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泠風不知道他在看自己，只是想著能不能躺下來，可是看見滿地的泥巴，覺得還是算了。再回頭的時候，凰羽漸已經坐下來動筆了。比起先前煩躁的樣子，凰羽漸的表情怡然多了，整個人也有了點除了認真之外的神采。
水墨講究的是揮灑，看著凰羽漸大開大合的動作，沐泠風也有點好奇了，輕輕的走到他的身邊。凰羽漸畫的很認真，一點也沒有注意到沐泠風的動作。直到沐泠風的影子遮住了畫紙上的陽光，凰羽漸這纔回過神來。
只見他一把遮住畫紙的中間，眼神裡有點張皇。
“好好，我不看。”沐泠風聳聳肩。他是可以理解小孩的做法啦，他小時候也是，如果不是成功的作品，都絕對不肯讓爸媽看見的。
沐泠風悻悻然的離開了，凰羽漸才慢慢的移開了手。畫紙上是近乎完成的作品，紙上鋪滿了火紅的鳳凰花，簇擁著其中的一個人。那是一個側影，身影修長，穿著月白的衣服，畫的細緻又模糊。明明連隨風飛著的頭髮絲都畫出來了，可是卻給人一種恍然的感覺。
鳳凰花都是細緻勾勒的，只有靠近那人的一片，用的是大把的筆墨，有著隱隱的火焰的感覺。
凰羽漸摩挲著中間那人的臉，那臉上並沒有填上五官，但是整個人的樣子，看著是微笑著的。他端詳了良久，還是沒能想到，要填上什麼樣子的臉。最後嘆了一口氣，慢慢的將畫紙捲起來。
回去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
書院的功課，其實很輕鬆。先生只會來講半天的課，其餘的時間都是自由的。季宇最近總是人不見影的，莫凌一有空就到書院的書房流連。沐泠風覺得無趣，就又拉著凰羽漸到他買下的小樓去了。
小樓看起來比上回來的時候，要完善了一些。最近沐泠風向家裡，書院裡拿了不少的舊物，大大方方的擺在一層賣。還在門口貼了一個小廣告，專收雜貨。雖然地段不是很好，但是總歸是鳳城，也做出了幾筆小生意。
駐守在小樓裡的是小玉米。小玉米雖然唸書識字不行，可是算賬卻很有天賦，沐泠風又將上輩子那種阿拉伯數字的記賬的方法教給小玉米，看個店算是綽綽有餘的。但是讓他一個人在這裡，沐泠風也不放心，就從美人爹爹那裡要來兩個年紀大些的幫工。
一層已經被佈置的很好了，後面釘了幾排架子，上面擺放著從書院弄來的舊書。旁邊大一點的架子，上面放著沐府庫存的布匹。那些都是很好的料子，只是顏色或是花紋不入家裡人的眼，沐泠風就不客氣的拿來了。靠前面半人高的櫃子上，放著些編織的框子，手帕之類的，是周圍不方便出門的人寄放在他這裡賣的。
“小玉米，你好厲害！”短短幾天，還是空空的鋪子已經像模像樣了。
“還是主子的想法好。”小玉米很是羞澀的回了一句，“主子還是請上面吧，這裡也沒得坐。”
沐泠風點點頭，帶著凰羽漸上了樓。
樓上倒是沒有什麼變化，唯一的變化就是那扇屏風，被半拉開，裡面隱約的能看見，上次程昱帶來的東西都仔細的陳列在哪裡。
沐泠風將窗戶推開，看著清淨的青石街道，感覺非常的愜意。這纔是他想要的生活。安安靜靜的做點小生意，然後每天輕輕鬆鬆的坐著收錢，這簡直是人生的最高境界。
凰羽漸一上來就注意到了牆角的一隻籃子。
“你撿的狗。”
“啊！”沐泠風驚叫，他將小黑小白託付給小玉米，自己就忘了這回事了。他趕緊跑到籃子前，掀開籃子。
“呃。”
這是什麼情況？小白這兩天長得更大了，可是小黑卻沒什麼變化。這倒是沒什麼，可是這兩隻小狗…….這是，拉了？小黑的尾巴上都蹭的髒髒的，在哪裡小聲的“嗚嗚”叫著，小白像是餓了，頭湊在小黑的屁股上，嘴上一吸一吸的，咬著他兄弟的腿……
沐泠風想把它們分開，可是不知道從哪裡下手。
凰羽漸不客氣的將小白狗拉開，也不管它在那裡不滿的嗚嗚。沐泠風提起小籃子，跟著凰羽漸到了樓下的後院子裡。
“冷不冷啊…...”看著凰羽漸不客氣的用井水把小黑狗衝了個透心涼，手上有點畏縮。這麼點的狗…….
