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好了嗎？”沐泠風在凰羽漸的耳邊小聲的問道。
不止是凰羽漸，沐泠風也感到無比的緊張，甚至有回去算了的想法，但是想也是不可能的。
現在的心情，就是一種明知故犯的危機感。他多年來出宮，實際上也沒有通過皇帝的準許，但是大約也是默認了的。可是今天，他要帶走一個特殊的行李——凰羽漸。不只是一天，今後將近半個月，凰羽漸都平安的度過，他父皇沒有突然莫名其妙的想起他來，這纔算是成功。
“快點，磨磨蹭蹭的做什麼！”程昱已經在後面催他了。
“走吧？”沐泠風拉住凰羽漸的手，也不知道是自己不確定，還是凰羽漸不確定了。
他們跨過那扇門的時候，沐泠風看見凰羽漸的肩膀抖著，眼睛也是緊閉著，似乎有種不敢相信。不知怎麼的，沐泠風的眼睛也有點溼潤。
“快上來！”停在宮門口不遠的一輛低調的馬車，掀開簾子的是季宇。沐泠風連忙帶著凰羽漸上了馬車。
“嗨~三皇子，好久不見了。”
“你是誰？”正在踏上馬車的凰羽漸腳步一頓，表情很是迷惑。
“你不認識我了？”季宇皺起眉頭，看向沐泠風。
看我做什麼？沐泠風莫名其妙，他上前將凰羽漸一把拉上來。
“快點，考試就快開始了！”
爲了萬無一失，他們特地選在鳳凰書院考試那天將凰羽漸接出去；但是也因爲這樣，他們的時間很緊。
季宇鮮少的沒有嬉皮笑臉，對面的凰羽漸也是一直低著頭，或者看著沐泠風什麼的，就是不看自己。明明小時候他們很熟的，他很滿期待他們的再遇的，可是……完全沒有印象，也太奇怪了吧？
“泠風，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季宇突然說道。
“第一次？”沐泠風不確定他說的是哪次。
“你麼麼被打的那次。”季宇一點也不忌諱的說出來。
“怎麼。”說起來的確呢，不過沐泠風一直以爲，季宇根本就沒有注意過自己。
“那是三皇子叫我去的。”季宇沉聲說道。
沐泠風驚訝的看向凰羽漸，記得那天，遇見季宇之前，他是看見了一個長的很漂亮的小孩子的。他以爲是沐家的孩子……
可是按照季宇的態度，他們以前就認識？爲什麼凰羽漸這麼的無動於衷？
沐泠風想問，可是身邊的凰羽漸看著不動聲色，靠近自己的手臂卻已經有些發抖了。沐泠風心裡一軟，抓緊他的手，等他轉過來的時候，用堅定的眼神安慰他：沒關係的，有我在。
等到坐到鳳凰書院的考場上，沐泠風還是不安穩。他自己算是世家弟子，錄取的標準很低啦。可是給凰羽漸安排的身份是微服出巡的皇子，扮演的是平民角色，錄取的標準是極爲嚴格的，也就是這樣才比較容易堵住朝廷裡其他人的嘴。
所以沐泠風拿著考試的卷子，根本無心去看是什麼題目，只是嚴密的關注著凰羽漸，弄得書院裡監考的先生都站到他的身邊了。
只見凰羽漸默默看了一會兒卷子。沐泠風很心急，不知道小孩他心裡緊不緊張，看不看得懂卷子。
沐泠風做了很多努力，到底還沒能完全的糾正凰羽漸看字的效果。他上輩子也只是聽說過這個病，能達到的標準只是不會把凰羽漸看成是弱智。可是對於怎麼治療，一點想法也沒有。他能做到的，就是趁著有空的時候將文字大大的寫出來，讓凰羽漸慢慢的認。
但是現在來說，凰羽漸的水平根本做不到認清紙上面的蠅頭小楷。但是凰羽漸也有他的方法。
凰羽漸慢慢的伸出手指，按照上面的字樣，慢慢的描摹起來。他很專注，一點也沒有緊張的樣子，閉上眼睛悉心的感受著。
沐泠風鬆了一口氣，凰羽漸的狀態很好，不用他擔心。雖然平常的時候，凰羽漸都有點一根筋，不會轉彎，但是對事件的看法卻是別有他自己的一番見解，讓他這個曾經很新潮的現代人也十分的汗顏。
直到沐泠風看見凰羽漸拿起毛筆開始筆走龍蛇了，他才安心的開始看題目。
“何爲忠君？”
這是給入門的學生的題目？未免太大了吧？但這也確實是給入門的學生出的，因爲只有一道。
如果這是什麼正式的考試，沐泠風一定會謅出一整套的忠君愛國論。反正上輩子上了這麼多年的學，忠君的，愛國的甚至愚忠的看了不知道有多少。
但是這已經跟季宇打過招呼了，他的卷子指不定看都不用看，沐泠風也懶得費那個心思，去弄什麼高談闊論了。拿起筆，沐泠風就開始寫。
