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段日子，鄭法和章師姐像是回到了過往的熟悉生活。
研究《天罡地煞變化》的法子還是老一套。
鄭法提出各種猜想，章師姐利用元靈道體，進行實驗，並且給出反饋。
鄭法再根據章師姐的反饋，修改功法思路。
《天罡地煞功法》的原理說來簡單，但實際操作起來，複雜程度卻遠超其他功法——不謙虛地講，這功法比大自在魔祖留下來的《大自在真法》，還要複雜許多。
以鄭法的設想來說，模擬人體，便是變化之術的一種，從這個邏輯出發，《大自在真法》在某種程度上，還屬於《天罡地煞變化》：當然，模擬和模擬也是不同的，魔祖功法自有獨門之處，也不可否認。
但由此可以看出，鄭法所設想的《天罡地煞》之法的繁複浩瀚，按照鄭法的預估，這功法複雜度……大概十個大自在。
而反過來講，這種複雜，也是因爲鄭法的野心：
他腦海中的《天罡地煞變化》，是能夠千變萬化，無論有形的無形的，有靈的無靈的，甚至玄微界中的各大修士，各種神獸。
甚至……還有斡旋造化，顛倒陰陽的手段。
可以說，這門功法起點低，但卻沒有終點！
以上都是鄭法給章師姐吹牛逼時候說的。
章師姐就聽著，笑瞇瞇的，並不說話，就是看他的目光……莫名讓他覺得有點寵溺。
似乎是有點不相信這功法真能成。
其實不止是章師姐不相信，若非鄭法有著兩大優勢，他也不敢有這般狂想：
第一個，是他有正反五行神光——
想要模擬其他物體，首先要弄清這東西的本質：
正反五行神光對各種靈材的掃描之能，有助於他明悟各種靈材的結構，便是他一大底氣來源。
其次，也是他向來最大的底氣，是現代。
拋開靈氣不談，現代對各種生物非生物的探索，已經極爲深入。
這部分知識，對《天罡地煞變化》又是極好的補充：
起碼模擬不含靈氣的各種物體的時候，他有茫茫多參考資料。
這些東西，也許比正反五行神光都來的珍貴。
換句話說，若是旁人，這《天罡地煞變化》實乃吃力不討好的雞肋。
唯獨鄭法，在兩個世界一步步積累，到了如今想要創造這門真法，竟有種水到渠成，果熟蒂落，自然而然的感覺。
再沒有比鄭法所設想的這門功法，更符合知識就是力量這句話的了。
遐想歸遐想，但現在，無論從修爲還是知識積累上來講，鄭法還做不到模擬一切物質，變化萬千，他現在能夠做到的，也是最爲現實的，是模擬功法——便是謝晴雪所言的改換氣息。
畢竟五宗盟會的隱憂還在，這《天罡地煞變化》首先要經受的考驗，便是隱藏起鄭法體內可能和天河尊者有關的法門——包括《九山金丹法》。
說起五宗盟會，按照謝晴雪小嘴叭叭透露的情報，似乎五宗還在爭論中——
最主要的爭論點是地點。
看得出來，五宗互相都不大放心，各自想要在自己的地盤上會盟。
另一方面，因爲大自在妖皇的死亡，這羣人也不大著急。
畢竟在一羣道果眼中，一兩年，可能和現代凡人的一兩分鐘差距不大。
鄭法更是不急，他恨不得大家多吵吵兩句，最好吵到他一拳一個道果。
“改換法門其實是最簡單的。”
章師姐盤腿在塌上，身上的白色素衣宛如透明，皮膚宛如清澈的水藍色琉璃，體內奇經八脈，丹田穴竅，歷歷可見。
丹田中，她那三頭身的元嬰也鼓著一張小臉，肉肉的雙手掐著指訣，身上的氣息就變了——變得讓鄭法非常熟悉。
“神霄金丹？”
鄭法訝然道。
章師姐微微點頭，嘴角忽然翹了下，竟是有點小得意：“最近學習《九山金丹法》，我也小有所得，對元靈道體，也有些感悟。”
