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鬼”是大家的保護神,很多人的言辭之間開始流露出對“鬼”的尊重與仰慕。
不少懷春少女還圍在一起討論“鬼”的相貌,想象著對方是個英俊瀟灑、風度翩翩的王子似人物。
林雨霖暗暗發笑,這個“鬼”確實長得很帥,不過,他的品味著實不敢讓人恭維。
風度翩翩的王子似人物?
別做夢了!
他性格火爆,脾氣很差,偶爾還會爆粗口,三句不合就會以拳頭說話。
各位姐姐、妹妹們,你們就別再幻想了。
要知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上學,對於林雨霖來說,已經變成一件非常快樂的事。
因爲,他每天都能聽到有關顧彬霆的事情。
不知道爲什麼,每每聽到同學們尊敬而崇拜地說著“鬼”的事情時,林雨霖總會偷偷歡喜,彷彿與有榮焉一般。
不知是誰將顧彬霆尊稱爲“鬼俠”,一夜之間,這個稱號便在周圍各所學校傳播開來。
俠,意思是仗著自己的力量幫助被欺侮者的人或行爲。
顧彬霆所做的事,確實可以稱爲“俠”。
只是,如果顧彬霆只是出於俠義心腸行事的話,那麼,他救我、他教訓黃毛等人,就不是特別針對我。
有了這一認知後,林雨霖尷尬不已。
原來,我一直以來都是自作多情。
真是可笑,你算什麼東西,顧彬霆憑什麼特別爲了你做那些事?
他對你那麼厭惡、整天罵你娘們兒,你竟然還會有那種幻想,真是腦子有病!
林雨霖將自己罵的狗血淋頭,氣得眼淚汪汪。
我心思細膩、文雅嫺靜,就被你罵作娘們兒。
你自己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神經比電線桿還粗,你有什麼資格罵我?
說到底,我們根本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你這種粗俗、淺陋的人,怎麼可能瞭解我、欣賞我?
我竟然爲了你浪費這麼多時間,真是有夠白癡的!
從此,林雨霖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關於“鬼俠”的一切傳聞,他全部自動屏蔽。
一轉眼,春節將至。
爲了增添節日氣氛,林宅不但貼春聯、掛福字,還遍掛大紅燈籠。
顧彬霆飄在夜空中,遠遠地就能看見掩映在一片紅光中的巍峨林宅。
他嘴上罵著有錢人奢侈、浪費電,心裡卻又喜歡這種紅彤彤、暖洋洋的感覺。
林宅的大紅燈籠,給了顧彬霆一種“家”的錯覺。
家裡,總會有人爲你點亮一盞燈,總會有人爲你靜靜守候。
這種書上寫的溫馨情景,顧彬霆從來沒有經歷過。
他曾經偷偷幻想過這種情景,又覺得太娘們兒氣了,遂打消了念頭。
如今,顧彬霆變成了鬼魂。
除了林雨霖,沒有人可以看見他,沒有人可以聽見他說話,沒有人可以與他交流。
白天,顧彬霆忙著在喧囂、嘈雜的城市裡行俠仗義,沒工夫想別的。
夜晚,疲憊的他回到安謐、幽靜的林宅附近休息,就會感到非常孤獨。
顧彬霆想過去找林雨霖,但是,想起後者對自己的蔑視,他又忍耐了下來。
除夕夜,大街小巷處處張燈結綵,節日氣氛格外濃重。
林家祖孫三代齊聚一堂,吃著年夜飯、說著喜慶話,好不熱鬧。
午夜12點,新年鐘聲敲響時,屋外鞭炮齊鳴、煙花綻放。
繁星點點的夜空,被點綴得五彩斑斕。
這是林家的老傳統,林雨霖已經習以爲常。
林雨霖與家人一起坐在落地窗邊,互相交談著,偶爾仰望一下光影閃爍的綺麗天空。
顧彬霆首次站在高空中近距離觀賞煙花,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金黃色的菊花、紅色的牡丹、粉紅色的杜鵑……
五顏六色的花朵在夜空中競相綻放,爭奇鬥豔。
“二龍戲珠”的煙花,聲勢浩大、氣勢磅礴。
顧彬霆“嗖”地飛到林宅上空,跨坐在了龍脊上。
顧彬霆跟著煙花的綻放軌跡移動,那感覺像極了騎在龍身上飛騰。
他興奮地揮舞著手臂,豪爽地大笑,不時發出人猿泰山一般的吼叫。
隱隱約約聽到顧彬霆的聲音,讓林雨霖很驚訝。
他輕蹙眉頭,懷疑自己被煙花爆竹吵得產生了幻聽。
他狐疑地拿起望遠鏡,看向亮如白晝的夜空。
看見紅髮、紅衣的顧彬霆正靈活地在兩條金龍之間騰躍,林雨霖驚得目瞪口呆。
這種玩法都能想得到,真是瘋了!
