,太行宮門外已經吵起來了。”小黑朝賀蘭堯這般說著,面上一抹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的笑意。
“太行宮?”蘇驚羽眉眼間浮現一絲疑惑,“那不是赤南國使臣暫居的宮殿麼,怎麼?出了什麼事?”
小黑聞言,望了一眼蘇驚羽,“原來殿下還未和蘇姑娘說?”
“說什麼?”蘇驚羽聽得一頭霧水,便將疑惑的視線投向了賀蘭堯。
賀蘭堯見此,只淺淺一笑,而後簽過了蘇驚羽的手朝殿外走,“走吧,吃飽喝足,看看熱鬧去。”
“別跟我賣關子。”蘇驚羽道,“究竟什麼事?”
“邊走邊說。”
蘇驚羽:“……”
看他這模樣,這熱鬧他八成也插了一腳?
夜涼如水,繁華美燦的皇宮在月輝的清光之下,染出夜色的深幽與寧靜。
然而有一處地方很不寧靜。
燈火通明的太行宮殿門外,兩方人面對面屹立著,中間只隔著約莫不到一丈的距離。
“逍遙王,本王倒是很想聽聽,這件事兒你是怎麼看待的?”宮明淮負手而立,望著正對面爲首的男子,“我皓月國和你們赤南國進水不犯河水,如今都是出雲國的客人,但你皇妹不分青紅皁白鞭打我皇妹……”
“打住,什麼叫本王的皇妹不分青紅皁白打你皇妹?”古月東楊不等宮明淮說完,便嗤笑一聲,“本王的皇妹本王最是瞭解,雖然淘氣率真了些,但凡事都很講道理,你說本王妹子打你妹子,焉知不是你妹子先動的手?”
“盈袖從不會在我面前扯謊,分明就是你皇妹先動手,怎麼你現在就想賴賬不成?”
“口說無憑,有證人麼?”古月東楊輕飄飄地望了他一眼,“姑娘家的不會考慮家國利益,她們當時都在氣頭上,想必是忘了對方異國公主的身份,再加上她們二人年紀也都不大,一言不合打鬧打鬧,就跟孩子間起爭執一樣,這倒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本王的皇妹習過武,這身手可能好一點,牡丹公主三腳貓功夫輸了,這難道還怪我妹子功夫好?”
宮明淮面色一沉,“你!”
“逍遙王未免太過護短!”宮明淮身後,宮盈袖冷笑一聲,“小打小鬧,若只是先打小鬧,敢問貴國公主,怎麼就把我的手打成這樣?”
話落,她擡起自己的右手手背,衆人可以清晰地看見那白嫩的手背上一道手指那麼粗的紅痕,可見下手不輕。
“還有手臂上的,我就不便掀開了。”宮盈袖垂下了手,冷眼望著正對面的赤南國衆人。
“有什麼不便掀開的,你倒是掀啊~”古月東楊身後,古月西柚也站了出來,雙手環胸,“你說我拿鞭子抽你,本公主認了,但你敢不敢承認,你搬起了比磚頭還大的石頭要來砸我?我鞭子抽抽你,你最多也就是疼了些,你搬磚頭砸我,把我砸死了你賠的起嗎你!”
此話一出,赤南國使臣均是神色忿忿。
“搬石頭砸人,弄不好就得出人命,牡丹公主如此殘酷,當真令人髮指!”
“鞭子抽一兩下,也就是點皮肉傷,可那麼大的石頭,一下可能就要命,你們竟還敢惡人先告狀,當我們赤南國人好欺負不成!”
“古月西柚!我那石頭碰到了你半根頭髮絲了麼!”宮盈袖聽著來自對面的聲聲指責,低斥一聲,“你先拿的鞭子抽我,我搬石頭不過是爲了自衛,你現在卻說我兇殘,難不成我任你鞭打,還不還手麼!”
“你這也就是承認你搬石頭砸我了?”古月西柚冷哼,“別給自己的狠毒找藉口,我只不過是想小小教訓你,可你卻不拿我的性命當回事,你這毒婦!”