“你這天罡地煞變化……”
“竟與我元靈道體，有些異曲同工。”
這般說來，也是！
只是元靈道體的模擬之能，止步於體內靈力，而沒有外貌，形體和物質層面的變化。
鄭法心中頗有些興奮，他朝著章師姐說道，“那日後這門功法真的完善了，怕是極爲適合章師姐你！”
鄭法的眼睛亮亮的，瞳仁裡面的喜悅，滿得像是要溢了出來，溢到了章師姐的心中。
她不由微微呆了下。
鄭法還在說呢，在旁人面前，他幾乎不太說自己的期待和展望，有時甚至顯得過於謙遜。
但在章師姐面前，他卻又不一樣：
“這《天罡地煞變化》，可以說集合瞭如今我們九山宗獨有功法之大成，若無章師姐你的《符道築基法》，沒有《九山金丹法》，也不會有《天罡地煞變化》。”
“這套功法，前後自成體系，日後大可當成我們九山界的獨有功法，或許還能形成道果？”
他又看向章師姐，笑道：
“我初入門的時候，是師姐傳我《符道築基法》，我倆共同完善這法門。”
“如今是我傳師姐《天罡地煞變化》，依舊是咱們共同完善。”
“真好。”
章師姐也笑了起來，她懂鄭法所言的真好。
從師弟的本心來說，他還是最喜歡這樣的生活，探索世界的真相，追求仙道的進步。
更好的是，有真正與他心意相通的同伴，毫無保留的交流，探討。
有一點點進步固然可喜，失敗的時候，就是看到彼此在身旁，似乎也不覺得多可惜。
她望了望周圍，他們現在，早已經不在原本的九山宗故地了。九山宗也不再是那個門中紛爭不休，在百仙盟中還會受委屈的宗門。鄭法甚至還殺了大自在妖皇，如今名聲怕是傳遍了玄微。
但鄭法此時還在懷念那段日子。
她也懷念。
在這不熟悉的一切中，看著鄭法熟悉的臉，她丹田裡面的“小小師姐”，也是睜開了眼睛，咧開牙齦，笑了起來，莫名有些傻兮兮的。
夜幕降臨，見章師姐的臉色有些疲倦，鄭法告辭道：“師姐且休息，我回去整理一下今日所得，明日再來。”
章師姐目送鄭法走入一旁的院子，看著鄭法院子裡書房的燈亮起，卻不回自己家，而是思索半天，才下定決心，腳步一轉，走到了自己師尊的院子裡。
“無衣？你有事找我？”
黃師叔見章師姐前來，疑惑道。
“師尊，弟子請你傳我……”章師姐一向清冷的臉，此刻微紅，語氣也稍有些磕巴，“雙修之法。”
“……”
黃師叔就看著這個徒弟，似乎有些說不出話。
章師姐的腦袋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你是說，你師公創造的那一門雙修丹法？”
章師姐輕輕點頭。
“你要和……給誰用？”
黃師叔臉色有些古怪。
章師姐一呆，看著自家師尊，似乎也極爲詫異這問題。
還能有誰？
“鄭法他不是修行的神霄金丹麼？”
章師姐這才恍然，自家師尊那雙修之法，乃是師公從自身所學的金丹法中拆出來的——也就是說，不適合神霄金丹。
“師尊，鄭師弟欲要創造一門叫《天罡地煞變化》的功法……”
“若是初步練成，改換體內功法，應該也不是難事。”
按照章師姐和鄭法的推斷，修煉這《天罡地煞變化》，甚至能轉換鄭法體內的金丹種類，到時候，門內十二種相對完善的金丹法，鄭法甚至都能試著練練。
因此，章師姐纔想來求取這雙修法門。
黃師叔聽完，眼中莫名有些驚色，她身爲九山高層，如今雖然除了執法閣，幾乎不管其他事情，但門中的研究成果，大部分也看過了。
此時一想，竟覺得這《天罡地煞變化》，也不是什麼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但……
