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菁的心思恍惚起伏，暈暈乎乎也聽不見其他人在說什麼。
只頭重腳輕渾身出虛汗，機械一般站在跟季菡兩米之外的位置。
現場的氣氛莫名低沉。
蘇沛白眼中的憐惜疼痛像冬夜綿延寂靜的海，厚重而廣闊，將渾身顫抖的季菡緊緊包裹。
他小心翼翼地上前，像安撫，更像是誘哄一般：“老婆，寶貝，我們先回家好不好，我回去就把蘇浩初那個小混蛋抓起來打，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他口中這樣說著，手上的動作也是一點都不猶豫，斂住神色上前，想要強制去抱她。
指尖還沒觸碰到肩膀，只聽季菡又一聲尖叫：“別，別過來，是我不好…”
隨著這驚慌失措的聲音，季菡雙手抱著手臂在原地蹲下來，情緒非但沒有半點好轉，反而越有崩潰的跡象。
秦菁聽得迷糊，可林每一卻是瞬間炸了。
臉色一變回頭去看小白，語氣焦急：“你跟你媽媽說什麼了？！”
可能到現在才深切地意識到季菡的嚴重性，蘇浩初小臉上頓時慌了，哭著擺手：“我聽說曾珍妹妹她們走了…我不是故意的，媽媽！”
小白大叫了一聲媽媽，然後掙脫阿姨的手便衝著季菡跑過去。
蘇沛白無奈地揉揉眉心，耐著性子吼了一聲：“行了！”
將蘇浩初的衣領抓住，蘇沛白道：“你先回去，媽媽身體不舒服。”
小白在蘇沛白手中撲騰了兩下，可卻沒有半點掙脫的可能。
他哭得更厲害了，笑臉憋得通紅，說話的時候斷斷續續：“爸爸，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
蘇沛白點頭：“我知道。”
說著將小白往阿姨那邊送，同時又叫了兩個保鏢上來送他們回家。
小傢伙雖然很不情願，但還是一步三回頭地走了，留下現場幾個臉色不好的大人。
季菡終於不再尖叫，但仍舊保持著戒備警醒的姿態，並且完全拒絕蘇沛白的靠近。
僵持得久了，蘇沛白眼中的神采和力氣越來越黯淡。
向來高高在上的蘇沛白，居然也學著季菡的動作蹲下身來。
他的雙手捂在臉上，雖然看不見表情，但是任何人都能感受到他現在的無助和落寞。
林每一完全不願意再看下去，轉過頭來趴在秦菁的肩膀上捂嘴哭。
秦菁擡眼去看季念，他雖然沒有像此刻的蘇沛白那樣茫然脆弱，但是他眼中破碎的光那樣明顯，手掌握緊又鬆開不停地重複，秦菁知道他現在也是毫無頭緒。
所有的人都靜默在原地，現場陷入了一個古怪的僵局。
秦菁思忖再三，清清嗓子上前去問蘇沛白：“蘇總，是小白說了什麼過分的話，季姐姐才這樣的嗎？”
蘇沛白一動不動，似乎沒有要作答的意思。
秦菁有些尷尬，無措地朝著季念看過去。
卻發現，那人的眼神至始至終都沒有離開季菡身上。
秦菁無言，想著自己在這麼多出色優秀的人面前，還妄圖追蹤溯源尋對策，真是有點好笑。
半晌，蘇沛白聲音沙啞又疲倦地補充道：“本來說好了今天課後就讓他來醫院陪曾珍，結果現在聽說曾珍走了，蘇浩初就說季菡騙了他，說是她害的曾珍妹妹不見了…”
蘇沛白的話沒說完。
畢竟蘇浩初還小，他說話的時候哪裡懂得那麼多，蘇沛白不可能真正跟他計較。
現在最讓人擔心的，是季菡的狀況。
她拒絕人靠近，蘇沛白又不願意強迫傷害她，再加上情況特殊敏感，蘇沛白幾乎是有些自欺欺人地，不願意讓醫生干涉進來。
正無措猶豫間，季念卻是先按捺不住地上前去：“季菡，你別這樣行嗎。”
別這樣行嗎…
無往不勝的念爺，感情和思想都已經坍塌，他半跪在季菡的身前，幾乎是哀求一樣說出著幾個字。
秦菁的肩膀抖了抖，眼淚不受控制地噴涌而出。
倒也奇怪，剛纔蘇沛白的靠近讓季菡很排斥，現在聽見季唸的聲音，她倒是沒有什麼過激反應。
季念眼神一鬆，面上狂喜。
他伸手抹了一把臉，再接再厲繼續靠近：“我是季念，你不害怕我對嗎？！”
蘇沛白蓋在臉上的手拿下來，臉上一片淒涼，暗帶水光的眼一動不動地盯著季菡和季念兩人。
“季菡…”季念語調輕輕，繼續嘗試著喊她的名字。
季菡的瘦弱的肩膀抖了抖，然後擡起頭來。
空洞的眼神漸漸聚焦到季唸的臉上，她沒有再尖叫。
嘴角微微顫抖，最後虛弱地出口兩個字：“季念？”
季念使勁地點頭，堅毅俊朗的臉上一片欣喜。
“季念？！”季菡又叫了一聲，稍稍加重了語氣。
“對，我是季念！”季念再次重重點頭，出口的聲音對秦菁來說似乎隔了千山萬水。
季菡茫然虛弱的表情漸漸緩和，她雙眼晶亮突然又尖叫了一聲，接著伸手去摸季唸的臉，又哭又笑地道：“季念，是你，真的是你！你沒事太好了，你醒來真是太好了，你以後就別走了，因爲你昏迷爸爸都把我當成仇人，我都不敢回家…”
季念原本喜悅的表情，隨著季菡這些話，頓時變得慘無人色。
他定定地看了季菡一眼，動作緩慢不敢置信地，轉頭去看蘇沛白。
蘇沛白沒有看過來，他的目光柔軟的包容的憐愛的，輕輕柔柔全部都灑在季菡的臉上。
季念已經徹底失語。
季菡還在笑，她手毫無章法和節制地在季唸的臉上胡亂移動揉搓，最後像想起什麼似的突然緊張地問：“他們說給你吃藥，你沒吃吧？！”
努力地僵著臉笑，季念搖頭：“沒有吃。”
季菡大大地鬆了口氣，然後拍拍胸口說：“那就好！”
她動作緩慢地撐在柱子上想要起身，口中繼續道：“那個藥不好，不吃纔好…”
因爲蹲的太久，季菡起身的動作有些搖晃。
蘇沛白動作靈敏地上前想要去接，卻被更近一些的季念先扶住。
季菡也沒有排斥，停頓了片刻又重複：“那藥不好…吃了難受，怎麼難受呢…就是…”
她的表情很著急，像是努力地在思考著什麼，白淨的臉瞬間變得通紅，最後眼睛一閉，直接暈倒在季唸的懷裡。
“季菡！”
現場一片混亂。
蘇沛白一步上前將她接過來，抱著她快速向前跑：“醫生！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