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石段鐵路施工建設直播第一集節目播放完畢之後，不出李想預料地在整個社會面上引起了廣泛的討論。

當然，這樣的討論有正面也有負面，不過他暫時並不著急。

在面對陳唸的疑問時，他回答道：

“沒關係的，現在只是一個鋪墊的過程。”

“我們得示敵以弱，這樣等反轉之後，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

“你看，我們的大型設備已經開始逐步進場了，移山項目的成果也在不斷曝光，估計要不了多久，輿論就能徹底反轉過來了.”

“.好吧，希望你是對的。”

陳念滿臉無奈地說道。

實際上，他對於輿論攻勢上的那些彎彎繞還真沒有李想清楚，但至少現在爲止，他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對的。

因爲，隨著這個大型科普類節目的播出，他的源點積累速度已經有了一個不算明顯的漲勢。

從播出之前的0.2點的、幾乎跌落到谷底的基礎增長率，提升到了現在的0.3點。

並且，這樣的增長率還有繼續提高的趨勢。

隨著節目中所蘊含的知識內容的繼續發酵，也許過不了多久，自己的基礎源點增長數量就能突破0.5了。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巨大的進步。

因爲，它是自己龐大計劃的第一步。

只有把這個國家的所有人都拉入到“知識增量”的大局裡，那些原本看上去可望而不可及的科技，才能在自己手中變成現實。

也只有到了那個時候，自己才能徹底擺脫現在這種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局面，真正去佈局一個足以顛覆格局的重大戰略。

不然的話，難道就靠自己手裡這點源點，就想要去搞什麼能源革命、糧食革命嗎？

別開玩笑了.

自己能做的，只能是選取性價比最高的那些技術，先儘可能地把己方的短板補一補罷了。

想到這裡，陳念再次嘆了一口氣。

注意到他神色的異常，李想有些奇怪地問道：

“怎麼了？對我們那麼沒有信心嗎？”

陳念搖搖頭，回答道：

“那倒不至於，你們一直做得挺好的我是在想，現在我做的這些事情、拿出來的這些技術雖然看上去很好，但它們真的能改變大局嗎？”

“我以前看過一本書，那本書裡描述了一種未來。”

“就是，人類的基礎科技被鎖死無法發展之後，就開始瘋狂地去推動應用科技發展。”

“在這種情況下，人類文明出現了高度繁榮的假象，甚至很多人以爲，這就是人類文明的巔峰了。”

“但很快，這個文明便被基礎科技更強的其他文明打敗，幾乎淪爲了奴隸。”

“現在，我們所面臨的情況，似乎跟這也差不到哪裡去.”

聽到陳唸的話，李想不由得愣了愣。

他仔細琢磨著陳念話裡的內容，眉頭慢慢皺起。

是啊，現在我們各方面的技術突破，不全都是應用技術嗎？

這些技術確實給了自己一種“我們強大了”的錯覺，可事實，又是真的如此嗎？

他的腦子裡不斷閃過那些自己早就已經背的滾瓜爛熟的技術名冊，心裡極爲矛盾。

從感性上說，他並不想去贊同陳念所說的這些話。

但從理性上，他似乎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對的.

Wωω. t t k a n. c o

是對的嗎？

李想的腦子裡突然閃過一束光。

隨後，他的神情突然又輕鬆下來。

他看著陳唸的眼睛，開口問道：

“反正伱今天也沒什麼事情，不如跟我出去逛一逛？”

陳念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

“去哪？”

“隨便逛逛。”

李想故作神秘地說道。

陳念滿心疑惑，他當然能看出來，李想應該是有一些話想要跟自己說，有一些事情想要讓自己看，但到底是什麼呢？

這個問題暫時沒有答案，而李想卻已經等不及了。

他拉著陳念一路出了學校，來到了那家兩人都早已熟悉的館子裡。

老闆娘一見到他們，便熱情的上前招呼道：

“來了小老弟？好久沒來了吧？我給你們安排個桌，今天吃點啥？”

“你看著安排吧，我們兩人的份兒就好。”

