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抱著小碳爐坐在車裡,聽著六奶奶憂心忡忡地說道;“九兒,六郎的事情,你說我要不要跟娘說?”
小雨瞇著眼搖著頭道:“說,怎麼能不說呢?你不說,娘說不定真以爲是你的毛病呢。到時候給哥哥納上三妻四妾,雖說生不出庶子庶女來,你看著也堵心那。”
六奶奶一張臉頓時就嚇白了:“那,這可怎麼辦,九兒你快幫我想想辦法。”
小雨心想:“嫂子你怎麼這麼好騙,這輩子算是被我六哥吃定了。”這樣一下,從前六爺的那些不體貼也算不得毛病了,比起藍灝馨那小子可強多了。小雨便忍不住抿著嘴笑起來。
六奶奶不由嗔怪道:“姑奶奶呦,我這都急得滿嘴大泡了,你還在那裡偷著樂。”
小雨想了想道:“唉,不如到時候我悄悄地只跟娘說了,只是少不得委屈嫂子一下,天天吃著這些補藥。”
六奶奶臉上一紅:“不行,不行。你這沒出門的小娘子,怎麼能說哥哥的房裡事。”
小雨便翻著白眼看車頂。六奶奶將心一橫:“我就只告訴娘一個人,大不了天天吃藥就是了。”
小雨便逗她:“嫂子,他一個男人家,被大家知道了又能怎麼樣。你何必替他掩飾,叫人家對你指指點點的,搞不好還有人給我六哥說親呢。”說著不以爲然地撇了撇嘴。
六奶奶捶著腿道:“愁死人了!”
小雨看她眉頭緊皺想不出主意來,也忍不住輕輕地嘆了口氣。閉了眼暗想:“他們這對夫妻,只怕以後就要絕後了。若用常人的眼光看來,恐怕是極其不幸的了。可是,怎麼我瞧著竟然甜甜蜜蜜的。可見,世人眼裡的幸與不幸是做不得準的。”
走了一天,便到了順城,小雨坐了一天,總算到了休息的地方,一聽說客房安置好了。便急不可待地扶著鶯兒下了馬車。才走了幾步便覺得兩股間一股熱流涌出,小雨嚇了一跳,不曉得出了什麼事情。以爲自己虛弱得連小解都忍不住了,急忙蹲下喊紋姑娘:“紋娘,快過來,抱我進去。”
唬得後面的六奶奶連忙將慧兒遞給奶孃。提著裙子跟著跑進了客棧。方準也嚇了一跳。沒想到小雨一進了房便將紋娘也轟了出來,還尖聲地叫道:“關門,關門,誰也不許進來。”
六奶奶急得在門外團團轉:“九兒,你哪裡不舒服?”
又眼巴巴地看著方準:“方大哥,怎麼辦?這是怎麼了?”
方準擦著手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六奶奶又轉過頭對著客房的門:“九兒,是嫂子。讓嫂子進去。”
小雨望著順著大腿流到腳踝的血跡,一顆心沉到谷底。手忙腳亂地用帕子想將血跡抹去。才一彎腰,又一股腥紅的血團滾落下來。小雨哆哆嗦嗦地將中衣扯了一大塊,才勉強將血跡擦乾淨,不想才一走動便覺得下身又有鮮血涌出。
小雨將中衣都脫下來撕成兩片,一片疊成小塊坐在上面,另一片包了那些沾了血的布子捲成一團。只是這客棧都是土炕,竟也沒個能藏的地方,只急得小雨手足無措。
突然聽見六奶奶在外面沉聲道:“方大哥,你將門給我劈了。”
小雨忙一疊聲地喊著:“別劈,別劈,這就給你們開門。”
說著將那團布子往被子後面一丟,剛勻了勻氣,六奶奶又在外面喊道:“劈了,劈了。”
小雨急得好似那熱鍋上的螞蟻:“我衣服還沒穿呢。”
果然外面六奶奶就沒了聲音了。
小雨急急忙忙將衣裳都穿好了,這纔將頂著門的椅子小心地挪開,這一動,自覺下身又有血涌出,好在這會兒有布塊墊著。她回身小心地坐好了,想了想半躺在炕上,又將被子拉過來蓋在身上:“進來吧。只要嫂子一個人進來。”
一羣人哪裡聽得進去,都急著往裡涌,六奶奶忙一伸手,掃了大家一眼:“紋娘跟我進去,其他的人都回房歇著吧。”
小雨在房裡聽著,暗想:“素日裡瞧著六嫂子軟糯的好似個麪糰,想不到發起脾氣來,也這麼威風,居然要劈門。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這眼力還得再練練。”轉念又想:“自己都是將死的人了,沒事琢磨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六奶奶心急火燎地衝進來,還要盡力讓自己的語氣柔和些:“九兒,你這是怎麼了。”
小雨想了想:“也沒什麼,突然肚子疼。”
紋娘卻吸了吸鼻子道:“姑娘哪裡受傷了嗎?怎麼房裡這麼重的血腥味?”
