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整整下了一夜,第二天下午,才漸漸小了下來。
北斗扒著門框看了半天,轉(zhuǎn)回來扯住謝姜道:“夫人,奴婢出去打水時,見那邊坡上種了株挴花,趁現(xiàn)在雪小了,夫人不如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小丫頭一向喜動,這兩天早憋的難受。
謝姜正倚在榻上看書,聽了失笑道:“去透透氣也好?!闭f著話,放下書冊子站了起來。
北斗見主子應(yīng)了,忙喜滋滋去拿披氅。
兩人該戴的該披的收拾好了,便出來房門。走不兩步,西邊廂房“吱呀!”一聲,王嬌兒也開了門出來。
自從離開鬥倉鎮(zhèn),王嬌兒就託辭頭疼病犯了,路上是丁點兒不下馬車。到了村子裡更是閉門不出。
謝姜見她這會兒披著大紅連珠錦披風(fēng),又脖子上圍著狐皮圍脖,便笑道:“嬌兒姐姐裹的這樣嚴實,也準(zhǔn)備出去走走罷?!?
王嬌兒眼裡滿是鄙薄之色,撇嘴道:“這裡不是土坡就是茅草房,有什麼看的,我只在院子裡站站罷了?!?
她話音剛落。
大門“呯呯!”兩聲。
留白在門外道:“夫人……郎君見坡上有株梅樹開的正好,邀夫人前去賞玩。”
王嬌兒聽了眉梢一挑,掩嘴笑道:“哎呀!九夫人正巧準(zhǔn)備出門,莫不是約好了的!”
這話表面兒上聽著平常。
只是再配上王嬌兒曖昧不清的表情,倒頓時變了味兒。
這婦人吃了兩回虧,還是不改多事兒性子。
謝姜眸中譏諷之色一閃,爽快點頭道:“姐姐真是聰慧,我與蕭郎君正是邀好了的?!闭f了這句,一瞟北斗:“去開門?!?
“是。”北斗忙竄去開門,嘴裡還嘟嘟噥噥道:“院子裡什麼味兒呀……薰死人了,夫人還是趕緊去外頭罷。”
有不守規(guī)矩的主子,就有不懂規(guī)矩的粗鄙丫頭!
總這水性婦人怎麼勾搭男子!
王嬌兒陰陰一笑,回頭向荹芳使了個眼色。
荹芳忙道:“哎呀!夫人不是也要出去轉(zhuǎn)轉(zhuǎn)麼?既然有梅樹,不如夫人也去?!闭f著話,便伸手扶著王嬌兒“走罷,夫人?!?
“去看看也好……?!蓖鯆蓛鹤旖且黄?,趁勢跟在謝姜身後。
剛纔謝姜四個站在院子裡說話,蕭儀在門外聽的一清二楚。
這會兒蕭儀見謝姜出來,勾了脣角笑道:“挴花香氣濃郁,等會兒夫人掐幾技回來,正好薰一薰……。”說罷,眸光流轉(zhuǎn)間向了王嬌兒一瞟,訝異道:“郡守夫人也在?”
乍然見蕭儀負手站在門外,王嬌兒著實嚇了一跳。
平常再是心思齷齪說話尖酸,乍然被人家抓了“包”,她臉上也是有些掛不住。
更何況還是一位氣度都雅,風(fēng)儀無雙的年輕郎君!
“我不過是同阿姜逗個趣兒?!蓖鯆蓛耗樕弦患t,強笑著追上謝姜,故做親熱狀挽了她道:“是罷,阿姜?!?
不知道這婦人在母家長了十幾年,教習(xí)嬤嬤怎麼教導(dǎo)的。
連個話兒都不會圓。
謝姜暗暗嘆了口氣,一臉認真狀點頭:“就是逗趣兒,走罷,去看梅花。”
謝姜與王嬌兒住的院子,與大路隔著兩戶人家。
幾人剛拐過第一戶人家的屋山牆,正碰見潑墨匆匆過來,看見蕭儀便遠遠揖禮道:“主上!”