“狠毒的是你,你這是信口雌黃歪曲事實!我身上好幾處傷,可你呢?!”
“那是你自己沒用,打架靠的原本就是自身的本領,我贏了就成了我的錯了,你這什麼說辭?不知所謂!你不但狠毒,你還是個草包。”
“你混賬!”
“你才混賬!”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爭的面紅耳赤,身邊的一衆男子竟沒能插得上話。
原來女人吵起架來,當真是很要命的。
蘇驚羽同賀蘭堯走近太行宮時,看見的便是古月西柚與宮盈袖二人爭的不可開交唾沫橫飛。
大致的來龍去脈,在來的路上賀蘭堯都與她說了。
原本她以爲他只是插了一腳,現在看這情況,這哪裡只是插了一腳,這分明就是始作俑者,背後黑手。
今夜這一場兩國使臣的鬧劇,就靠著他跟古月西柚那直腸子的姑娘胡言亂語了幾句,就成了如今這幅局面,雙方在太行宮門外開撕,毫不顧及形象。
“你還罵我?”宮盈袖怒不可遏,“我今兒算是明白了什麼叫做欺人太甚,貴國皇室的修養,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牡丹公主的無恥也讓我大開眼界。”古月西柚蔑視著她,“技不如人還能這般猖狂,我們赤南國皇室的修養怎麼了?傷了你的是我,你罵我一人便可了,你竟敢嘲笑我整個赤南國皇室,包括本公主的兄弟姐們以及我們赤南國的君王?牡丹公主,你這番話,是想要下一次咱們見面時,戰場上見麼?!”
古月西柚此話一出,衆人譁然,赤南國衆人的臉色均是黑如鍋底。
在衆人看來,兩國公主之間的打鬧,雙方也並未受多大的傷,全然不用考慮到兵戎相見,誠如古月東楊所言,畢竟都是女流之輩,不善於考慮家國利益,只按著小性子胡來,雙方爭出個誰對誰錯也就罷了,卻沒想到,宮盈袖竟然失態到,一番話輕視了整個赤南國的皇室。
古月西柚的謾罵也就僅僅針對宮盈袖一人,但宮盈袖的言語卻牽涉甚廣,甚至可以說是——口沒遮攔。
在不遠處觀看的蘇驚羽見此,低笑一聲。
宮盈袖這句話想必是衝動之下說的,但古月西柚卻揪住了這句話,雄赳赳氣昂昂的返還給宮盈袖一個暴擊。
吵架的時候,自然應該挑準了目標去罵,要是牽扯到其餘人那就很容易得罪了人。
“小羽毛,你可是在笑那朵醜牡丹沒腦子?”耳畔傳進賀蘭堯輕飄飄的話。
“當然。”蘇驚羽道,“別看古月西柚率真,但腦子轉的也挺快,最起碼她吵架挺有能耐,這宮盈袖今夜怕是吵不過她了。她那句話說出來,就連皓月國的人也不會幫著她,沒有哪個傻缺的國家會爲了一個傻帽皇女去開戰的。”
宮明淮是知曉輕重的人,聽得宮盈袖的話也霎時變了臉色。
她平日裡也是圓滑伶俐的人,怎麼今夜當著衆人的面說出如此偏激又沒腦子的話?
原本只是兩個丫頭片子之間的爭執,無論是赤南還是皓月都不會爲了這樣的事兒而交惡,本想挺直了腰板討個說法也就是了,卻沒有想到宮盈袖竟然如此失態,惹得衆怒。
她的話已經是犯忌諱了,看來今日是討不了說法的。
“盈袖,你口沒遮攔地說些什麼?!”宮明淮忽然便是話鋒一轉,轉頭朝著宮盈袖呵斥了一聲,“你與人打鬧,爲兄不反對你去爭個到底,但你怎能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你若是隻和赤南國公主鬥鬥嘴也就罷了,可你竟失態到貶低整個赤南國皇室,你這番話傳出去,旁人會覺得你纔是那沒修養的人!”