“得嘞，且坐著吧，一會兒就給你們上菜。”

老闆娘滿臉喜氣地走向了後廚的方向，而李想則是對著她離開的方向努了努嘴，開口問道：

“陳念，這老闆娘你熟悉吧？”

陳念點了點頭，回答道：

“熟悉啊，你來過多少次我基本上就來過多少次，怎麼會不熟悉？”

“那你還記得，大一那年過年，老闆娘是怎麼回去的嗎？”

陳唸的眼神微微變了一變，隨後，他回答道：

“她搞了個二手大巴車，把自己和同鄉送回去了——不過聽說他們沒有營運許可證，後來還差點被罰款。”

“好在都是熟人，當時還沒收錢，不構成非法經營。”

“這事兒老闆娘斷斷續續說過幾次，我有印象。”

聽到陳唸的話，李想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那你一會兒可以問問，老闆娘今年打算怎麼回去，我保證你會有驚喜的。”

“啥意思？”

陳念滿臉問候，隨後，他有些煩躁地說道：

“你別跟我賣關子了，直接告訴我唄，怎麼回去？”

李想無奈地嘆了口氣，回答道：

“你真的是.好吧，直接告訴你，坐飛機。”

“坐飛機？？”

陳唸的語氣中包含著不加掩飾的驚訝。

在他的印象裡，飛機這種東西，在這個時代還屬於相對奢侈的出行方式。

別說老闆娘這種小生意人了，哪怕是有企業報銷的員工，基本上出行也是火車。

能隨便坐的起飛機的，都算是社會中的精英了。

看著他的反應，李想滿意地笑了笑。

隨後，他開口說道：

“沒錯，坐飛機。”

“而且，我得跟你說，打算坐飛機回去的並不只是她一個，還有她之前提到過的那些同鄉。”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這意味著，他們也開始選擇一些相對‘高端’的出行方式了。”

“當然，機票的價格對他們來說還是不便宜，但顯然，已經沒有到無法接受的程度了。”

“知道爲什麼嗎？”

陳念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其實很簡單，F119發動機。”

“這臺發動機的意義，絕對不僅僅是讓我們的殲二十二、J-20B能飛起來那麼簡單。”

“實際上，它所產生的技術，在很大程度上已經推動了我們國內整個航空業的發展。”

“據我所知，西飛的商用大飛機項目也已經因爲發動機的突破而加快進程了，按照這個速度，屬於我們自己的大飛機也許用不了20年，就能正式誕生。”

“也正是因爲這些產業化的技術突破，民用航空這個行業，也受到了相當的衝擊。”

“根據我能查到的數據，從F119誕生以來，機票的均價已經降低了5%左右——你別看這個數字不起眼，但像一些小衆航線，降價的幅度可能高達50%。”

“這其中，至少有一半的功勞來自於F119。”

“另一半，則要歸功於大規模開工的高鐵項目。”

正說著，老闆娘已經把切好的肉和鍋底端了上來，李想便也乾脆地止住話題，毫不顧及地跟陳念吃起了火鍋。

一頓飯吃完，陳唸的心裡也輕鬆了一些。

他大概理解了李想的意思。

——

但說實話，僅僅依靠這一個例子，想要徹底說服他，確實還不是那麼容易。

於是，吃完火鍋之後，李想又帶著他走向了距離學校不遠的商場。

進入商場之後，李想徑直走向了寫著“nokia”字樣的櫃檯。

隨後，他開口問道：

“最新的6066多少錢？”

售貨員立刻回答道：

“1450。”

李想點點頭，隨後轉頭看向陳念說道：

“在一個月之前，這個價格還是1800。”

“並且，我可以告訴你，價格還會跌，很快，它就會跌破千元。”

聽到他的話，陳念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實際上，相比起李想，自己對這款手機可以說是更加熟悉。

因爲，在上一世，這就是自己的第一臺手機。

那時候已經是2007年-——他大學已經畢業了。

而他當時購買的價格，他記得很清楚，是1200塊。

可現在.纔是2006年中，價格居然已經跌破一千五了？

還沒來得及說話，李想便繼續開口說道：

“其實不用我說，你應該也知道這是爲什麼。”

