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卻不回答，只是木訥地看著尷尬的我，一動不動。
他擁有和慕長安一模一樣的皮囊，如同一個模子雕刻出來。他每一個表情，都能勾起我的情緒。
但，我唯有擔心，這是我的幻覺。就像之前幾次一般，只要我伸出手，他就會消失，像從未出現一樣。
“孃親，這是佑兒給您準備的禮物，你可喜歡？”慕佑安走到我身邊，拉著我的手，“我知道孃親想念爹爹，所以自作主張，爲你造了一個爹爹……”
我第一次甩開他的手，無法控制地質問，“你憑什麼爲我造一個慕長安。你爹已經被我徹底害死了，根本不可能出現。”
佑安驚惑地看著我的臉，泫然欲泣。他從不曾見我這樣，所以被我嚇到。
我自覺失言，蹲下身，摟著他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佑兒，你爹爹已經走了，任何人都不能取代。就算造出一模一樣的他，也不是他。對不起，對不起……”
我抱著佑兒，卻幾乎把整個身體重心都靠著他。
慕長安是我的心結，只要關係到慕長安，我就會失控。最近看見了他許多的幻象，好像是我經歷過，又好像是某種復甦的記憶。
我原本就被折磨不堪，現在真的看見“慕長安”，再也控制不住爆發了。
“孃親，佑兒錯了。佑兒只是見孃親最近老說看見爹爹，以爲是太想念爹爹，所以特別造出這個機器人。他雖然擁有和爹爹幾乎一模一樣的肉身，但沒有靈魂。”
他已經啜泣起來，委屈道，“孩兒出生以來，就沒見孃親開心過。孩兒知道孃親想念爹爹，纔會出此下策。孩兒只想和爹孃一起生活，只想……”
“別說了。佑兒，娘求你別再說了。你是我的乖孩子，你做一切都是爲了我。但是，我不能忍受有人拿你爹開玩笑。”
我的心更加慌亂，原本開心的事情，又被我弄砸了。我是多麼地沒用，纔會讓兒子擔憂這麼多。
“孃親最近頭疼，夢中囈語，總會叫爹爹的名字。也不知是怎麼了，從孃親醒來，好像經常能看見爹爹。孩兒心裡著
急呀，孃親，佑兒錯了。”
他的啜泣，已經變成了哭泣。
我狠狠地咒罵自己，卻不住拍打佑兒的後背。
孩子做這麼多，都是爲了我，我怎麼就那麼矯情呢。
“佑兒不哭了，我只是太過驚嚇。我很喜歡這個新成員，你爹爹不在，他卻可以陪你玩耍。只要你開心，孃親就滿足。”
我擦著他的淚，努力微笑著，“娘只是太震驚了，現在，我們讓這個新成員一起做菜吧。”
我試圖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主動站起身，拉著“慕長安”的手，微笑道，“佑兒，現在你有爹孃在身邊了，我們是完滿的一家人。”
佑安直愣愣看著我，過了許久，纔將手放在握著的雙手之間。
“我用千年古木爲他塑造了爹爹的肉身，但只擁有爹爹容貌，沒有靈魂，更沒有思想。但他能夠做一些簡單的事，也能說一些不復雜的話。在我的印象中，爹爹也是很少說話的。”
佑兒依偎著我，暖糯道，“孃親，我們一家人終於團圓了。”
佑安攬著我的腰，有些滿足。
我摸著他的頭，心中卻無比苦澀。
這是最最簡單的祈願，對我來說，卻是無限奢侈。
擁有慕長安，還擁有孩子，原本就是可望不可及的幻想罷了。如今，佑兒都爲我實現了。
這個夢，好美，哪怕不真實。
一隻手忽然蓋住我的眼睛，指腹溫潤，輕輕彈著我的淚。他的眸子有些呆滯，卻流露出一絲關切。
這個沒有靈魂的“慕長安”，也有人最基本的情感麼？至少他如今，是在關心我。
我搖了搖頭，示意沒事。他卻執意用手拂掉我的淚水，輕輕道，“別哭，別哭。”
他的聲音，帶著粗噶和嘶啞，彷彿真如曾經的慕長安一樣。
我有一絲恍惚，以爲慕長安就在身邊，卻還是緩過神來。
我圍著圍裙，靜靜做著飯菜。
這時光是奢侈的。
我不想浪費掉任何一分鐘，只希望好好陪著我的孩子，度過每一秒鐘。
偷來的也好，虛假的也好，只要和佑兒在一起，就值得了。
廚房裡，一家三口，靜默恬謐。
當我做完最後一道菜，佑兒已經坐在飯桌上，喜滋滋地看著我。
或許只有在我面前，他纔會露出孩子的純真。
“慕長安”坐在側座上，接過我手中的盤子，放在了餐桌中央。
“好香啊。孃親，佑兒好喜歡你做的菜。”佑安嘴裡咬著雞腿，滿足快意。他甚至放下了筷子，用手拿著雞腿，發出饜足的聲音。
我失笑，用毛巾爲他擦著手，“慢點吃，你喜歡，孃親天天給你做。”
他樂滋滋地點頭，爲了盛了湯，孝順道，“孃親喝點湯，這是佑兒最新提煉的，有美容的功效。”
我看著淡藍色的湯汁，不由想起陵魚磕破頭皮流出的液體，眉頭不自覺一皺。
“孃親不喜歡喝嗎？”佑兒盯著我，露出一絲失望。
我立刻端起碗，喝了好大一口，“喜歡，喜歡。”
當我放下碗，卻見餐盤裡有了一塊魚，是魚腹上最嫩的部分，刺已經被徹底挑走。
我詫異地看著一側的“慕長安”，只見他專心挑著魚刺，用眼神對我示意，讓我趁熱吃。
他太像他，尤其是眼神。我眼圈一熱，慢慢吮吸魚的甘美，紅了眼眶。
這個夢，太好。
哪怕是假的，也讓我感動滿足。
“你也吃。”我順勢爲“慕長安”夾了一塊青菜，放在他面前的碗裡。
他呵呵一笑，慢慢品食。好像慕長安真的活過來一樣，坐在我面前，跟我的孩子在一起。
一餐飯，心滿意足。
“佑兒，吃過飯要做什麼？是要玩一玩，還是午睡呢？”我溫柔地撫摸佑兒的頭髮，珍惜無比。
都說越是幸福平淡，越是難能可貴。我如今全身心的希冀，就在這孩子身上，所以格外疼惜他。
他衝到我懷裡，坐在我腿上，依偎著我，“佑兒只想這樣靠著孃親，曬曬太陽。只要和孃親一起，就是佑兒最大的福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