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回頭看看北斗,再掃了眼別宛周圍,臉上疑惑之色一閃,急走幾步攆上蕭儀道:“主上調的那五十人還留在宛子外,主上是想看住那位麼?”
蕭儀閒閒道:“不是看住,是僱給她了。”
“僱……僱給她了?”
留白一臉矒暈狀。
蕭儀腳下不緊不慢踱了步子,鼻子裡“嗯”了一聲。
主子不想說,做爲手下又只能聽命辦差,再者,萬一問多了,怕又得去當和尚。
留白撓撓頭,便只好悶聲。
眼瞅四個人遛遛達達轉過街尾,新月縮回來閂了門,便三步並作兩步,回來正房稟報。
謝姜左胳膊支在案桌上,右手拎著壺柄,剛剛倒了半抔,察覺問口一亮又一暗,便放下茶壺,回過頭去問:“都走了?”
新月走到右手榻座跟前,彎了腰,小聲道:“只蕭郎君與北斗四個走了,園子周圍還散了五十個護侍。”
還好,不管這人私底下打了什麼主意,總之有了人用。
謝姜暗道蕭儀送人送的及時,只臉上卻神色淡淡,吩咐道:“你從中叫十個人去接應十二,其他的先別管。”
新月揖禮應了是,應過,退後一步轉過去身子,這纔出來正廳。
只剛下了正房門前的石階,照壁那邊兒人影子一閃,新月便擡了頭去看。
烏四匆匆過來,看見新月站在石階上,劈頭就問:“夫人在廳裡麼?”
新月道:“夫人在廳裡啜茶。”答過這句話,眼見烏四大步流星往廳裡走,且神色間又帶了幾分凝重焦急,忍不住又問:“你不是去找郡守大人了?”
烏四腳下不停,與她擦身而過道:“郡守那裡來了位貴客,且還點名要瞧那張勞什子畫,大人不好拒絕,叫我火速來找夫人拿個主意。”
兩人在門口說話,就算聲音壓的低,謝姜在廳裡也是聽了個清清楚楚。
本來張貼告示就是爲了“釣魚”,現今有“魚”冒了泡,按說周啓應該下令拿人才對,怎麼聽話音兒,倒不像是這麼回事。
謝姜瞟了眼廳外,朗聲道:“進來說。”
烏四回頭向新月使了個眼色,三兩步蹬上石階,邁步進了廳內。
甫一進廳,瞅見謝姜在右手榻座上坐了,這漢子忙又急步往右手榻座走。
謝姜見他滿頭大汗,蹙眉道:“什麼人要看畫?”
烏四忙躬身揖禮道:“回夫人,上午晌有位郎君到府衙見郡守,言說想看看什麼畫詭異如斯,竟然能通鬼神。”
告示一出,原本千方百計想拿回畫那些人自不必說,然而其他人,危懼者有,好奇者也會有。
只是再好奇,在告示上明說“農人私藏此畫不過三天……全村老少盡皆橫死……”這種情形下,想一窺畫作的人便會自動熄了心思。
這個求上門兒來要看看,倒是膽子不小。
只是他看畫的目的,不知道是想確定“此畫就是彼畫”,還是僅僅好奇心作祟?
謝姜眸光冷了下來。
靜靜想了片刻,謝姜細聲問:“聽你話裡的意思,郡守大人似乎與他熟悉?”
烏四垂手道:“是,僕仔細問了,這人出身陳國大族,原本就與郡守大人交好。”
出身大族,原來就與周啓交好麼?
謝姜垂下眼瞼,曲了食指,指尖兒在桌面兒上“銼銼”叩了,如是叩了三四下,這才擡眸看了烏四,道:“你去回覆郡守,隨他看。”
烏四遲疑道:“要是這人不妥當……。”
謝姜嗤笑,道:“妥當還是不妥當,只有讓這人見過畫之後才能確定。”
“是,僕即刻去見郡守。”
烏四躬身退了出廳。
坐了一會兒,謝姜站起來,緩步走到廊下,但見兩個小丫頭垂手站在石階下頭,她便也不揹人,仰了頭問:“外頭誰在!”
園子裡枝葉“簌簌”,並沒有人出來。
謝姜卻也不急,只從從容容,負手站在廊下等著。
因來前蕭儀叮囑過,凡事以九夫人爲第一位。
又留白私下裡暗示……九夫人是主上的心頭寶眼珠子,定要小心侍候,否則後果嚴重。
寫意便領著人,上樹隱藏的找了合?的樹上去,裝挑擔賣菜的老老實實賣菜。裡頭不喊,或是沒有人出來,他只領人匿在園子外面,半點兒不往園子裡窺視。
這會兒園子裡那位“眼珠子”叫人……
寫意忙翻身下樹,先小聲叮囑蹲牆根兒賣菜那個:“別無精打采地,吆喝幾聲,總要裝的像了纔好。”
賣菜那個聽了點頭道:“放心罷。”而後兩眼左右一瞄,張嘴就來了一嗓子:“剛摘的新鮮水靈肥嫩嫩地迷菜哎!快來買哎!。”
叫的雖然粗聲大氣,倒還能將就著聽聽。
寫意這才擡腿躍上院牆。
院子裡靜悄無聲。
寫意悄沒聲到了正廳前,見謝姜就在廊下,身後幾個小丫頭垂手收頜,眼皮子都不擡,便躬身揖禮道:“卑職寫意,見過夫人。”
他既然自稱“卑職”,謝姜乾脆直接了當道:“挑十個人去府衙,查查看是何人見了郡守。”
有人去見周啓,寫意這邊兒也是早就知道了。
這會兒謝姜要調派人手去府衙,其目的自不用明說。
寫意垂眉瞼目,恭謹道:“是,卑職這就調人。”說罷,退後五六步,這才轉過身子,仍然跳上院牆。
賣菜漢子仍然蹲在牆下。
寫意看看這會兒沒有人經過,便又沿牆走了幾步,待離的他近了,這才騰身下了地。想了想,揪過賣菜漢子低聲吩咐了,這漢子便摞下扁擔菜筐,往東街一路飛奔。
東街府衙斜對面茶樓後頭,有座青磚碧瓦的小院兒。
院子裡青石漫地,中間兩株桂花樹,正對院門,是一排三間正房。
正房前擺了張矮榻。
此時蕭儀斜倚了榻背,手裡拿了本小冊子。
只他兩眼盯著書頁不假,卻是半晌也沒有翻一頁。
留白看了幾遍,見自家主子半天也沒有動一動,忍不住上前道:“屬下愚鈍,主上送寫意去,便能時時掌握住九夫人的動向,主上還有甚不放心的?”
“不是不放心。”蕭儀扔下書冊,擡眼望了桂花樹道:“有人大大方方求見人皮畫,我想她會怎麼做。”
留白聽了奇怪道:“這還用想麼?自然是拿下嚴刑拷打,不怕他不吐口。”
蕭儀“哧!”的一笑,搖頭道:“這個人……抓不得,更打不得。”
留白聽了,臉色更是困惑,忍不住道:“那依主上說,只能眼睜睜看著?”
蕭儀緩緩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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