小雨心虛,慌忙道:“哪有,咱們都在車裡,哪裡能有什麼東西會傷了我。”
六奶奶和紋娘見她目光閃爍,如何能不明白。六奶奶想了想,揭了被子看了看,小雨怕她瞧出端倪來,忙道:“嫂子,冷呢。”
紋孃的眼睛四處掃了一圈,又吸了吸鼻子,小雨忙垂了頭,不敢往被角那裡看。
六奶奶哼了一聲道:“臭丫頭,這會兒肚子不疼了?”
紋娘突然將被角一掀,露出裡面血跡斑斑的中衣來:“這樣重的血腥氣,還想糊弄過去。”
小雨又羞又囧,輕輕道:“嫂子,你千萬別跟我娘說,我只怕沒有幾天好活了。”
六奶奶愕然地看著小雨。
小雨瞧了她的樣子心想:“不叫你看,你非要看,現在也嚇傻了吧。唉,無知是福啊,嫂子。我這都是爲了你好。”
紋娘轉過頭去,肩頭一聳一聳地,好半天才低著頭說道:“六奶奶,沒事兒我先出去了。”
小雨搖了搖頭心想:“你就不該進來,這會兒又怕我難過,想必要一個人偷偷抹眼淚去了。”
六奶奶瞧了瞧那血污,定了定神笑道:“九兒,這是好事,你這是長大了。這是月事,過幾日就好了。我一會兒就給娘寫信,讓她也歡喜歡喜。”
小雨看著喜憂參半的嫂子心想:“也難爲她了,竟然編出這樣的話來哄我,也不知道我還能過幾日,能不能捱到燕北,好想爹孃啊!”
六奶奶卻擔憂:“這時天寒,路上又艱苦,又是她頭一回月事,身子又虛,我可怎麼給她補一補?那個月事的帶子,我還有兩條新的,可以拿過來給她用。只是她流了這麼多血,恐怕一條兩條的都不夠用,還得吩咐喜鵲多做幾天。”
方準在外面急得團團亂轉,一見紋姑娘出來便湊上去問道:“怎麼樣,哪裡傷到了。”
紋娘撓了撓額角道:“肚子疼,想要吃肉,讓廚房殺只雞吧。”
方準怔怔地看著紋娘,紋娘將頭一昂,憋著笑走回了自己的房間,鍾敏也急忙迎上去問道:“怎麼了?”
紋娘滾在牀上笑了好半天才小聲道:“是葵水來了。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東藏西藏的怕六奶奶知道。”
鍾敏氣得點著她的頭道:“死丫頭,這都能把你高興成這樣。”
紋娘笑道:“她平日裡精明得什麼似的,要我說,你也該去瞧瞧。”
六奶奶從房裡一出來,瞧見鶯兒正在外面候著,忙道:“快去讓廚房殺只雞。”
方準急急地從樓下跑上來:“已經收拾好了。弟妹看,是切成塊紅燒還是囫圇個烤著吃?”
六奶奶也不由窘然,又不好告訴實情,便道:“肚子疼,我讓鶯兒去燉了些雞湯,暖一暖就好了!”
方準猶豫了一下,暗想:“小雨一向喜歡硬一點,脆一點的,弟妹想是不大清楚。我一會兒讓廚房再殺一隻雞,若她不喜歡,我便烤了送過去。”
六奶奶急著去找吳太醫商量,哪裡有空理會方準。吳太醫捻著鬍鬚說:“這倒是個好事,趁這機會正好可以補一補。她本來虛不受補,這葵水來了又不一樣了。”
於是又跟著去了小雨的房裡,小雨大窘,心想:“唉,總歸是嫂子的一番好意。”便伸了手由著吳昕號了脈,寫了方子,吳太醫看了看,也沒改動便讓隨從去抓藥。
六奶奶也來不急歇息,親自看著鶯兒將雞湯都燉好了,端了給小雨喝。
小雨本不喜歡那配了藥的雞湯,可是瞧著六奶奶馬不停蹄一臉憔悴地忙活,少不得捏了鼻子都喝了,心裡卻想:“嫂子對我這樣的好,我這就要死了,以後也沒什麼機會報答她。大嫂,三嫂,四嫂和五嫂對我也很好,只是我那時太小,好多事情都不記得了,想來她們也和六嫂子是一樣的。便是二嫂,那樣清冷的一個人,我生辰也記得給我煮兩個雞蛋。如今我這樣日夜不息地流血,只怕也沒幾日好活了,還留著那些金呀銀呀的又有什麼用處,不如趁著我現在還明白,將這些東西分一分,日後她們見了東西想起我來,我也不算白白在這世上走一遭。”
於是翻了筆墨出來,細細地將自己的財物理了理,一面寫一面嘆氣:“說來自己也算有錢的了,不想哥哥嫂子這樣的多,一人分點,竟然沒有多少可得。”便有些後悔自己從前沒有好好叫經營那些鋪子。一想到鋪子不免又想起薛羽和張項成等人,越想越覺得自己的錢太少了,只得自家安慰道:“只是留個念想給她們,倒也不拘錢多錢少。想來他們也不會計較那麼多。”