“鄭法，他雖從來沒甚麼豪言壯語，但氣魄……”黃師叔嘆道，“遠勝我畢生所見人物。”
章師姐一笑，顯是與有榮焉。
“笑什麼笑！你想好了？”黃師叔板著臉，似乎是覺得章師姐的樣子有點不值錢，嘀咕道，“這門雙修功法，雖於根基無礙，但於你卻好處不多，甚至一開始，還會稍有拖累。”
“你師公當年，便是因此耽擱了些時日。”
“你還年輕，正是勇猛精進之時。”
她手中的雙修功法，雖沒有到採陰補陽這樣的地步，但對修爲高的人來說，也是付出大過收穫，若是章師姐與鄭法用這法門，其實相當於扶貧。
還是拿自己家的錢在扶貧。
“師尊，我神魂靈力未壯，突破化神還早，而師弟他修行雖不慢，面對的危險卻不小。”
“如今我九山宗名聲越大，師弟他遇見的敵人便越強……”
“有這法門，師弟修爲便能再快點。”
黃師叔微翻眼白，罵道：“師弟師弟師弟，你就知道個師弟！不想想你自己？”
“……師尊！”
“你不想著你自己，我可想著！不傳！”
章師姐似乎是早就心有所料，自家師尊倒是沒有對鄭法有意見，相反，平日還多有讚賞。
但她也知道自己這個師尊，眼中只有自己，甚至到了一種偏執的地步。
“師尊，師弟也想著我……”
她低聲道。
“嗯？”
“這《天罡地煞變化》……最適合我的元靈道體，若能完善，對我好處極大。”
黃師叔臉色微動，仔細想想，還真就如此。
她不由稍有些沉默。
“師尊，從師弟入門開始，我便知道，自己沒有選錯人。”
章師姐低聲勸道，她見自己師尊不說話，一咬牙，語氣更加低了些：
“若是……若是，師弟他因爲修爲低，遇上了不測，而喪了性命。”
“我怕是，會像師尊你一樣，一輩子都活在愧疚之中。”
黃師叔猛地擡頭，看向這個徒弟。
章師姐知道她被自己刺痛了，但這也是自己發自內心的想法——
此時局勢雖稍稍安定，但九山宗越發在風口浪尖，鄭法雖有各種手段，但自身的孱弱卻足夠致命。
鄭法修行很刻苦，其實也不慢，但卻遠遠不夠應付局面。
章師姐最爲了解其中虛實，明白這個師弟，常常是如履薄冰。
她以前思來想去，也沒有其他好辦法。
但如今，在和鄭法初步完善《天罡地煞變化》的過程中，被她想出了一個主意——靠雙修。
門內的雙修之法倒是有，但多是劣品，最好的，當然是自家師尊手中的這個。
特別有自家師尊一個成功案例在前面。
可這話，畢竟是在揭傷疤……
室內靜默了許久，章師姐也低著頭，不再說話。
“拿去吧。”
忽地，一道無奈的聲音從前方傳來，章師姐擡頭，看著桌子上面的那枚玉筒，眼中驚喜。
“你啊……”
見她這般神色，黃師叔幽幽一嘆，恍惚中，她似乎在這個徒弟的身上，看到了當年的夫君，又像是看到了後來的自己……
……
鄭法自然是不知道，章師姐不僅在給自己求外掛，還準備自己親身當個外掛。
他正在現代，召集自己的真外掛！
“《天罡地煞變化》？嘖……”白老頭頭上撓撓，身上撓撓，猴裡猴氣的。
“你還別說，這想法真有點意思。”
湯慕道思來想去，竟也覺得這功法理論上確實可行，實際上……
“這難度非常高啊！”
難度確實很高。
但看過《大自在真法》之後，鄭法也就瞭解了，這世間的根本大法，恐怕都非常複雜，起碼在大自在魔祖這個層面便是如此。
只不過鄭法這個金丹想要創造十個大自在這種複雜度的功法，在旁人看來，非常不自量力了而已。
但……
養老院的會議室中，鄭法看向滿屋子的學術外掛，笑瞇瞇的：
“我對《天罡地煞變化》有了個最爲基礎的分類，大致分爲三個部分：”
“第一，靈力變化，就是功法變化，這個，程運……”