宮盈袖面色一白,張了張口,一時間說不出話。
現在回過神來,才知道自己說的話過分了,她平日裡也算是個沉的住氣的人,實在是對面那兩兄妹太過無恥,自己白白被打了一頓,對方卻一根頭髮也沒少,她從前何時吃過這樣的虧,總覺得來出雲國之後這幾天,遇到的糟心事比過去那些年加起來還多。
皇兄之所以罵她,也是爲了皓月國考慮,他身爲皓月國的王爺,自然是要以身作則,彰顯出他的風範,這裡不比自家的皇宮,一言一行都是代表著他們皓月國皇室的修養。
“逍遙王,本公主爲方纔那番話道歉。”此刻,她也只能硬著頭皮給古月東楊致歉,“本公主方纔一時情急,口沒遮攔,冒犯了貴國皇室,還請見諒,但貴國公主打我一事,卻也是屬實。”
由於方纔那句胡言,此時此刻,他們這一頭的氣勢頓時降了不少,宮盈袖恨得牙癢癢,卻不得不端正態度。
否則,她背後這些使臣都會覺得她不知輕重了。
“既然牡丹公主只是一時口沒遮攔,本王也不是斤斤計較的人,方纔那句話,可以不與你一個丫頭片子一般見識。”古月東楊斜睨著她,“但,牡丹公主你也是個有身份的人,言行不慎,總該得到一點兒教訓,如今,我皇妹抽你的那兩鞭子就算是教訓可好?你不得再不依不饒地來爭執,本王不計較你的言語過失,公主,還要計較我皇妹的那兩鞭子?”
宮盈袖:“……”
她真是倒黴透頂了纔會碰上如此可惡的人。
爲何到了出雲國才兩日,就處處吃癟。
之前被賀蘭堯整了一番,討不來說法,今日被古月西柚那個臭丫頭抽了一頓,又討不得說法。
“也罷,她們二人年紀都不大,兩個小丫頭,吵過之後也就過去了,逍遙王,往後再見,咱們就將這事兒忘了,今日這出鬧劇,到此爲止吧。”宮明淮淡淡道,“本王回去,定會好好管教我皇妹。”
“本王亦會管教我妹子。”古月東楊挑脣一笑,“諸位慢走,不送。”
一場爭執,說散就散。
“果真沒有蘇折菊半點事,他完全可以將自己從鬧劇裡摘出來。”眼見鬧劇終結了,賀蘭堯不鹹不淡道,“作爲唯一的證人,卻也是個最該避嫌的人,那朵破牡丹自然不敢提起他,誰讓她那時與蘇折菊私會被古月西柚逮了個正著,她想要臉面就不能拉出蘇折菊來作證,而古月西柚在這一點上和她同樣默契,她的理由是爲情,不想讓蘇折菊這一個小小密探被牽扯進來被人爲難,怕如此一來,她們誰也沒敢提這個證人。”
“故而,古月西柚先動的手,卻還能氣勢滿滿。”蘇驚羽低笑一聲,“她料到牡丹公主不敢說,爲了名譽,她怎麼敢說自己和男子悄悄私會,這才被打?”
那牡丹公主看中了賀蘭堯,她早也知道,但她真沒想到,她竟然會想出那樣的可恥主意,去找蘇折菊協商。
蘇折菊是什麼樣的人,自己很清楚,一個死氣沉沉終日不茍言笑,卻又傲慢的一個面癱。
他心裡八成覺得那牡丹公主有病。
“原以爲事能再鬧大點,可如今卻是有點兒失望。”賀蘭堯望著那各回各宮的兩隊人,輕嘆一聲,“怎麼就沒再打起來。”
蘇驚羽眼角一跳,“你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呢你。”
不過……那宮盈袖白白被抽了一頓,吃了這麼大的虧,多半要氣炸了。
“他們鬧得愈兇,我愈開心。”賀蘭堯悠悠道,“那朵破牡丹以爲自己是個什麼東西,總是作怪,還有那尖嘴猴腮的古月東楊……”
蘇驚羽:“……”
怎麼都過去這麼久了還罵人家尖嘴猴腮呢?