沐泠風有個不好的習慣，也不知道是上輩子就有，還是這輩子才養成的，就是喜歡胡侃。在胡侃了將近半張紙之後，沐泠風才寫到正題。
“國，家之基本，無國則無家。無家則民不聊生。是爲士子，當以國爲重，忠國愛之，然後士子可有爲。君爲國之主宰，當謙聽明細，審發有度，然後名臣隨之，民衆愛戴。所謂君王，民爲重，社稷次之，君爲輕。是臣子，文死諫，武死戰，護國爲家，是爲忠君。”
沐泠風停下筆的時候，正好看見凰羽漸也收了手。他不知道凰羽漸抽到的是什麼題目，但是憑他那麼老實的性格，大概寫不出什麼太過分的事情。
但是事情往往出乎沐泠風意料。
在家安穩了幾天，突然收到皇宮的消息，讓他們回去。這可不是往常程昱來偷偷送的信，那天他和凰羽漸正在院子裡玩來著，突然闖進來一個穿著宮人服飾的人，拿著一張黃色絹布的卷軸。
這個場景，彷彿是上輩子難得看到的幾個宮鬥戲了。而上面的內容更是讓他驚訝，是皇帝的親召，點名要他和凰羽漸回宮去。
可是在計劃裡，他們現在根本不應該暴露才對。
凰羽漸也沒了主意，但是隻是低著頭，不說話。沐泠風慌亂之中倒是有了一點安慰，至少凰羽漸沒有一出事就看他，否則穿到皇帝的耳朵裡不知道會變成怎麼樣。
“走吧。”沐泠風拉著凰羽漸的手，心裡思緒輾轉。這是季文淵的計劃提前了？到底是什麼地方出錯了？鳳凰書院，不是季文淵全權代理的嗎？季宇…….算了，現在季宇也理不到他。
凰羽漸突然走到了沐泠風的身前，擋住了那個宮人刺眼的目光。沐泠風晃過神來，凰羽漸竟然已經快有他高了。這三年的朝夕相處，沐泠風早就把他當成自己家的小孩了。現在他這種維護的動作，讓他很感動。
時隔三年，再一次走上這個路線，沐泠風心裡已經不像當年那樣子惶恐了。一來，這不是第一回了；二來，這回有人陪著他。
那個宮人倒是沒有爲難他們的意思，大概看著凰羽漸這麼小身世也可憐吧，就隨著他們走，走的慢了也不說什麼，只是默默的停下來等他們。幾次下來，倒是鬧的沐泠風不好意思的，羞澀的對著宮人笑笑，然後拉拉凰羽漸，要他走快些。
但是一向體貼的凰羽漸今天不知道怎麼了，猶猶豫豫的，非常不情願的樣子。難得看家你凰羽漸這樣子，沐泠風心裡很想問他怎麼了，可惜現在實在不是時候。
他們走到了據說是皇帝休息的時候，辦理事務的房間。、
這個房間倒是很幽靜，並不太大，只有一排書架，上面放了些線裝書。凰羽漸的父皇坐在厚實的大木桌後面，季文淵站在他的身邊。
總的來說，氣氛還算是不錯。
沐泠風鬆了一口氣，拉著凰羽漸跪下。
他等著凰羽漸說話，可是平常就寡言的凰羽漸，今天表現的更像是個鋸了嘴的葫蘆，只是倔強的低著頭，就是不肯說話。
無法，沐泠風只好也跟著低著頭，不發一言。他一邊眼觀鼻，鼻觀心的，心裡爲自己狡辯，反正也沒人教過他們見皇上的禮儀不是麼？他們已經行了最大的禮了，怎麼著！
“起來吧。”書桌後的皇帝開口道。
沐泠風不客氣的就站起身子，站到一半的時候，才發現凰羽漸還直直的跪著，不知道在想什麼，連忙拉了他一把。
“漸兒嗎？父皇很久沒見過你了。”
凰羽漸不爲所動，就算是沐泠風，也在心裡替他不恥。心道：果然是皇帝，這種封建的統治階級果然好本事，說的像是慈愛怎麼的，假！
看到凰羽漸不配合的態度，季文淵像是有點著急，但是皇帝卻是沒有生氣的意思。大概是覺得這個孩子害羞吧。
“我聽說，這篇文章是你寫的？”
沐泠風一擡頭，看見書桌上放著幾份字紙，像是鳳凰書院的入試卷子。沒有聽說過，皇帝會審批這種東西啊？難道這是季文淵計劃中的一部分？
季文淵雖然不慌，但是對於今年的皇帝要看書院的試卷也很意外。其實在他提出的那一瞬間，季文淵就知道了，沐泠風做的事，沒有能瞞過皇帝的眼睛。
但是同時，他對自己的計劃又多了幾分的把握。
可是當他翻到三皇子的卷子的時候，簡直是大吃一驚。題目很簡單“養育”，可是季文淵只想要去質問，到底是誰出的這麼沒有水準的題目。
因爲凰羽漸的卷子上首先寫了：養育，養爲先，育爲後，是爲養恩大於育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