按說只要蕭儀與謝姜在一起,就算有事,只要能往後押一押,幾個貼身隨侍便不往上湊。
這會兒潑墨行色匆匆過來……
蕭儀丹鳳眼裡光彩莫明一閃,回頭看了謝姜,歉然道:“夫人先行?!?
謝姜向他略一襝衽,站起來便淡淡吩咐北斗:“你不是知道在哪麼?頭前領(lǐng)路罷?!?
剛纔幾人暗地裡“交鋒”,北斗早急了,這會兒自家主子撂了話,忙竄去前頭:“就在那邊坡上,奴婢領(lǐng)夫人去?!?
眼見四人逶迤上了大路,蕭儀眸子一轉(zhuǎn),看了潑墨。
潑墨上前幾步,低聲稟報道:“煮棗那方傳來消息,陳元膺昨晚上見了一個姓霍的,如今姓霍的又密秘出了煮棗。”
簫儀眉頭微擰,一時沒有開口。
主子不開口,潑墨想了想又道:“依上報的消息來看,屬下推測他是回陳國送什麼東西?!?
送什麼東西?
除了那些圖,還有什麼值當(dāng)這人如此大費周折。
蕭儀眉間一舒,神色間露出幾分似冷然又似瞭然,更似譏諷嘲弄的笑意,低聲吩咐:“準(zhǔn)備車馬行囊,去西路看看?!?
去西路,言外的意思便是去探陳元膺。
潑墨低聲應(yīng)了是,只退後幾步要轉(zhuǎn)身時,蕭儀又閒閒加了一句:“找人將櫟陽郡守夫人……在客棧與護侍廝混的消息傳去新都。”
話題忽然轉(zhuǎn)到這上頭,潑墨一時愣怔。
本來留白站在蕭儀身後,見潑墨呆了,靈機一動,忙兩手在胸前比做“捧心”狀。
潑墨忙又應(yīng)了是。
等潑墨走了,留白湊近自家主子,小聲問:“主上,這樣做……九夫人那裡……。”
蕭儀袍袖一展,順著剛纔謝姜幾人踩的一溜腳印,閒閒踱上大路:“九夫人心胸豁達,不與她人一般見識……?!?
說了半截兒,擡眼見潑墨已駕了馬車過來,蕭儀便尾音長長一拖,撩起來袍擺上了車內(nèi)。
九夫人心胸豁達,不與她人一般見識,這不豁達的事就由……來做?
留白眼皮子顫了幾顫,忙解了院外的馬兒,認蹬上馬。
一行人便徑直往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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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已停了。
寒風(fēng)呼嘯席捲,刮的樹技“撲簌簌”搖擺不定,上頭積雪紛紛砸落下來。
郭北只覺得領(lǐng)子裡一涼,身不由己縮了縮脖子,只再看看自家主子,忍不住又打了個哆嗦,小心翼翼道:“君候,卑職以爲(wèi)君候?qū)嬒?shù)交給霍廷逸……還是不太妥當(dāng)?!?
自從今早霍延逸起程回陳國,陳元膺一直心神不定。
往常他運籌帷幄,從來都是將全局捏於掌心,要翻便翻,想覆便覆。
像今天這樣七上八下,總覺的掌控不了的情形,絕無僅有。
“霍延逸先叛封又叛楚,現(xiàn)今天下除了我大陳,他已無處可去?!?
陳元膺按下心煩,緩緩道:“再有……對於人皮畫,他只知道此畫價值連城,旁的他絲毫不知?!?
就是不知道底細才更壞事!
隨身跟了幾年,郭北心知眼前這位不僅性子多疑,且因爲(wèi)在陳國呼風(fēng)喚雨慣了,向來容不得他人逆言。
只是這件事又事關(guān)重大,就算眼前這位視霍某人爲(wèi)心腹知己,自已也不能不說。
郭北目光閃爍半晌,低聲道:“當(dāng)年霍傷想取封王而代之,就要先除去錦繡公子,只是到最後他功敗垂成,終是死於錦繡公子之手。君候只知道,霍廷逸與瑯琊王氏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說到這裡,郭北語聲突地一頓。
只知道……就是說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陳元膺眼裡疑惑之色一閃,豁然回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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