“你不能說我是唯恐天下不亂。”賀蘭堯的聲線慢條斯理,又夾雜著點點輕嘲,“只能說他們醜人多作怪,人醜就該善良些,人醜又兇惡,註定是要被我這等標緻又正義的戲弄,你說是不是?”
蘇驚羽沉默。
她竟無言以對。
“話說回來了,小羽毛,爲何你不生氣。”賀蘭堯的語氣倏然間有點兒幽涼,“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與你說了,那朵醜牡丹看上了我,你爲何不生氣?”
“我怎就不生氣了?”蘇驚羽白了他一眼,“只是我氣過之後,轉念一想,你又不會多看她一眼,她單相思能怎樣,到頭來還不是她自己鬧心,看她今夜如此吃癟,我這火氣也消了不少,終歸你只是我一個人的幼稚鬼,我無法阻止他人喜歡你,但我……能抓緊你纔是關鍵的,那些跳樑小醜,又怎能影響你我二人的感情?沒準她過兩日就滾蛋了,眼不見心不煩。”
“原來小羽毛對我,還是極有信心的。”賀蘭堯眸底劃過一絲笑意,“我是否該給你個獎勵?”
“什麼獎勵……唔”
蘇驚羽話未說完,便被賀蘭堯壓下來的脣堵上了。
“阿堯,這不是在你宮裡。”蘇驚羽推開他的臉,“讓人看見,會說你我有傷風化。”
賀蘭堯意猶未盡,有些不悅地擰眉,“誰敢亂說,我讓他沒舌頭說話。”
“行了行了,別滿腦子血腥,先欠著。”蘇驚羽無奈地白了他一眼,擺了擺手,“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
賀蘭堯:“……”
……
月光皎皎清如水,玉合宮內,響起一聲清脆的拍桌聲。
“你今夜怎就那麼失態!那古月西柚打你,你罵她一人便可,如此一來咱們這也佔理,可你後邊說的胡話,卻是讓你自己失了顏面,赤南國皇室沒修養這樣的話你都當衆說,你沒看見那些使臣的目光就跟想吃人似的?”宮明淮沉著臉,望著站在身前的女子,“幸好你只是個丫頭片子,致個歉低個頭也就過去了,這裡可不是皓月國,咱們凡事要謹言慎行,可別讓皓月和出雲的看了笑話,你說話要是不長腦子,丟的是皓月國的臉。”
“我那會兒也是要氣憤,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多麼委屈。”宮盈袖咬牙,“我被赤南國那個瘋女人抽的身上好幾處傷痕,難道就要讓我吃了這個啞巴虧?偏偏我還不能拉蘇折菊出來作證!否則旁人要以爲我和那瘋女人搶一個玄軼司的小密探,那可要讓人笑掉了大牙。”
“別提你被抽的這件事,現在你莫要想著討說法了。”宮明淮擰著眉頭,“不能拉蘇折菊作證,那古月西柚又怎麼會承認是她先動的手?這臭丫頭片子委實太過囂張,鼻孔朝天的,如此挑釁我們,確實得給她一個教訓。不過,得神不知鬼不覺。她不是喜歡一天到晚四處蹦躂麼,自以爲一身功夫,身邊也沒個保護的人,這要是出了點意外……”
“二哥是想如何?”
“咱們的使臣團裡,不就有人會使西域那兒的蠱術麼?”宮明淮脣角勾起一絲冷笑。
宮盈袖怔了一怔,“二哥說的是那黃參領麼?聽說他從皓月國來出雲國的路上,閒得無聊,便養了些螞蟻,我聽其他人說那螞蟻有米粒那麼大,可真是嚇人,我就沒敢看。”
“那可不是普通的螞蟻。”宮明淮道,“那東西叫蟻蠱,是一種毒蟲,也不知他現在練成了沒有,拿來對付那個臭丫頭,可有用了,你說她整天到處溜達的,不慎讓毒蟲咬了,能怪到誰頭上,怪她自己倒黴罷了。”
“此法可行。”宮盈袖笑道,“那咱們便叫黃參領來問問。”
明日,她非得出一口惡氣不可。
……
第二日,又是一個和煦的天氣。
蘇驚羽在玄軼司操練場上漫不經心地度過了一上午,直到解散的哨聲響起,衆人一鬨而散之後,她也正準備離開,轉身之際,卻看見兩丈之外,一道鵝黃色的身影緩緩走來。
來人正是古月西柚,她的手中,還提著一個食盒。
蘇驚羽眼見她緩緩走近,遂朝她淡淡一笑,“公主,找蘇折菊來的?”
