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夢……醒……
他好像在牀上躺了許久,卻仍舊是累。
“二少爺,你醒了?”
一串歡快響鈴一樣的撒在臉上。
醒了?我醒了嗎?
他這才發(fā)現(xiàn)窗子已是通亮。
滿室的光亮中晃著一張臉,一張?zhí)O果樣健康紅潤的脆生生的臉。
“你是誰?”
一股熱而潮溼的氣衝破乾裂的嘴脣卻化作一聲輕微的呻吟。
那蘋果樣的女孩自然沒有聽清這聲輕哼,她只是興奮的回頭又蹦又跳的喊著:“李媽,他醒了,他醒了……”
李媽雖然年紀大了,腳步仍舊輕快,她立刻出現(xiàn)在牀邊。先是一臉喜色,隨後嚴肅起來。
“秋雁,幹什麼這麼大呼小叫的?不懂規(guī)矩嗎?”
秋雁立刻屏氣斂眸半低著頭肅立一邊。
“以後要稱‘二少爺’,不許這麼沒大沒小的,聽見沒有?”
秋雁連連稱“是”,臉上的紅幾乎要滴下來。
“去吧,告訴老爺二少爺醒了。”
“是。”秋雁忙腳不沾地的跑了。
蘇梓峮還是頭回見李媽如此嚴肅,而且還是對這樣一個年輕的小姑娘。
“她是誰?”
他的發(fā)問像一聲嘆息。
“秋雁,新來的丫鬟。老爺看我年紀大了,你又病著,特意派來的。”
她扶蘇梓峮半坐在牀上,在他背後墊上軟枕,讓他靠得舒服些。
“老爺來看過你好幾次,估計是一晚上都沒閤眼。”李媽有意無意的說道。
蘇梓峮想起夜裡出現(xiàn)在牀邊的身影,門外低聲的談話,心底溢出一層暖意。
“李媽不是也在一直照顧我嗎?”
李媽的眼裡也織著血絲。
“我不打緊,還有秋雁在一邊幫著。”
“秋雁……是什麼時候來的?”
“天快亮的時候……”
說到這的時候,李媽忍不住想笑。
天快亮的時候,蘇瑞領著個小丫頭來到這邊。她一下子便想到這一定是老爺?shù)姆愿溃缇驼f過要往這邊派人,而梓峮少爺一直不同意。只是不知道老爺是怎麼想的派來這麼個迷糊的丫頭。
小襖胡亂的套在身上,衣釦扣錯著,也不知抱著個什麼包裹,裡面的東西七七八八的透過那層布向外張望,而她自己則靠著門框,就那麼倚著,居然也能睡得著。
這丫頭臉生,估計是新來的,而其他房是容不得這麼散漫的人的,一定會討不少打罵。只好派到這邊,一是給她當幫手,一是知道這邊規(guī)矩少,省得她遭罪。老爺想得還是周到的,另外……
她看著那丫頭雖然迷糊,臉卻也生得俊俏,胳膊腿又圓滾結(jié)實,胸脯子鼓鼓的,屁股翹翹的,就什麼都清楚了。
只是這丫頭實在是渴睡,僅要她醒過來就費了半天勁。看情況也不好叫她多做什麼,只好讓她看著梓峮少爺,往他乾燥的嘴脣上滴水保持溼潤,順便看少爺什麼時候醒過來。
這丫頭倒是很聽話,每次自己查看她是否偷著睡著的時候都見她死死的盯著梓峮少爺?shù)哪槨?
“現(xiàn)在什麼時候了?”蘇梓峮弱弱的問。
“已經(jīng)中午了,梓峮少爺是不是餓了?”
李媽很是驚喜,知道餓就說明身體已經(jīng)開始恢復了。
蘇梓峮無力的點點頭。
“梓峮少爺,老爺來了。”
聲音比秋雁快了好幾步衝進屋子,緊接著她自己先跑了進來,隨後蘇繼恆出現(xiàn)在門口,臉上的喜色只閃了閃就隱了下去。
李媽拉著秋雁悄悄離開。
這對父子或許應該好好溝通下,這樣梓峮少爺?shù)男那榛蛟S能好些,決定留下來也未可知。
屋子只剩下了蘇家父子,卻只是彼此看著,沒有一聲言語。過了好久,方聽得蘇繼恆說:“好了?”
“嗯,好多了,勞煩爹掛心。”
蘇梓峮不是沒看到父親的憔悴,不是不知道這個時間父親應該是在外打理生意,可是感激從嘴裡吐出來卻變作了這麼生硬的話。
蘇繼恆也不以爲意。
“楮先生的藥要按時吃,有什麼事讓秋雁通知管事交代他們?nèi)プ觥=裉炖咸貋恚闳羰怯X得好些了就一同出來吃晚飯……”
蘇繼恆說到這,似乎還有什麼想交代的,但終於沒有說出來,只說了句“好好休息吧”就離開了。
曹氏因蘇煥然去世,受了很大的刺激,幾度暈倒,結(jié)果只好被送進淨月庵靜養(yǎng),這還是他回家之前的事。今天她回來了,他是一定要去拜見的。
心裡模糊著一個疑問,他覺得自己的確是有疑問的,這種感覺在剛剛見到蘇繼恆的時候特別強烈,可是他又想不清楚究竟是什麼疑問這樣的讓他放不下。
李媽領著秋雁進來了。
秋雁眼睛紅紅的,似是剛剛哭過。難道李媽又訓她了?
她垂著眼皮,嘟著嘴。
她的上脣本來就有些上翹,這會又噘著,結(jié)果嘴便像開了朵喇叭花。臉因爲委屈而緊繃著,現(xiàn)在看來更像只蘋果了。
他的脣角不由掛上虛弱的笑。
到了掌燈的時候,雨意外的停了,不過天仍舊烏濛濛的滲著溼氣。
蘇梓峮被扶進餐室時候一大家子人已經(jīng)坐滿了。雖然回家已有一些時日,可是因爲喪事等原因,很少有集中到一起吃飯的時候,多半都是蘇繼恆、方月柔、安雁和他圍著偌大的桌子,各自沉默進餐,有時會看到蘇梓柯和穆沂南,包若蘅是從來不出現(xiàn)的。而這些人現(xiàn)在居然統(tǒng)統(tǒng)的坐在眼前,身後還站著各房的丫鬟,不能不說很有氣勢,只是如此一來倒讓他仍然昏漲的頭更加暈起來。
每個人似乎都有兩三張臉串動著,他好容易將它們集中到一起,再挨個看去,卻找不到祖母。
詫異間,蘇繼恆發(fā)話了:“梓峮,快來見過祖母。”
他費力的向父親示意的方向看去。
在蘇繼恆和蘇梓柯的中間夾著個乾癟的老太太。她實在是太瘦小了,難怪一眼竟看不出來。
曹氏可是愈發(fā)顯老了。小時雖然也沒見過她幾面,印象中她不過是個很怕祖父的逆來順受的女人,兩隻小腳顛來顛去像是驚惶不安的母雞。而現(xiàn)在,她縮成一團坐在那,若不是眼睛間或的輪動,還要以爲她是個擺設。當然這個想法很不敬。
“呦,不愧是少爺,要一大家子人坐在這等,連老太太都在跟著捱餓。”
這調(diào)調(diào)是安雁發(fā)出來的,附帶一絲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