林博聞注意到兒子不同尋常的神色,疑惑地拿起望遠鏡望向空中。
除了異彩紛呈的煙花,林博聞看不出任何異樣。
林博聞握住兒子的手,以眼神詢問。
林雨霖搖了搖頭,輕輕嘆了口氣。
沒想到,竟然以這種方式看到了你。
如果我家沒有放煙花,我是不是永遠都見不到你了?
新春佳節,家家團圓。
你這一個孤魂野鬼,會不會感到寂寞?
你玩的那麼高興,大概不會注意到這些吧?
神經粗些也好,不用像我這麼多愁善感、庸人自擾,少了很多辛苦。
林雨霖突然之間沒了談話的興致。
他拜別長輩,獨自回房。
寶貝疙瘩要休息,煙花爆竹的燃放自然立即停止。
顧彬霆飄在空中,興奮地等著新的煙花升空。
可惜,林宅恢復了寂靜,空氣中只餘塵煙。
顧彬霆無聊地踢了一腳煙霧,悵然若失。
他躺在厚實的雲朵上,望著清冷的夜空發呆。
躺在牀上,呼吸著鬆軟的被褥上太陽的清新味道,林雨霖毫無睡意。
顧彬霆快樂的樣子一直在他眼前浮現,攪得他有些心煩。
不知道爲什麼,看到顧彬霆如此快樂,林雨霖心裡很不是滋味兒。
顧彬霆已經離開我大半年了,他肯定從未想起過我吧?
他整天行俠仗義,活得轟轟烈烈,哪裡會記得我這種懦弱無能的東西?
林雨霖自嘲地笑了笑,眼眶有些溼潤。
顧彬霆在雲裡輾轉反側了很久,一直睡不著。
他煩躁地坐起身,無聊地抓著頭髮。
林雨霖在幹什麼?
肯定睡得很香吧?
早晨起來時,他會收到很多壓歲錢。
白天,他會坐著世界頂級的名車出去遊玩。
這小子,命真好!
顧彬霆打算去看看林雨霖,順便揪揪對方的耳朵,以發泄自己的妒忌之情。
看見一個披著星光的高大身影穿過緊閉的窗戶、走到牀前,林雨霖的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
你……你怎麼來了?
發現林雨霖尚未入睡,顧彬霆有些尷尬。
他想轉身離開,腳卻彷彿有自主意識似的不肯動。
二人對視良久,顧彬霆清了清嗓子,主動打破沉默。
“你小子還沒睡啊!”
林雨霖眨了眨瞪得有些乾澀的眼睛,打開弔燈,緩緩坐起身來。
“你……不冷嗎?”林雨霖看著顧彬霆一直沒變的夏裝裝扮。
顧彬霆掃了眼自己的身體。
身上的衣服,一直是死前穿的那套閃光面料的紅色無袖緊身T恤、紅色長褲。
這樣的衣服,確實不適合蕭瑟、寒冷的冬季。
顧彬霆回了一句,“沒感覺。”
林雨霖沉默著,目光一直放在顧彬霆棱角分明的臉上。
雖然被盯得有些不自在,顧彬霆卻很喜歡這種被人認真地注視的感覺。
這大半年,沒有人能看見他。
每每看到別人的眼睛從他身上直接穿過、掠過,顧彬霆就覺得自己似乎是多餘的人。
在林雨霖面前,顧彬霆才重新感受到那種活著的、被人注目的感覺。
“對不起!”林雨霖盯著顧彬霆的眼睛,誠懇道。
顧彬霆眨眨眼,對突如其來的道歉有些反應不過來。
“我一直很想向你道歉,卻一直見不到你。”林雨霖的語氣有些急切。
“我爲我的膚淺、無知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
“還有,上次我被打昏了,是你送我回來的,對不對?”
“謝謝你,非常感謝!”
林雨霖又是道歉、又是感謝,弄得顧彬霆有些不好意思。
這大半年,顧彬霆反省過自己。
他知道,自己對林雨霖態度惡劣、行爲粗暴,一直逼迫林雨霖做事,讓林雨霖對自己很不滿。
林雨霖會那麼痛恨自己、蔑視自己,很大程度上是出於反抗心理。
況且,自己一直對林雨霖很蔑視,怪不得對方也蔑視自己。
自己仗著力氣大,一直欺壓林雨霖,跟學校裡那些小混混沒什麼區別。
顧彬霆一直希望自己是個俠義之士,他對自己欺壓、脅迫林雨霖的事感到非常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