說著,她擡眸瞥了一眼散開的衆人,“你應該再來早一些,這會兒,都找不到他的身影。”
“嘁,誰要來找他了?我是專程來找你的。”古月西柚冷哼了一聲,“昨日我跟那騷包牡丹打架,他就在一邊看著,而後說了句,你們慢慢打我回去吃飯,你說還有這種人?我和那牡丹公主爭他爭個你死我活,他倒還,還是那死氣沉沉的樣子,看了就來氣,我這兩天都不想找他,等我氣消了再說。”
蘇驚羽暗笑。
傻孩子,人家騷包牡丹看上的可不是你的冰塊臉呢。
但這話她自然也就心裡想想,嘴上不說。
“來吧,給你嚐嚐我們赤南國那兒的美食。算是之前我誤會你和蘇折菊,給你的賠禮了。”古月西柚說著,拉著蘇驚羽到了樹邊坐下,打開了食盒,第一層是一盤金黃色的糕點,她拿了一塊給蘇驚羽,“這是我們那兒的黃金羊奶糕,你們出雲國想必沒有。”
蘇驚羽聞言,倒也不客氣,接過了那塊點心,張口一咬,頓時只覺得一陣香醇清甜感縈繞在舌尖。
麥香的味道夾雜著奶香味,口感果然很特別。
“嗯,我之前倒還真沒吃過。”蘇驚羽一邊吃著,只覺得這糕點若是賀蘭堯一定會喜歡,忙道,“公主,這個是怎麼做的,可否與我說說?”
“這個,我也不曉得,我們帶來的侍女做的,你若是想學,回頭我讓她將做法寫下來給你。”古月西柚說著,揚了揚眉毛,“怎樣,好吃吧?要是喜歡,就多吃點。”
這一頭她們二人在吃著甜點聊著天,永寧宮內,賀蘭堯沒等到蘇驚羽,頓時疑惑。
平日裡這個時間,她早該來了纔對。
如此想著,他朝著一邊逗小藍的烏啼道:“烏啼,你去大殿外看看,她來了沒有。”
烏啼聞言,起身去了殿外,只往外看了一眼,便又返回。
“還沒呢。”
“又幹什麼去了。”賀蘭堯瞇了瞇眼,而後從軟榻上起了身,踏出殿去。
操練場邊,古月西柚與蘇驚羽依舊吃的正歡。
“喏,最後這一層的點心,是我的最愛,羊奶鬆糕。”古月西柚打開了最後一層食盒,朝蘇驚羽道,“你若是喜歡的話,回頭我可以讓我那侍女把做法全都寫給你,還有許多我們那兒的點心,只怕你們出雲國都沒有。”
“如此甚好。”蘇驚羽點頭,“多謝公主了。”
“小事一樁,都是爽快人,就不用太客套了。”古月西柚無謂地擺了擺手,拿過一塊羊奶鬆糕便吃,而一個不經意間,卻瞥見了蘇驚羽拿的那塊點心下,有一隻什麼東西在爬?
“等會兒別吃!”她忽然朝蘇驚羽呼喊一聲,“你那塊鬆糕下面有東西!”
蘇驚羽聞言,當即將鬆糕翻了個面,在看見古月西柚所說的‘東西’時,挑了挑眉。
好大一隻——紅螞蟻。
“我的天,那是個什麼玩意?”古月西柚望著那鬆糕上的螞蟻,“這是螞蟻麼?螞蟻能有這麼大的個頭?趕緊扔了,我看著就沒胃口了。”
說著,她將手上的鬆糕朝著邊上一扔,誰曉得有沒有被螞蟻爬過?
