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公司重新裝飾過了,比以前更輝煌了,看得出經營者很有心思,光是那“華新電影公司”的手寫體金牌匾,就令人感覺到這公司絕對是有創(chuàng)意有實力的。
熙熙攘攘的電影公司‘門’前,御謙站在人來人往之中,憶起,曾經他在這裡是無限風光,如今,一身褶皺的粗布長衫,還能有幾個人能認出他來?
他想退縮,無論如何,他拉不下這個臉去借錢,可他又想起了莫離的病,她那痛苦的掙扎,那淒涼的慘叫,令他無從退縮。
尊嚴很重要,哪怕是餓死,他也不能拋下尊嚴,可他的尊嚴跟莫離的痛苦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他忘不了他受傷時,莫離是如何細心照料他,忘不了這八年來相處的日子,莫離是如何對他溫柔關懷。
他鼓起勇氣,踏進了電影公司,裡面,沒有一個他認識的人,他正要走進宋世傑的辦公室,小瑾上前攔住了他的去路:“先生,這裡不能隨便進來。”
“我找宋先生。”御謙溫文有禮地說。
“宋先生還沒來,或者你到外面坐一下去等他回來。”
御謙“噢”了一聲,轉身往回走,遇上了正走進來的飛飛,兩人的目光就此膠著,彷彿時空錯‘亂’,回到了他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小瑾並不知道他們的淵源,只覺得小姐不可能認識這號落魄的人物,她出聲打破了沉默說:“小姐,這位先生要找宋先生。”
飛飛這才發(fā)現自己竟然這樣肆意地盯著男人,怪不好意思的,她別個頭,尷尬地輕咳一聲說:“乾爹要晚一點纔來。”
“那……我在外面等他好了。”御謙揚起一個淺笑。
這兩個男人什麼時候走到一起了?飛飛直覺他們有事瞞著自己,在兩人擦身而過時,她忽然停住了腳步,回過身去問:“你找乾爹有什麼事,方便跟我說嗎?”
“我等宋先生來就好了。”
飛飛想了想,又說:“外面熱,進裡面等吧。”
御謙見她一番好意,不忍拒絕,於是跟著飛飛進了宋世傑的辦公室,辦公室跟原來有些不一樣了,總體看比原來更大了,中間卻用木板隔了一道,只留一個玻璃窗和一道木‘門’。
裡面的那間整潔簡單而不缺高雅,外面的這一間去雜雜‘亂’‘亂’地堆著各種文件,還有戲服、道具等雜物,只有一張桌子也堆得滿滿的東西。
飛飛在那張堆滿雜物的桌子前坐下,她微笑說:“不好意思,這裡被我搞得很‘亂’,小瑾又不敢動我的東西。”
御謙朝她微笑頷首。
“我說的小瑾,就是剛纔你看到的那‘女’孩,我的新助理。噢,不好意思,光顧著忙,也沒叫你坐。”
飛飛將椅子上放的雜物拿開,拍了拍上面的塵:“御先生,請坐。”
就是這句“御先生”,令兩人都愣了一下,叫得多麼親切,卻是多麼疏離,就好像急著要撇清什麼似的。
御謙坐下,打量著四周說:“你很忙呵!”
“沒辦法,不能辜負乾爹對我的信任。剛開始的時候我什麼都不懂,乾爹慢慢地逐一地教我,我才慢慢懂得應付一些事。”飛飛開始整理桌上的東西。
小瑾端茶進來:“先生,請喝茶。”
御謙微笑,雙手接過茶。
她正要出去時,飛飛叫住了她:“小瑾,這個戲服和道具都沒問題,你拿出去吧。另外,幫我約一下東華電影院的老闆,我想和他談一下。”
“沒問題。”小瑾很熟悉地收拾好戲服和道具離開。
御謙看她‘精’練能幹的樣子,由心底佩服她,他喝了一口茶,說:“慕榮還好吧?”
“還好,也接受了家教老師,老師誇他‘挺’乖的。今天干爹帶他出去喝茶,所以他就晚來了。”
“天倫之樂,宋先生現在就好了。”御謙會心一笑。
“小傢伙乖起來是‘挺’可愛的,但撒起野來,真讓人頭痛。你是沒見過我們遭罪的模樣。”
御謙深有感觸嘆道:“是‘挺’不容易的。我覺得孩子的爸爸無論如何都不該丟下孩子不管,把所有責任都‘交’經你。”
飛飛瞪大眼睛:“孩子他爸?”
御謙放下茶杯,十指‘交’織,說:“你不用瞞我了,宋先生都跟我說了,孩子他爸去了很遠的地方,拋下你們母子是不對的。”
她還以爲……飛飛傻了眼,一時呆在那裡。
御謙又接著說:“但我相信他不是故意這麼做的,他是爲了你們有更好的將來。”
飛飛深凝著御謙,幽幽說:“我沒有怪他,人生在世,總是身不由已,改變不了的,唯有愉快地去接受,實在愉快不了,也沒辦法。”
他嗅到了她話裡有話,‘胸’口悶悶的,轉了個話題說:“現在在忙什麼?準備拍電影?”
“是啊,準備拍電影。不過……我也沒做過幕後,很多東西都不懂,以前那些工人,都找不齊了,‘挺’苦惱的。”飛飛拳頭敲著腦袋,苦笑。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唄,我看好你。”
“謝謝你的鼓勵,就衝你這一句話,我也得好好地拍出一部電影來。”
“你會出演劇中‘女’主角嗎?”
飛飛不假思索地答道:“不會,我現在只想做幕後,但也許……會客竄一個角‘色’,算是過過癮吧。”
“這個想法,很好。”演戲的人,身上都有戲癮,這種癮,越壓抑得久,越爆發(fā)得強。
她沉默了半晌,說:“那部《金枝‘玉’葉》很賣座,這裡面有你的功勞,但我沒有用你的名字宣傳,我想你不希望這樣子。”
“你這樣做是對的。”他只想過一些平靜的日子,往日的明星御謙,已不復存在。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飛飛拿著劇本在看,但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御謙捧著一杯茶,那模樣,看似是這杯茶很香很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