“唉，主子！”小玉米聽到動靜趕過來，正好看見他們。他接過沐泠風手裡的小白狗。
“弄得好髒……”小玉米看到小白狗嘴上的東西，也無語了。他手上也不含糊，利落的接過凰羽漸手裡的黑狗，和小白狗放在一起，三下兩下的洗乾淨，有扯過一塊棉布擦著。
“小白已經能吃點東西了，可是小黑還是這個樣子。”小玉米看著桌上兩隻狗。黑狗還是隻能舔舔，怪不得比它的兄弟長得瘦那麼多。
“我來。”沐泠風看不下去了。這隻小狗到底是有多弱啊？怎麼連吃飯都不會？他拿過一個小酒盅，裝了半杯子的米湯，一手拿過小黑狗，捏著它的嘴巴讓它張嘴，另一手就不客氣的直接將米湯灌進去了。
“噗，咳咳！”小黑狗發出了非常人性化的聲音。
凰羽漸看了，伸出一隻手，但是被沐泠風瞪了一眼又縮回去了。
手裡的小黑狗，灌下去的一口米湯漏了一大半，剩下的小口終於成功的被黑狗嚥下去了。沐泠風看著空，又灌下去一口。這次小狗又咳了咳，但是沒剛纔兇。
斷斷續續的灌下去一整碗的米湯，直到小黑狗的肚子變得圓滾滾的，沐泠風這才鬆手。凰羽漸將它接過去，看著小小的一團，大概是沒嘗過吃飽飯的滋味，這時候很滿足的躺著，舔著自己的手指。
“主子，你怎麼知道這樣弄？”小玉米驚奇道。他們老家裡的狗，都是大狗帶大的，像是這種情況，還真的沒見過。他能做的就是每天單獨給小黑分一碗米湯出來，看著它慢慢的舔掉。
“這隻狗，不會咽東西，你沒看出來嗎？”沐泠風看著小黑和凰羽漸的互動，“只要教會它吞嚥，以後就能自己吃飯了。”
雖然怯懦，但是教會它堅強，還是好樣的。一直不耐煩狗的沐泠風，其實是不想凰羽漸失望。他看的出來，凰羽漸對小黑好像特別的珍惜。說的不好點，他覺得凰羽漸跟小黑有點像。
“你看，讓睜眼了！”凰羽漸突然驚喜的喊道。
沐泠風還沒聽過他這麼孩子氣的聲音，也驚奇的看向他們。
只見凰羽漸的手掌裡，一條還沒有巴掌大的，肚皮圓圓的，露著小舌頭的黑狗，睜開了眼睛……讓沐泠風意外的是，他的眼睛竟然是藍色的。不是那種淺藍，而是像是黑夜的那種深藍，幽深純粹。裡面閃閃的像是研細了星星灑在裡面，深藍色的眼珠子佔了幾乎整個眼眶。
“好漂亮的眼睛。”沐泠風由衷的感嘆道。
“請問？”外面店面突然傳來了一聲。
“來了！”沐泠風應了一聲。
“你是，店主？”來人沒有料到出來的會是個半大的少年。
“是。”沐泠風肯定道。這時，凰羽漸和小玉米也掀開簾子出來了。
沐泠風打量著這個人，總覺得有點眼熟。他的長相挺普通的，就是皮膚有點黑，像是那種勞作後出汗再曬出來的樣子。雖然穿著凰國的服裝，但是扎著的髮絲，露出來的有點卷。
這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請問客人，有什麼想要的嗎？”小玉米迎上去，順便把手裡抱著的小白放到沐泠風的手裡。
大概是覺得平易近人的小玉米更靠譜，來人立刻轉移了目標。
“那個，我看見，你門外貼的東西。”
沐泠風上下打量了一下，哦，原來如此，他大概能猜出他的身份了。
果然。
“我是薊國人，來這裡行商……”說著他的臉紅了，“但是也不知道凰國的規矩，這裡和其他的地方不太一樣。”
凰國對市場的管理很嚴格，不是沒有其他的行腳商人，但是他們大多是成爲一派，和當地的商會都交好。這個人，看著就知道是獨行俠了，不過正好，他也是。
“客人有什麼東西想要寄賣的？”小玉米繼續問道。
“哦。”那人一撓頭，從身邊的大包裡拿出了很多東西，一邊掏一邊介紹道，“這個是西越寶石首飾，還有繡花的布料；這個是草原上的羊毛毯子，很保暖……”
“這是什麼？”沐泠風看見一個雕刻精緻的木頭娃娃，娃娃穿的衣服很眼熟。
“哦，這是我們薊國的木娃娃，給孩子玩的，小哥喜歡就拿回去。”
沐泠風看見攤了一地的各式各樣的東西，心想不錯。
“你想賣多少錢？”
“這個，”那人又撓撓頭，“我不清楚……”
“這樣吧，”沐泠風覺得那人很老實，東西也夠豐富，“你有東西就拿我這裡賣，至於價錢我會打聽別人賣的多少，總之不會讓你吃虧的，怎麼樣？”
“好好。”那人連連答應。
沐泠風沒想到這麼容易，也幸好攤上一個初出茅廬的，連忙讓小玉米哄著他去簽了契約。
那人拿了定金，準備出去時，突然對凰羽漸說道：“你這狗，養大了可要注意了。”
“怎麼？”一直旁觀的凰羽漸問道。
“這是隻串子，就是混種的，如果沒看錯，像是讓我們家裡的大獒狗，山裡人家喜歡養的。”
“獒？”沐泠風想起藏獒，近人的身高，結實的肉，一張嘴滿嘴的利齒…….他感覺手裡的小白快要拿不住了，“那這隻呢？”
“這只不是，”那人仔細看了，搖搖頭，“也是大狗，但不是獒狗。”
沐泠風將小白舉到眼睛前，只見小白一伸小爪子吐了個小舌頭，賣萌的嗚嗚，確實沒有什麼高狗風範。他看向那邊，和凰羽漸一樣冷靜淡漠的小黑，以後長大了，該不會記著自己灌它米湯的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