“你還真別說,這倒是個稀奇的物種。”蘇驚羽望著那糕點上的紅螞蟻,挑了挑眉,“個頭這麼大,不知是變異的還是雜交的。”
正說著,那隻大紅蟻忽然就不在鬆糕上打轉了,而是直接遊移到了蘇驚羽的指尖上。
蘇驚羽頓覺得指尖一涼,外帶著有點兒麻,忙不迭就使勁的一甩手,想將那隻紅蟻甩開。
可當她再度收回手時,一看指尖,竟然滲出了一滴血,而那隻紅蟻也不知哪去了。
“你被它給咬了?”古月西柚望著蘇驚羽指尖上的血,有些訝然。
指尖上麻痹的感覺依舊未消,蘇驚羽暗道一聲糟糕。
這變異的玩意難道還有毒不成?!
真是好奇心害死貓,早知如此,就該一早把那鬆糕給扔了。
她將指尖的那滴血抹去,忙拿出了隨身攜帶的月光給她制的解毒丸,不管那玩意究竟有沒有毒,以防萬一總是好的。
可藥丸入喉之後,指尖上的麻痹之感依舊沒有消逝,甚至蘇驚羽感覺到手肘處一麻。
“靠!”蘇驚羽低罵出聲,“這玩意毒性還帶蔓延的。”
一隻破螞蟻的毒,連月光的解毒丸都不能解決,這毒性可見不一般。
蘇驚羽頓時神色一緊,看來她得去找賀蘭堯。
如此想著,她忙站起了身,可她沒有想到,站穩的那一刻,忽覺得眼前一晃,讓她一個不穩險些栽倒。
“蘇大人,你怎麼了?”古月西柚忙扶上了她,只覺得她的情況實在反常,這一刻她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忙道,“該不會是那隻紅蟻有毒?這也太嚇人了,那麼小的一隻,被咬上一口就能成了這副德行……走,我扶你去找我皇兄,他興許有辦法。”
才這麼說著,餘光忽然瞥見前方有人影晃動,她擡眸一看,一白一藍兩道身影正走過來,最前頭的那人一身雪白錦衣,美如玉雕,此刻面上卻寒冷如霜,他身後的應當是他的宮人。
賀蘭堯到了古月西柚跟前,一把扯過了蘇驚羽,帶入自己的懷中,而後鳳目輕擡,望著古月西柚的目光冷若寒潭。
古月西柚被他的目光逼的後退一步,下意識道:“不關我事,她是被鬆糕上的螞蟻咬的,一隻米粒那麼大的紅蟻,我不知道爲何我的點心裡有那個東西,我讓她扔了,她沒來得及扔……”
賀蘭堯瞥了一眼地上的幾個食盒,二話不說,將神志不清的蘇驚羽橫抱起,轉身離開。
“殿下,看這情形,是中毒了。”烏啼緊跟在賀蘭堯身後,眉頭緊鎖,“尋常的紅蟻不會有那麼大的個頭的,怕是有劇毒。”
蘇驚羽隨身攜帶解毒丸,連解毒丸都解不開的,自然非一般毒性。
“只怕不是毒,而是蠱。”賀蘭堯腳下步伐極快,開口聲線冰涼,“那東西不可能自己跑進古月西柚的點心盒裡,古月西柚沒理由害人,必定是其他人放進去的,之所以出現在她的食盒裡,想必,真正要害的人是她纔對。”
“殿下說的極是,我該叫人去查查,與赤南國公主有恩怨之人,想必很快便會有線索的。”
“暗中打聽近段時間宮中有何人養螞蟻,先從皓月國那幫子人查起,近來也只有皓月國那幫子人和赤南國人有結怨。”賀蘭堯說著,眸底殺意起伏。
不管是誰,他必定要那人付出慘痛代價。
“明白,我必定在短時間內給殿下一個回覆。”
“去把小青喊來。”
……
裝潢簡潔雅緻的寢殿內,一白一青兩道身影站立在雪白的榻前。
“這蟻蠱毒性極大,攻擊人的速度也極快,進入人體後,會遊走在血液之間,一路吸食血液,所過地方,會讓中蠱者有麻痹之感,七日之內不治而亡。”公子鈺望著榻上的蘇驚羽,此刻她的臉色甚至比賀蘭堯還要蒼白幾分。