“在宣佈了20nm芯片項目之後，中芯國際依靠那些技術迅速攻克了大量中低端芯片的製造技術，這對整個移動通信終端市場帶來了巨大沖擊。”

“雖然他們的新品還沒上市，但是包括諾基亞、三星、西門子在內的諸多廠家已經開始降價了。”

“原因很簡單：他們認爲我們真的能做到，所以不惜在最賺錢的時候降價去搶佔市場。”

“你可以說這是一種商業競爭手段，但不可否認，我們的消費者，確實從中獲利了。”

“人和人之間的聯繫會變得更加方便，通信交流會更加順暢，無論是工作效率、還是生產效率都會因此而提升.”

“而這，確實是你所說的，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技術突破，所帶來的進步。”

聽到李想的話，陳念鄭重地點了點頭。

是的，一項技術，無論它的影響範圍是大是小，無論它的戰略意義是重是輕，只要它出現了，那就是一件好事。

也許，在現階段，它能發揮出來的效果的確有限。

但未來呢？

或者換一個思路，如果我們有了10件、一百件這樣的同類技術呢？

量變，終究會引起質變的。

航發是這樣，芯片是這樣，而高鐵、燃氣輪機、大型工程機械.都是這樣的。

想到這裡，陳念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看著他的神情，李想笑了笑，開口問道：

“現在是不是覺得心裡好受很多了？”

“其實，有些事情是很簡單的，只是你自己把它想複雜了。”

“你看啊陳念，我不是一個搞技術的，其實很多時候接觸不到你們那些高瞻遠矚的規劃。”

“基本上，都是等這些規劃落到地面上來，我纔會拿到第二手的信息。”

“這些信息可能是不完整的、不及時的，甚至有時候.不那麼準確。”

說到這裡，李想停頓了片刻，隨後鄭重其事地說道：

“但是，它很接地氣。”

“我能直觀地看到你們做的那些事情，在最底層的領域，所產生的影響。”

“我給你舉個例子吧，還是說移山項目的事情。”

“也許在你們的眼裡，這個項目的形態是，它能拉動數百萬的就業、能帶動幾千億的投資、能對抗全球都無能爲力金融危機，讓我們一躍成爲這個世界上最穩固的避風港。”

“但在我看來不是這樣的。”

“我看到的是，像王建成的家鄉，那個小村莊，因爲這個項目而終於修通了一條出山的公路，讓那裡的幾百戶人家重新跟這個世界建立了聯繫。”

“我看到的是，那些本來需要依靠繩索、獨木橋、索道去跨越大山的人，可以安全地、快速地從隧道里通過了。”

“還有，曾經需要花費幾個小時的時間，冒著山體滑坡、泥石流、墜崖、甚至是野獸襲擊的危險區上學的孩子們，終於擁有了可以直達家門口的‘摩的’。”

“這些事情很大嗎？很顯然，沒有多大。”

“可是，它不就是我們的生活嗎？”

“應該說，這是這片土地上數以億計的人民的生活。”

“你，還有星火，確實改變了他們的生活。”

“我相信有一天，這樣的改變會越來越多的。”

“而我之所以加入星火，其實，也就是因爲這樣的原因.”

對面的陳念默默地聽完了李想的講述，此時的他，相比起之前的迷茫，心裡已經是一片澄靜。

李想給他說了那麼多，其實立足點無非就是一個。

那就是，想要告訴他，在技術的發展過程中，不應該只盯著那些遠大的、崇高的目標。

也要把頭低下一些，看看那些實際的問題。

看看人民確實需要、確實關心的問題。

“我明白了。”

“放心吧，我會記在心裡的。”

李想終於鬆了口氣，他的臉上掛起了笑容。

隨後，他開口說道：

“不過，說了這麼多.嘿嘿，其實從心底裡，我還是希望你能快點把核聚變搞出來的。”

“怎麼樣，陳念，給你十年時間，夠不夠？”

陳念同樣笑著點頭。

他回答道：

“用不了十年。”

“說不定，三年就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