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應元肺腑
閻應元家中一敘,蕭、閻兩對常州事,互作試探,俱明心意。
較此,閻應元神色感慨,有意一舒胸中塊壘,將事情原委道出。
簫郎此時,亦附耳靜聽,甚合思慮。
“呵呵.”
“甚好!甚好矣。”
“有得國公這幾句話鋪底,那下官後面之言,想來,也就可講啦!”
詞話間,應元不由亦板正坐姿,神色肅穆聚攏精神。
“常州.,這三水繞城之地,水路發達,舊時年景下,水患就多高發。”
“此乃自然天擇之故,想來也算無可厚非。”
“不過,依存縣誌所載,這往年吶,水患雖就不時發生,但規模,相較去卻也並不算緊張,影響受災土地,亦甚是有限。”
“直至去年秋汛月份,因江水東北岔口處,堤堰年久失修,所以河口子就決了堤,淹了常州半數土地。”
“地方上遭了災,爲此趕在十一月前,朝廷倒也是撥了款子的,要責成下面府縣自行補修加固!”
“哼!”
“可怎奈何,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各級官衙,州府至縣,是層層盤剝,將那朝廷撥下的賑災銀,連同修河堤的錢,竟就這麼一股腦的全給吃幹抹淨,渣都不剩!”
“等到常州縣庫收銀時,原旨撥下的五萬兩賑災銀,卻就僅剩不到區區五百兩之數!”
“煌煌大明,朗朗乾坤!”
“這事兒叫人聽著,難道不覺荒唐嗎?!”
“真乃滑天下之大稽!”
“匪夷所思,種種貪墨行徑,令人髮指!”
“可即便如此,卻也無一人肯指出追責!”
“常州百姓是真沒辦法,當官的指望不上,那便也就只好自己想轍。”
“畢竟倘若河口子決堤關不上水,那來年遭殃的最後也只能還是此地民衆是矣。”
“無可奈何呀!”
“這些當地之人,只能是由縣裡牽了頭兒,自主募捐湊錢去修。”
“河道監管,此時遠到鎮江躲清閒,自始至終,都不曾露面管上一管。”
“就這麼著,掏空了百姓兜裡僅餘的那點子銅板兒,這堤總算是對付上啦。”
“可如此一來,各家各戶,沒錢沒糧,也便就交不起了朝廷攤派下來加徵的軍糧,課稅。”
“今年初上,新朝立就南京。”
“這等事,對得江南的百姓來講,本也還算是個利好的消息。”
“畢竟天子近前,無論登科取仕,還是生意買賣,都會較之往年好些。”
“最起碼,大家是覺著,無需在南糧北調,南稅北運了嘛!”
“立都南京,總歸那些大頭兒損耗,會相較少些。”
“且以往新朝初始,都願與民爲善,減賦輕稅,盼望近在眼前。”
“但實際情況呢?!”
“大家也都是看到了。”
“北境淪喪,太子南逃,緊緊巴巴,想是據以長江天塹,來保江南半壁江山。”
“我閻應元,身食朝廷俸祿,爲官仕途一場,國有危難,如此戡亂時局,朝廷正值用兵之際。”
“不舉兵,不北伐,則南廷更難固守矣!”
“這些道理,您國公爺明白,我一地方縣令,芝麻小官兒,我也自是懂得。”
“可百姓民衆,或就未必如此想頭兒啦。”
“苛捐雜稅不斷,爲舉兵北伐,更是變本加厲,往下盤剝榨取!”
“江南地界,官紳毫族,富賈鉅商不在少數。”
“可這些人,卻可以巧立名目,分文不拿!”
“最後,朝廷國庫虧空,到了頭兒了,竟還想是苦一苦百姓!” “我就不明白。”
“這貧富不均,以權謀私之行止,難道上面,就是看不到嗎?!”
閻應元言此,話鋒漸抵激烈處。
正趕這會子上,邊側長庭燒得了水,尋了些竈臺上的陳茶沫子,好歹對付了幾碗茶出來,悄聲曉事不作打攪,躡手利索將茶端來幾人中間竹編小桌之上。
而應元此刻,激昂憤懣,愣直倒也無心理會。
蕭對長庭一瞟眼色,也未多言。
長庭會意,自顧又多燒二壺水去,想是替得院外一衆馬隊弟兄,都至少弄碗熱水暖暖身子。
“再說回本次常州災禍上來。”
“你說這是天災,實來依我料斷,恐也有人禍所爲是也。”
“畢竟,去年底百姓湊巴出力,雜七雜八糊弄來的工程,又怎堪大用啊!”
“今年夏秋交接,秋汛前那些日子口兒上,雨水又較往年暴漲的多。”
“那河堤再有沖毀,也就不是什麼難預見之事矣。”
“既爲難逃惡果。”
“眼下,常州災情嚴重,照我說,朝廷總要想法子賑濟安撫災民纔是?!”
“可這常州、丹陽兩地之事,到得眼前,也已經快半月光景啦。”
“錢、糧,竟無一處合規到赴。”
“百姓流離失所,無片瓦以遮身,無口糧以續命!”
“那是兩萬之衆的活人吶!”
“兩萬張嘴,等著糧食救命,等著湯藥來防疫!”
“我主動請纓來此地任就這災縣之父母官,我原本意,便是要能多救活一個算一個!”
“可這來了,我才較明白。”
“州府上差曾親口許諾的一應物資,是壓根兒沒打算兌現噠。”
“我閻應元爲了常州的災民,屢次三番上書州府請糧,請調撥銀子,發醫藥。”
“可次次亦能被他們找來各種理由搪塞了之。”
“我沒辦法呀!”
“眼下這百來石的粟米加麩糠,還是我求爺爺告奶奶,不要了臉皮,從得我原職江陰縣權且借調過來應急噠。”
“呵!”
“官逼民反!”
“常州早前幾天,是出了暴亂,就近徵調劉澤清一部,也曾過來相形鎮壓。”
“砍了幾百顆腦袋,殺的人頭滾滾!”
“可百姓緣何要反呢?!”
“水災,瘟疫,沒糧沒飯吃!”
“不反,難道忍飢挨餓,直到等死嗎?!”
“我閻應元看著眼前一切,我心涼啊!”
詞話中,應元惋惜神色溢於言表,愁嘆哀怨甚矣.
“唉”
“恐是也不需多久了.”
“國公今日如肯信我!”
“就已眼下常州之形勢論斷。”
“頂多再撐就十日!”
“十天後,倘是糧款還不能到,那這裡,可就不再是兩萬災民啦!”
“而是萬餘人的亂民”
“屆時,朝廷便就預備調集大軍,前來廝殺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