“解法?”賀蘭堯望著榻上的人,冰涼地吐出兩個字。
“這蟻蠱,我是有辦法殺死了,但如今最糟糕的在於,這蠱毒將她身上壓制了許久的毒給引出來了,現在是兩重毒性一同發作,要用兩種解法,蟻蠱的解法好解,而她原來所中之毒,已經長達十幾年,全匯聚在她臉上這塊毒斑上。”公子鈺望著蘇驚羽臉上的斑,嘆息一聲,“她這毒原本應該是有高人幫著她一直壓制住,控制著毒性的發作,如今壓制不住了,只怕過一段時間,這毒斑就要開始擴散至——整個臉。”
“蟻蠱如何解?”賀蘭堯接話依舊接的簡單明瞭。
他並不問蘇驚羽臉上毒斑的解法。
因爲從見到她真面目的第一眼開始,他就已經知道了解法。
“以毒攻毒,用蠍蠱治。”公子鈺道,“殿下所練的功夫至寒至陰,只需要向蘇姑娘傳輸寒氣便可,將她體內的蟻蠱暫時凍住,蟻蠱懼寒,蠍蠱不懼寒,放蠍蠱入體將那蟻蠱吃了,再取出蠍蠱,不過這種療法,傳輸寒氣時,手掌需要緊貼著背部肌膚,方可快速奏效,隔著衣物只怕沒效果。”
賀蘭堯聞言,垂下眸子,“去將青蓮拿來。”
“殿下真的決定要這麼做?”公子鈺的語氣似是有些無奈。
賀蘭堯只淡淡地重複,“拿來。”
公子鈺聞言,不再多話,轉身離開了寢殿。
不多時,他就帶著一個錦盒回來了,可他還未走近賀蘭堯,便覺得身旁一道身影閃過,奪過他手中的盒子,“不可以!”
公子鈺手上一空,望了一眼邊上搶盒子的烏啼。
“烏啼。”賀蘭堯望著他,鳳目冰涼,“拿來。”
烏啼將拿著盒子的手背到身後,垂目道:“不給,殿下你若不高興,就打死我好了,這株青蓮我是不會交出來的。”
“我再說一遍。”賀蘭堯重複著之前的話,“拿來。”
烏啼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賀蘭堯邁步走向了他。
“殿下,不可以。”眼見著賀蘭堯走到跟前,烏啼倏然間屈膝跪了下來,擡目望著賀蘭堯,“若是給她,那你……”
賀蘭堯似乎沒有耐心再聽他說話,揚起了手,指間不知何時多了一枚銀針,飛快落下,紮在烏啼額間。
烏啼睜大了眼,頓時只覺得渾身失了力氣。
賀蘭堯俯下身,將他身後的盒子奪過,隨後朝公子鈺道:“把他帶出去,帶上門。”
公子鈺輕嘆一聲,拖著烏啼走了,出了寢殿外,順手帶上了門。
賀蘭堯緩步回到了榻邊,將蘇驚羽扶著坐穩了,自己在她身後坐了下來,擡手,撫上她的臉頰,指尖留戀地撫著她臉頰上的紅斑。
也許,最不希望她去掉這個東西的,就是他了。
他收回了手,伸向她的腰帶。
去了外衣和中衣,望著眼前光滑白皙的背部,他擡手,將雙手手掌抵著她的背。
不多時,依稀可見他指尖蔓延出薄薄的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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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羽毛:人倒黴的時候吃個點心都要中毒。
想必大家也猜得到烏啼反常的原因了╮(╯▽╰)╭,俺知道你們心裡一定想颳了宮氏兄妹,放心,牡丹的下場一定不比香姬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