“之前你們完成過金丹工程的理論研究，如今讓你帶隊，研究各種功法之間的轉化過程，你能做到麼？”
程運小心肝一陣跳，他嘴裡有些乾澀，自己這養老院的老人，但在這屋子裡算哪根蔥啊？
一時居然有些不敢。
啪！
他博導王教授在他背後一拍，小聲罵道：“愣著幹嘛，答應啊！”
“啊？是！”
程運渾身一個激靈，趕忙應道。
王教授心中暗罵這學生蠢，但也莫名的羨慕——在智力水平相差不大的情況下，這種主持項目的機會，纔是讓一個人脫穎而出的關鍵。
這種磨鍊，也是日後成大器的一種必經過程。
縱使這是他學生，他也忍不住暗中爆了句粗口：媽的！運氣真好！
鄭法笑了笑，他屬意程運，其實不算是偏好，而是這個任務對科學素養的要求還在其次，對各種金丹法門的瞭解才最重要。
程運就是最適合的人選。
更何況，這方面他最大的助力，還是元靈道體的章師姐。
簡單來說，這項研究其實難度最小，給程運，還是因爲用熟了。
但是其他各種子項研究難度，便不是如此了。
“第二部分，是研究用五行子符，模擬各種無靈氣物質。”
“諸位，我才疏學淺，如今也只分成了兩類——一種是非生物，一種是生物。”
“研究方向也很清楚，用五行子符，模擬各種分子結構，原子結構。”
“從難度上來說，先是非生物……”
鄭法頓了下，開始點名：
“吳院士，高院士……”
他一口氣說了數十個名字，其中院士便有三十來人，其餘人等，也是各個領域內的一方諸侯，叱吒風雲。
“你們的任務，便是編寫這門功法，關於非生物的部分。”
他見這些人乖乖點頭，又看向另外一些人，點了他們的名字道：“關於生物學的部分，就交給你們了？”
室內大部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鄭法看似這麼隨手點點點，但組成的三個項目組中，個個都是兵強馬壯，甚至國內科研界這麼多年來，誰都沒打過這種富裕仗！
不單單是沒幾個項目能聚集這麼多學者，還有些比較現實的原因：
不諱言地講，國內科學界山頭衆多，就這屋子裡面的有些人，往日絕不可能在一塊共事，甚至不扯後腿就不錯了。
但在鄭法的安排下，一羣對頭尷尬地你看我我看你，一時竟不知道如何面對。
隨著接觸到的學者越來越多，圈內八卦，鄭法自然也知道了許多。
爭頭銜，爭項目，爭經費，爭榮譽……
學者也是人，哪有幾個道德完人，許多人手段還挺黑。
但鄭法全不在意。
“此次項目，乃是我們虹山研究院的第一次大型合作項目……”鄭法見他們似乎都不大自在，慢慢說道，“湯教授將會記錄各位的貢獻點，根據貢獻點我會傳授功法和分配養老院中的各種靈藥。”
“這課題，越早突破，你們的貢獻點便越早能到手。”
室內這些學者，一個個眼睛都亮了起來。
鄭法看著兩個流體物理學界宿敵，望著對方，忽然默契地露出了笑顏，站在一起，看起來實在像是一對好哥倆。
鄭法的意思很清楚，完善這門功法，他們就越早能接觸到真正的修仙。
什麼經費，什麼頭銜，什麼榮譽！
在長生的誘惑面前，別說一笑泯恩仇了，拜把子成兄弟，那也沒多少問題啊！
此刻，屋子裡沒有敵人，只有道友！
一羣人自發的分成了幾團，你一句我一句，竟開始交流了起來。
鄭法見狀，心中也是暗笑——
十個大自在……很多麼？
他望著會議室，內心一陣滿足，借腦子計劃到了今天……天下好腦子，入吾彀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